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陳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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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流動兒童教育藍皮書(2023~2024)》顯示,“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子女”已成為流動兒童中一個特征鮮明的新群體。相比于傳統的“留守兒童”群體,他們面臨“在場性缺席”以及社會保障無法落實等問題。專家呼吁進一步打破戶籍壁壘,做好流動兒童情況的監測和摸排,提高公共服務的針對性;企業將選擇性福利提升為標準配置,履行社會責任。
“我小時候體驗過‘留守兒童’的滋味,現在就算再辛苦,也想把孩子帶在身邊,看著他們長大。”11月1日晚,結束了一天的奔忙,95后外賣騎手金路輝回到家中。記者致電時,他正在陪一雙兒女做游戲,享受每天最幸福的家庭時光。
如今,越來越多的外出務工者像金路輝一樣,選擇帶孩子一起“流動”。近日,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出版的《中國流動兒童教育藍皮書(2023~2024)》顯示,“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子女”已成為流動兒童中一個特征鮮明的新群體。以外賣騎手為例,在有未成年子女的騎手中,31%的騎手與子女一同居住在戶籍地以外的區域。
一方面,隨遷子女既能獲得更多父母的陪伴,也能享受城市豐富的資源。但另一方面,他們在教育、醫療、身份認同等方面面臨著“融入之困”。“流動的童年”如何安穩扎根?這個問題亟待各方一起作答。
從“留守”到“流動”
金路輝是河南周口人,5年前一家人來到福建泉州生活。金路輝曾是“留守兒童”。兒時,他在周口農村跟著外公外婆長大,父母輾轉廣東、浙江、福建等多地務工。
當自己成為父親后,他決定不讓孩子的童年留下遺憾。而泉州這座城市也給他們帶來很多驚喜。“跟老家比起來,泉州更加開放和豐富。”他說,5歲的女兒正上幼兒園大班,班里經常組織去科技館、博物館參觀,女兒每次回來都很興奮。
出于同樣的原因,外賣員梁軍夫妻選擇帶孩子一起離開農村。梁軍今年34歲,在北京朝陽區送外賣,其愛人在一家商場做導購,他們7歲的兒子在北京上小學。為了照顧孫子,梁軍的父母也來到北京,在夫妻倆租住的小區做保潔——記者發現,代際之間的這種分工,成為不少“流動家庭”的選擇。
數據顯示,我國2020年流動兒童的人數為7109萬,占兒童人口的近四分之一。而20年前,這個數字只有1982萬。在西南大學法學院教授楊復衛看來,這背后是社會結構的深刻變遷:“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一系列新業態的興起為家庭式遷移提供了更好的經濟基礎。新一代城市建設者不僅追求自身的發展機會,更希望通過子女隨遷實現代際發展的延續。”
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研究員王天玉觀察到,在我國城市化的進程中,“留守兒童”的比例在降低,流動兒童的比重日益增加。此外,一些新就業形態勞動者雖然無法將孩子帶在身邊,但會在寒暑假將其接到務工的城市,這些兒童也就介于“留守”與“流動”之間。
隨遷子女面臨新問題
雖然兒子就在身邊,但梁軍仍然覺得,給他的陪伴遠遠不夠。他告訴記者,北京的生活壓力不小,為了多賺錢,自己每天10點開工,晚上8點多回家,兒子已經睡眼蒙眬。此外,他和愛人每周末只休息半天左右,孩子仍然要交給父母帶。
對“流動家庭”來說,子女的教育問題也需要提前考慮。梁軍透露,在朝陽區,只需提供父母雙方的結婚證、居住證,以及繳納社保滿6個月的證明,外地戶籍的兒童便能上小學。然而,按照現行政策,非京籍孩子在中高考時將面臨一些限制。因此,梁軍對未來有一些擔憂:“兒子很喜歡北京,如果回老家讀中學,他可能不適應。”
教育、醫保、照料……網約車司機趙女士告訴記者,隨遷子女面前的“大石頭”著實不少。趙女士來自遼寧鞍山,和丈夫一起在北方某城市開網約車。他們的女兒今年9歲,在老家由外公外婆照看。夫妻倆很想讓女兒隨遷,可升學的“遠憂”和生活的“近憂”讓他們下不了決心:“孩子放學早,我們正在接單高峰,接送和輔導作業都是問題。”因此只能利用寒暑假把女兒接到身邊。
“與傳統農民工子女相比,當新就業群體子女開始成為‘流動兒童’,他們還面臨著一些由父母職業特性衍生出的新挑戰。”楊復衛舉例稱,這些勞動者的工作時間碎片化、不規律,無法持續、有效地履行監護職責,這就演變為一種更為隱蔽的“在場性缺席”;新就業群體與平臺之間法律關系模糊,導致其社會保險參保率普遍偏低,這種保障的脆弱性會直接傳導至子女身上,例如在流入地就醫面臨報銷程序復雜、比例偏低等難題。
多維度為“流動家庭”提供支持
受訪專家認為,為“流動家庭”創造穩定、可持續的發展環境,讓隨遷子女在城市找到自己的天空,不僅關乎小家的幸福,也是衡量社會文明程度的標尺。
在公共服務層面,王天玉認為,要實現人口的自由流動,未來應進一步打破戶籍壁壘,推動基本公共服務與戶籍身份徹底脫鉤。此外,有關方面還應對流動家庭的情況做好宏觀監測和摸排,不斷提高公共服務的質量和針對性。楊復衛表示,可建立“錢隨人走”的公共服務轉移支付機制,由中央財政根據各地實際吸納的流動兒童數量進行專項補助,緩解流入地政府的財政壓力。
從微觀舉措來說,楊復衛建議政府部門從多維度發力,讓“流動兒童”共享發展成果。例如,在充分調研的基礎上,圍繞“流動兒童教育保障”開展立法工作;將“家庭友好度”等指標納入平臺企業信用評價體系或算法倫理審查范圍;推動社區開設托管班、共享廚房等普惠項目,構建“流動兒童”心理健康服務體系,為新業態家庭提供就近支持等。
在楊復衛看來,勞動者是平臺經濟蓬勃發展的基石。他建議企業將針對員工子女的大病保險、教育基金等支持措施,從可選擇性的福利提升為標準配置。
記者注意到,幫助“流動兒童”融入城市,已有一些平臺在行動。例如,美團在全國19個城市累計建立35個“美團袋鼠寶貝之家”,在課后和周末時間里,為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子女提供社區融入、同伴交往、課業輔導、興趣課堂等各種教育支持服務。
“唯有政府、工會、社區、企業等主體同向而行,將保障‘流動兒童’權益作為社會治理的新發力點,把散落在各地各領域的幫扶措施進一步整合,使其系統化、制度化,方能讓隨遷子女更好融入城市。”王天玉說。
來源:工人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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