01
《格言聯璧》有云:“一念之差,即墮惡趣;一念之回,可登彼岸。”此言不虛。
世間禍福,看似無常,實則皆有定數。而這定數,往往就藏在你我最不經意的日常之中。
在北方的海濱之城,曾有一位風云人物,名叫林誠安。
林誠安這個名字,在十年前,可謂是家喻戶曉。他白手起家,憑著一股子誠信和機敏,短短十年,創下了偌大的家業,身家何止千萬。
然而,誰也料不到,就是這樣一個樂善好施、人人稱道的大善人,他的福報,竟會如東流之水,一去不返。
故事,要從他開始諸事不順的那一年說起。而那一切的開端,便是一個奇怪的“病癥”——他開始在每天的凌晨三點到五點之間,準時醒來。
![]()
02
要說這林誠安,在發跡之前,只是個碼頭上扛包的苦力。但他為人老實,肯吃虧,旁人算計他,他只是一笑而過,活兒卻干得比誰都漂亮。
工頭看他可靠,便提拔他做了小組長。后來,他瞅準了時機,用攢下的血汗錢,倒騰起了建材。
那個年代,只要你肯干,又守得住“誠信”二字,老天爺是愿意賞飯吃的。林誠安的生意,便如滾雪球一般,越做越大。
他富了,卻沒忘了本。
家鄉要修路,他二話不說,捐了五十萬。這是二十年前的五十萬。
遠房的親戚有難處,找到他,他能幫則幫,從不叫人空手而歸。
他對自己的員工,更是出了名的“仁義”。逢年過節,獎金紅包自不必說,誰家里有紅白喜事,他必定親自到場,禮數周全。
城里那座香火最旺的觀音禪院,那尊金光閃閃的觀音像,便是他捐資重塑的。
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錢是好東西,但得對得起良心。人這輩子,求個心安理得。”
他的妻子蘇玉,是他的糟糠之妻,溫婉賢淑,兩人育有一兒一女,皆是聰明懂事。
那時候的林誠安,站在自己一手打造的建材帝國的落地窗前,看著樓下車水馬龍,只覺得人生圓滿,夫復何求。
人人都說,林老板這樣的大善人,福報深厚,定能蔭及三代。
可誰又能想到,一場毫無征兆的“劫數”,已悄然降臨。
03
那年,林誠安剛過完四十五歲的生日。
盛大的生日宴上,他許下的愿望,依舊是家人安康,事業順遂。
可就在生日宴后的第三天,厄運,來了。
先是合作了近十年的老伙伴,一個在南洋做木材生意的老板,突然卷款跑路。林誠安這邊剛打過去的一千多萬預付款,瞬間打了水漂。
這筆錢,幾乎是林誠安一半的流動資金。
他心急如焚,連夜飛往南洋,可早已是人去樓空。
他站在那間空蕩蕩的辦公室里,只覺得一陣眩暈。
禍不單行。
他剛從南洋回來,還沒喘過氣,他最大的那個倉庫,深夜里突發了一場無名大火。
那場火,燒了整整一夜。
等到消防隊把火撲滅,倉庫里囤積的珍貴木料和進口涂料,已經化為一片焦土。
萬幸的是,守夜的老張頭因為去上廁所,躲過一劫,沒有人員傷傷。可這一把火,又燒掉了林誠安數百萬的家底。
接連的打擊,讓林誠安焦頭爛額。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他開始“睡不好”了。
具體來說,就是每天晚上,無論多晚睡下,一到凌晨三點,必定準時睜眼。
起初,他只當是壓力太大,畢竟攤上這么大的事,誰能睡得安穩?
可漸漸地,他發覺了不對勁。
這不是簡單的失眠。
那是一種極其詭異的清醒。
一到那個時間點,他就仿佛被人從沉睡中猛地拽了出來,心臟“咯噔”一下,然后便再無睡意。
他會渾身冒著冷汗,頭腦卻異常清醒。
他躺在黑暗中,耳邊是妻子均勻的呼吸聲,而他,只能死死地盯著天花板,感受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凌晨三點到五點,在古時,被稱為“寅時”。
寅時,肺經當令,是陽氣生發、萬物復蘇的時刻。
而林誠安,卻在這個時刻,日復一日地,品嘗著最刺骨的清醒和恐懼。
他開始害怕黑夜的降臨。
![]()
04
林誠安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
生意上的窟窿,他咬著牙,變賣了兩處房產,勉強堵上。
至于這“失眠”,他也積極地尋求解決之道。
他先是去看了西醫。
最好的精神科專家給他做了全套的檢查,結論是:輕度焦慮癥。
“林總,您這是壓力太大了,我給您開點助眠的藥,放寬心,好好休息。”
他拿著藥,回了家。
第一晚,他吃了兩片。果然,一夜無夢,睡到了天亮。
他心中稍安。
可第二晚,他又在凌晨三點準時醒來。
他加大了藥量。
第三晚,依舊如此。
那些昂貴的進口藥片,對他來說,竟如糖豆一般,毫無作用。
西醫不行,他轉而求助中醫。
城里最有名的老中醫,為他切脈良久,捻著胡須說:“林先生,你這是肝火過旺,心腎不交。我給你開幾服藥,調理調理。”
他滿懷希望地抓回了十幾服湯藥。
那藥汁苦得他直皺眉,可他還是捏著鼻子,一碗一碗地灌了下去。
一個月過去了。
他的身體非但沒有好轉,反而因為藥的寒涼,時常感到胃部不適。而那雷打不動的“寅時驚醒”,一次也未曾落下。
蘇玉看著丈夫日漸消瘦、眼窩深陷的臉,心疼不已。
“誠安,要不……我們去觀音禪院拜拜吧?”蘇玉紅著眼圈,“你不是剛給菩薩重塑了金身嗎?菩薩會保佑你的。”
林誠安本不信這些,可到了這個地步,他已是黔驢技窮。
夫妻二人,備了厚禮,一大早便去了禪院。
禪院的住持,了凡大師,是位得道高僧。
林誠安見到大師,將自己的遭遇和盤托出,尤其是那詭異的“寅時驚醒”。
了凡大師閉目垂聽,許久,才緩緩睜眼,道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林施主,你與我佛有緣,本應福澤深厚。奈何,此劫非是拜佛所能解。”
林誠安一聽,心涼了半截:“大師,此話怎講?難道我林誠安,真的在劫難逃?”
“非也。”了凡大師搖搖頭,“你的劫,不在外,而在內。你每日寅時驚醒,看似是病,實則是‘癥’。”
“是何癥候?”林誠安急切追問。
“是‘心癥’。”了凡大師道,“只是這心癥之根,老衲也看不透。施主,你可曾……請過什么‘大師’回家?”
林誠安一愣。
他想起來了。在生意剛出事時,有個朋友給他介紹了一位從南洋來的“風水大師”。
那位“大師”來到他的別墅,羅盤一甩,煞有介事地走了一圈,然后便指出他家中的種種“不妥”。
“林總,你這別墅,大門開得不對,納的是‘衰氣’!”
“還有你這書房,背后無靠,主事業不穩!”
“最要命的是你主臥的床,正對房門,犯了‘門沖煞’,難怪你睡不安穩!”
“大師”一番指點,林誠安便花了大價錢,讓其“作法”。
“大師”在他家中又是貼符,又是埋“鎮物”,最后還讓他買了一尊價值不菲的“泰山石敢當”,擺在客廳。
折騰了幾天,收了林誠安六位數的“潤金”,飄然而去。
可結果呢?
他的生意,非但沒有起色,反而接二連三地又出了幾筆壞賬。而他的“失眠”,也正是在那位“大師”作法后,愈演愈烈的。
林誠安將此事告知了凡大師。
了凡大師聞言,長嘆一聲:“癡兒,癡兒!你這是‘引狼入室,氣沖中堂’啊!”
“那……那可有解法?”蘇玉顫聲問道。
“解鈴還須系鈴人。只是,你請神容易送神難。那人所設之局,已動了你家宅的根本。你速速將那些符咒鎮物盡數清除,或許……還能挽回一二。”
林誠安夫婦聞言,如遭雷擊。
他們不敢耽擱,回到家中,立刻命人將那“大師”留下的所有東西,全部找了出來。
不找不知道,一找嚇一跳。
那些符,竟被貼在了床底、畫后、吊頂之內。而那尊“泰山石敢當”,在搬動時,竟從底座掉出了一團用朱砂浸泡過的、早已發黑的毛發!
林誠安看得頭皮發麻,一陣后怕。
他按照了凡大師的囑咐,將這些東西盡數在正午的烈日下燒毀,灰燼掩埋。
做完這一切,他累得幾乎虛脫。
他本以為,送走了“邪神”,一切會慢慢好起來。
可他錯了。
厄運,并沒有停止。
先是他的獨子,在學校打籃球時,無緣無故地摔斷了腿。
緊接著,一向健康的妻子蘇玉,竟在體檢時,查出了乳腺的結節,雖是良性,卻也把一家人嚇得不輕。
公司里,更是人心惶惶。幾個他最倚重的左膀右臂,竟在此時同時遞交了辭呈,轉投了對家。
林誠安徹底被打垮了。
他變賣了公司,變賣了別墅,用僅剩的錢,給妻兒租了個小房子,安頓好他們。
而他自己,則住進了一家遠郊的、廉價的療養院。
他不是病了,他是……垮了。
他的人生,從云端,墜入了深淵。
他想不通。
他這一生,自問未曾做過一件虧心事,為何落得如此下場?
他拜的神佛,為何不佑他?他請的大師,為何反害他?
他每日,就那樣枯坐在療養院的窗前,了無生趣。
而那個詭異的“寅時驚醒”,依舊如影隨形。
它仿佛一個惡毒的詛咒,一個無情的嘲弄者,每天準時在凌晨三點,將他喚醒,逼著他睜著眼,品味自己的失敗與絕望。
05
半年的時間,林誠安從一個意氣風發的企業家,變成了一個形容枯槁、兩鬢斑白的中年人。
他已經徹底放棄了。
他不再吃藥,也不再見人。
蘇玉帶著孩子來看他,他只是擺擺手,讓他們回去。
他覺得自己是個“災星”,誰靠近他,誰就會倒霉。
這天夜里,又是凌晨三點。
窗外,風雨大作,雷聲隆隆。
林誠安睜著空洞的雙眼,躺在堅硬的病床上。
他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他已經三天沒有正經吃過東西了,全靠著一點點營養液吊著。
他的意識,開始模糊。
就在這風雨交加、電閃雷鳴的寅時,他感覺自己輕飄飄的,仿佛離開了那具沉重的軀殼。
他飄了起來。
他穿過了療養院的墻壁,穿過了肆虐的風雨。
四周,漸漸起了一層濃得化不開的白霧。
霧氣中,他什么也看不見,只能聽見一種若有若無的、嗚咽般的水流聲。
他不由自主地,循著那水聲,向前飄去。
不知過了多久,白霧漸稀。
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座古樸的、望不到頭的石橋。
橋下,是翻涌著黃湯的“忘川河”。
橋頭上,立著一塊石碑,上書三個大字——“奈何橋”。
林誠安渾身一震!
“我……我死了?”他喃喃自語。
他一低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恢復了“實體”,正赤著腳,踩在冰冷的橋面上。
橋的另一頭,一個佝僂的身影,正在忙碌著。
那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婆婆。她守著一口大鍋,鍋里熬著翻滾的、乳白色的湯汁。
她用一把長柄木勺,一勺一勺地,將湯盛進排隊等候的、那些神情麻木的“人”碗中。
是孟婆!
林誠安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想死!他不想喝那碗湯!他還有妻子,還有孩子!
他下意識地往后退。
可就在此時,那個一直低著頭熬湯的老婆婆,卻突然抬起了頭。
她的目光,穿過了長長的隊伍,穿過了彌漫的霧氣,徑直落在了林誠安的身上。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渾濁,卻又仿佛看透了千百年的世事輪回。
她沖著林誠安,招了招手。
“你,過來。”
她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
林誠安的雙腳,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走上了前。
他來到孟婆的面前,渾身顫抖。
孟婆打量了他一番,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異樣。
她沒有給他盛湯,而是緩緩開口:“你的陽壽,尚未盡。你,不該來此。”
林誠安一聽,激動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婆婆!神仙!我……我不想死!求您放我回去!我上有老下有小……”
他泣不成聲,將自己的絕望,盡數傾瀉而出。
孟婆,只是靜靜地聽著。
![]()
06
待到林誠安哭聲漸歇,孟婆才長長地嘆了口氣。
“癡兒。”
她開口了,聲音里帶著一絲憐憫。
“你道你是陽壽盡了?非也。你道你是時運不濟?非也。你道你是惡人所害?亦非也。”
林誠安猛地抬起頭,淚眼婆娑:“那……那是為何?我林誠安一生行善,為何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我不甘心!我不服!”
他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奈何橋上,顯得如此凄厲。
孟婆搖了搖頭,那張布滿溝壑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告誡的、鄭重的神情。
“你這一生,是積了德,行了善,本該是福祿壽三全的命格。”
“可你,壞就壞在……”
孟婆頓住了。
她舀起一勺滾燙的湯,又緩緩倒回鍋中,白色的霧氣,遮住了她的表情。
“壞在,你每日那‘寅時驚醒’。”
林誠安渾身一震!
他原以為,那是他倒霉的“結果”,是焦慮所致。可聽孟婆的口氣,這……竟是“原因”?
“婆婆!”林誠安急切地磕頭,“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驚醒’,究竟是何緣故?!”
孟婆看著他,那雙看透輪回的眼睛,仿佛穿過了林誠安的今生,望向了他早已遺忘的、無盡的過往。
“你以為你睡不著,是生意失敗,心中焦慮?”
孟婆冷笑一聲。
“愚昧。你可知,你每日在凌晨三點到五點準時醒來,并非是你睡不好……”
她的聲音,一字一句,敲在林誠安的心上。
“而是你的‘前世’,在向你……求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