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氏的獨特家族記憶

作者：卜丁

在歷史長河中，有些家族的故事如同璀璨的星辰，穿越時空，依舊閃耀著耀眼的光芒。獨孤家族在北周、隋、唐三朝都留下深刻印記，其影響力跨越近300年。隨著獨孤信玄孫獨孤奉先墓志考釋的正式公布，讓這段塵封的歷史被再次喚醒。

獨孤奉先墓志考釋公布

在西北大學歷史學院內，2021級隋唐史專業博士生梁雨昕正翻閱著新出版的一期《文博》雜志，目光落在由他主筆的文章《新見唐<獨孤奉先墓志>考釋》上，這篇文章不僅記錄了他數月來的研究成果，更是對獨孤家族歷史的一次深刻致敬，他希望通過對墓志文的考釋，填補史書的空白，還原一個真實的獨孤家族。

梁雨昕選擇研究獨孤奉先的墓志，源于對歷史的熱愛和對細節的執著，“因西北大學歷史學院承擔了‘中華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史料匯編·陜西卷·隋唐五代篇’的編撰任務。”梁雨昕解釋道。這項工作對他來說，不僅是學術追求也有對歷史傳承的責任。

梁雨昕筆下的主人公獨孤奉先，公眾可能對他不太熟悉，但對他的高祖父獨孤信應該不陌生。保存于陜西歷史博物館的獨孤信多面體煤精印，曾被選入數學高考題中，這枚印章不僅反映了獨孤信的顯赫地位，也是研究北朝印章制度和文化的重要實物資料。獨孤信因忠誠于北魏皇室而聲名遠揚，作為北周杰出的政治、軍事家，以其卓越的政治才能和軍事功績聞名。獨孤信在北魏末年至西魏時期，歷任多個要職，包括尚書右仆射、大司馬等，被封為趙國公。

人教版（2024）七年級數學課本，第92頁

梁雨昕對獨孤奉先的墓志拓片進行了錄文，他發現墓志文不僅記錄了獨孤奉先的生平事跡，還隱藏著獨孤奉先的仕宦經歷特點，以及整個獨孤信家族的集體記憶。墓志文顯示，獨孤奉先的官職經歷包括司禮寺奉禮郎、朝散大夫、游擊將軍、左鷹揚衛書臺府左果毅都尉、朝議大夫、果州司馬和果州長史。梁雨昕發現獨孤奉先的仕宦履歷顯示了武周時期內外官問題已經顯現，文武官職之間的遷轉途徑較為暢通。

不止如此，梁雨昕還追溯了獨孤奉先包括獨孤信、獨孤羅、獨孤武都和獨孤師仁的上四世祖先。梁雨昕的研究不僅停留在紙面上，他還走訪了多家博物館，尋找與獨孤家族相關的文物，在陜西歷史博物館，他見到了獨孤信印，“作為獨孤信的玄孫，獨孤奉先的生平不見于史籍記載，但他的墓志文可供補史之闕”。

分析獨孤奉先的墓志，這項研究不僅讓觀眾對獨孤家族有了更深的了解，也給梁雨昕帶來了深刻的啟示。談到對個人而言是否有啟發和學習意義時，他表示在研究過程中，遇到的最大困難莫過于資料尋找，很多墓志資料散落在各種書籍中，且有些墓志未經考古發掘，信息缺失。但這方墓志，得到了西安市文物保護考古研究院副研究館員辛龍的幫助，在撰文過程中，梁雨昕與辛龍進行過多次分析討論和研究，辛龍也是這篇論文的第二作者。

“一門三后”以祖姑為榮

在研究過程中，最讓梁雨昕著迷的莫過于獨孤家族的“一門三后”現象，“獨孤家族中出現了3位皇后，這在中國歷史上是非常罕見的。”梁雨昕介紹，這不僅是獨孤家族的榮耀，也是中華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見證。

獨孤氏起源有多種說法，其一為鮮卑族后裔，獨孤信的3個女兒分別是北周、隋、唐三朝的皇后，使獨孤信被后世譽為“天下第一老丈人”。獨孤信的玄孫獨孤奉先的墓志文在介紹完獨孤信的官爵之后，緊接著說明其“曾祖長姑周明帝皇后；曾祖四姑，唐元貞皇后；曾祖七姑， 隋獻皇后”，字里行間透露出作為獨孤家族后裔的榮耀。

自家祖上出了“一門三后”，不止出現在獨孤奉先的墓志上，在研究獨孤奉先墓志文的過程中，梁雨昕還對獨孤家族28方墓志文進行了細致研究，他發現這一榮耀被該家族成員代代傳頌，成為獨孤家族在中古時期無論盛衰浮沉都值得夸示的家族特質。

在“獨孤信后裔墓志中述及3位皇后的接近一半，時間跨度長達近 250 年，志主顯赫者如玄宗王皇后的姑父獨孤賢道，普通者如15歲夭折的獨孤保生”，“周隋及皇家，三代皆為外戚，自古以來，未之有也”的榮耀已經深深銘刻進了家族記憶中。

在這些獨孤家族后裔的墓志中，有的詳細記載了三位皇后的朝代、謚號和家族行第等信息，如獨孤藏墓志文“周明皇帝敬后同母弟”。獨孤瑛墓志文“長女，周明帝皇后；第四女，皇祖妣元貞皇后；第七女，隋獻皇后。”隴西郡君獨孤夫人墓志銘記載“大唐高祖妣元貞皇后之祑孫”。獨孤昱墓志文顯示“周明帝敬皇后、隋文帝獻皇后、大唐元皇帝元貞皇后并梁王之女，公之五代祖姑，三代后族，誕圣伣天，累朝寵光，絕世超古”。

有的則概述了“一門三后”的空前絕后，比如獨孤賢道墓志文表示“世為皇后內戚”“首登天子外家”，獨孤朏墓志載“三后一門，異代同貴”，獨孤盈墓志稱“三帝后家，挾親磐石”。獨孤炫墓志夸耀獨孤信“生八男，弁冕中國。有三女，羽儀上京。”獨孤挺墓志表示祖上是“八子列侯，三女為后”；獨孤保生墓志敘家族榮耀“我家三朝后族，百氏無儔”；獨孤婉墓志說“公有女九人，三女以天人之姿皆為國母，六女以人倫絕色亦配貴臣。”再如，獨孤奉先之女、奉義郎行洪州高安縣令護軍崔府君夫人獨孤氏墓志，稱“祖姑三代，作配君王”。

“一門三后”在中國歷史上也是僅有的，家族中出現了三個不同朝代的皇后，不僅提升了獨孤家族的社會地位，也為研究唐代社會提供了獨特的視角。梁雨昕通過對墓志文的對比分析，揭示了這一現象背后的歷史意義。

獨孤家族28方墓志，透過這些跨度超過百年的家族成員對“一門三后”態度，以及將母親、妻子和女兒身份的重要性在墓志銘中的體現，表明獨孤家族對于家族中女性成員能夠登上皇后之位感到極大的榮耀。

父親曾奉旨出使吐谷渾

梁雨昕的研究不僅關注獨孤奉先，早年還研究過獨孤奉先的父親獨孤師仁。梁雨昕談到，在接觸到獨孤奉先墓志資料之前，梁雨昕已發表過有關《新出唐<獨孤師仁墓志>相關問題研究》論文。梁雨昕提到，獨孤師仁曾奉唐太宗的命令出使過吐谷渾，這一事件在史書中鮮有記載，但其意義重大，該記錄不僅展示了唐朝對外交往的廣泛，彌補了貞觀九年唐平吐谷渾之后史書對唐渾關系記載的不足，也反映了獨孤家族在政治舞臺上的影響力。

獨孤師仁的墓志文記載“十三年，奉敕使吐谷渾，乘軺佇專對之詞，越境寄延華之節”。“乘軺”指獨孤師仁作為使者，乘坐軺車出行。“專對之詞”可能意味著獨孤師仁在外交使命中，負責傳達和應對具體的外交辭令。“寄”意為托付；“延華”可能指的是延續或展現唐朝的威儀。獨孤師仁于貞觀十三年，奉唐太宗的命令出使吐谷渾，負責專門的外交應對，并在跨越國界的外交使命中，承擔著展現和延續唐朝威儀的重任。墓志文顯示了獨孤師仁在唐朝外交事務中的重要角色和使命。

此外，獨孤師仁的墓志文中還提到，他分別于貞觀二十三年和永徽元年“奉敕玉華宮留守”和“萬年宮留守”。梁雨昕介紹這個“留守”一職，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和不同的宮殿中可能有不同的職責和重要性。他認為唐代的離宮（如玉華宮、九成宮等）是首都政治中心的延伸。因此，設置留守是為了保持政治中心的連續性和穩定性。同時，他認為“留守”職責與宮監互為補充，宮監負責日常維護和皇帝到來時的準備工作，而留守則可能更側重于安全管理。

梁雨昕推測，留守是一個臨時性的職位，而非一個常設的官職。這種設置反映了留守職位的靈活性和對特定情況的響應。同時，他還提到，留守的主要職責可能與軍事安全有關，特別是在離宮防衛漏洞較長安城更多的地方。留守人選多為與皇帝關系較近的宗室、外戚或重臣，這表明留守職位的重要性和對留守人選忠誠度的高要求。

通過對獨孤師仁墓志的研究，梁雨昕發現，獨孤師仁不僅是一位文官，還曾擔任過武職，這一發現刷新了公眾對唐代文武官員分途的固有認識。“獨孤師仁的仕途經歷，顯示了唐代官員的流動性和多樣性。”梁雨昕說。比如，玉華宮和九成宮作為唐代皇帝的避暑勝地，其留守不僅要負責宮殿的日常維護，還要確保皇帝來訪時的安全與舒適。獨孤師仁的職責，從某種程度上反映了獨孤家族在唐代政治中的影響力。

本文首發：文物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