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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紙紅樓:〈紅樓夢〉版本DNA新探》,張杰著,作家出版社2025年9月版。
內容簡介
該書在《稗海紅樓——古代小說版本DNA初探》一書的基礎上繼續全面深入探討《紅樓夢》的版本源流,共收錄文章18篇,大多都聚焦于《紅樓夢》“抄本十二釵”(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戚滬本、戚寧本、蒙府本、舒序本、夢序本、列藏本、楊藏本、鄭藏本、卞藏本)的源流考辨。
目 錄
《紅樓夢》回目名演變與廣傳原本
讀周文業先生的《紅樓夢版本數字化研究》(一至六)
《紅樓夢》文本里的“十三歲情結”
初論蒙府本的版本來源
再論蒙府本的版本來源
初論《紅樓夢》鄭藏本的版本來源
《紅樓夢》拼配本底本來源初探
《紅樓夢》拼配本底本來源再探
“甲戌本底本早晚之爭”平議(上)
“甲戌本底本早晚之爭”平議(下)
程甲本、程乙本出版過程探考
——基于兩本出版相隔七十天的質疑
鄭藏本與舒序本淵源考
《紅樓夢》楊藏本版本研究述評
己卯本與庚辰本關系瑣談
戚序本系列版本的幾個問題
《紅樓夢》出現“罷咧”一詞的思考
讀《紅樓夢靖藏本辨偽》有感
應該重視“《紅樓夢》整本書閱讀”的版本選擇
《紅樓夢》現存整體本源流示意圖
《紅樓夢》現存拼配本源流示意圖
張杰兄在微信中留言,要我為他的新作《墨紙紅樓——〈紅樓夢〉版本DNA新探》寫一篇序。他的希望是:“通俗易懂地講《紅樓夢》版本研究的東西,好的就說好,不足就說不足。當然不同觀點也可說明,都是為了學術研究的進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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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海紅樓:古代小說版本DNA初探》
目前為止,和張杰兄僅見過一面,其余都是線上聯系。線上線下都是以探討《紅樓夢》版本問題為主,可以說相談甚歡,互為知音。
張杰兄已在作家出版社出過一本《稗海紅樓——古代小說版本DNA初探》,這是他第二部古代小說專著。與上一部不同,這一部是《紅樓夢》版本專論,不涉及其他古代小說研究,且除了一篇例外,其余都是研究《紅樓夢》版本的文章。
《紅樓夢》版本研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紅樓夢》僅早期抄本就有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蒙府本、戚滬本、戚寧本、舒序本、夢序本、列藏本、卞藏本、鄭藏本、楊藏本“抄本十二釵”,還有程高印本系統(包括程甲本、程乙本等),另有當代人偽造的本子(包括靖藏本、夕葵本、庚寅本等)需要辨析。
別說一般讀者,就是《紅樓夢》愛好者,如果不是對此領域有興趣,單單聽到這么多版本的名稱就有可能頭大,更別說要對它們進行深入研究了。分析這么多版本的源流、早晚、優劣,有的還涉及真偽,難度可以想見。張杰兄卻連出兩部相關專著,且內容扎扎實實,這在《紅樓夢》版本研究界也是不多見的。
本書所收的文章,基本為《稗海紅樓——古代小說版本DNA初探》出版之后作者的新作,有些發表在重要學報上,也有一些(包括極為重要的版本文章)發表在專業但小眾、不上知網的期刊中,因而讀者、研究者不易見到。如果有此書在手,便可盡數掌握,且省去翻檢搜索之勞。
《紅樓夢》版本研究對研究者的要求頗高。我以為首先要熱愛,因為這是需要下大功夫卻讀者小眾、不易出成果的事情,沒有真愛、靜不下心來、太過計算得失之人根本不會觸碰這一領域。其次要有刻苦鉆研的勁頭,下決心坐冷板凳的毅力,因為大小結論都需要有大量對比各種版本異文的基礎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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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戌本《紅樓夢》凡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要有足夠的邏輯分析、科學求實的判斷能力。沒有判斷能力,可能下功夫不少,卻會離本真越來越遠,有些人還會被各種觀點弄得眼花繚亂、無所適從。同時具備這些條件的人放眼國內外也是鳳毛麟角,我以為張杰兄就是其中之一。
張杰兄的《“甲戌本底本早晚之爭”平議》是一篇極為重要且深受研究者好評的文章。他將甲戌本底本的早晚歸納為“再評早本說”“四評晚整說”“再評晚整說”三種,我以為再通俗一點表達,就是底本早整理早、底本晚整理晚、底本早整理晚三種看法。
我持第一種看法,張杰兄持第三種看法。有分歧不要緊,關鍵是張杰兄的寫法。可以說,只要讀過此文,三方的代表人物、各自觀點及文字依據便可了然于心(當然時間段僅限于文章發表之前)。
張杰兄此文分上下兩篇。上篇從批語著眼,分別從“(甲戌本)凡例第五條與(他本)第一回回前總評的先后爭議”“甲戌本、庚辰本相同或相近批語的先后爭議”兩個方面,分析、總結、比較三方的論述,并且在此基礎上闡述自己甲戌本批語“晚整”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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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美國國會圖書館膠片甲戌本
下篇從正文著眼,從“甲戌本、庚辰本異文的先后和優劣爭議”“甲戌本(第一回)獨多四百多字的來源問題”“‘秦可卿淫喪天香樓’刪改時間的爭議”三個方面,分析、總結、比較三方的論述,并且在此基礎上闡述自己甲戌本早本晚整的意見。
張杰兄在相關問題上都有著自己的深入研究,使得這篇文章獨具特色,不同于一般的綜述文章,簡單羅列各方觀點(張三什么主張、李四又是什么主張,最多加上作者贊同哪一方),而是既有羅列、總結與分析,又有自己的鮮明觀點,且兩者結合,提出問題、分析問題、盡力解決問題。
即便您不同意至少不完全同意他的看法,也會從中深深受益,深入思考各方的想法、依據與邏輯。有自己看法的,更是方便了解對方意見,從而做出有針對性的回應,以促進良性學術探討。
對于甲戌本與庚辰本批語早晚的問題,我與張杰兄看法不同。我的具體看法(有些零星意見已經在文章初稿交流中提出,并被張杰兄采納寫入文章)參見拙文《〈脂硯齋評點紅樓夢〉前言》[1](需要特別指出的是,此書多承張杰兄鼓勵與出謀劃策,他對批語收錄原則的看法,與絕大多數整理者不同,卻與我不謀而合,在此向張杰兄表示感謝),張杰兄文中的一些詰問,我也有回應,這里就不贅述了。
有興趣的讀者,若將拙文和張杰兄文章對照閱讀,做出自己的判斷,就再好不過了。
對于張杰兄甲戌本底本是早期脂硯齋再評本的意見,筆者深為贊同。當然,具體地方(如“秦可卿淫喪天香樓”刪改時間)也有不同看法。
尋其根源,如張杰兄所說:他的不少問題“是提給主張脂硯齋、畸笏是兩個人的研究者的,而對主張脂硯齋、畸笏是一個人的研究者來說,這些就不是問題了。”我正好屬于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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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甲戌本研究》
張杰兄在文中還提出了一個的問題,他說:
我們都知道,周汝昌先生、蔡義江先生、楊傳鏞先生、鄭慶山先生、季稚躍先生、于鵬先生等人與趙岡先生、徐乃為先生等人都認為甲戌本優于庚辰本,但奇異的是,他們雙方卻得出了完全相反的先后結論。周汝昌先生、蔡義江先生、楊傳鏞先生、鄭慶山先生、季稚躍先生、于鵬先生等人在舉出許多甲戌本優于庚辰本的例子后,堅稱甲戌本底本先于庚辰本底本;而趙岡先生、徐乃為先生等人在舉出許多甲戌本優于庚辰本的例子后,堅稱庚辰本底本先于甲戌本底本。
由此,張杰兄提出文字優劣與文字先后不能畫等號的意見。這是非常有意思的總結與發現,值得深入思考。對此,我簡單答復一下,供張杰兄參考。
我們這一方,提出的例證,有不少甲戌本文字得到脂批證實,而庚辰本文字是無證的(相反的情況則不存在)。另外,我們還舉出了大量庚辰本因不懂原文而改動甲戌本文字的情況,這種文字優劣是可以充分說明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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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現存整體本源流示意圖
《〈紅樓夢〉回目名演變與廣傳原本》及《〈紅樓夢〉現存整體本源流示意圖》《〈紅樓夢〉現存拼配本源流示意圖》是張杰兄又一重要貢獻。
《紅樓夢》版本源流圖以前鄧遂夫先生有一幅,當初他還遺憾表示,以前無人畫過,現在張杰兄是又一位畫版本源流圖的研究者。現存《紅樓夢》各抄本均為過錄本與再過錄本,別說曹雪芹原本失傳,就是脂硯齋的原本也早已沒了蹤影。所以梳理版本源流與畫源流圖非常之難,既要求有觀點有依據,又少不了形象思維與合理推斷。
張杰兄在文章中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最重要的觀點是:現存各整體本中,甲戌本源自脂硯齋甲戌年的再評本,其余版本總源頭則為脂硯齋己卯庚辰跨年的四評本。在四評本體系中,除了己卯本、庚辰本之外,其他諸本又全都源自一種與己卯本、庚辰本同類的“廣傳原本”。
目前為止,任何有關《紅樓夢》版本源流的看法都充滿了爭議,難以得到其他研究者的全面認可(部分認同是沒問題的)。張杰兄的看法可能也不會例外。版本研究不怕爭議,就怕沒有爭議。
我讀過之后,認為張杰兄的看法是其多年版本研究的總結,成一家之言毫無問題。他以為列藏本、楊藏本、卞藏本、鄭藏本是拼配本,故此四本單獨畫版本源流圖,這是版本研究者的嚴謹之處(可參見本書中的《〈紅樓夢〉拼配本底本來源初探》《〈紅樓夢〉拼配本底本來源再探》《初論〈紅樓夢〉鄭藏本的版本來源》三篇文章)。
感興趣的讀者,也可以將張杰兄的文章與楊傳鏞、鄭慶山、鄧遂夫等先生的源流分析文章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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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現存拼配本源流示意圖
文章的第二部分“回目名異文演變的簡介”有獨立的資料價值。說是簡介,實際上張杰兄把各種版本的異文事無巨細地列了出來,連明顯的顛倒、錯字也不放過。我作過一些核對,文字精準,尚未發現問題。可以使得對《紅樓夢》回目有興趣的讀者免于翻檢之勞。
這一部分中,張杰兄對楊傳鏞先生提出了一處批評,即楊先生忽略了庚辰本第四十六回分目是“鴛鴦偶”,而并非“鴛鴦侶”。這是對的,從中可見張杰兄的細致。楊先生統計的總分目不一致也忽略了這一處。
不過,楊先生作出相關判斷,并非只基于回目。他表示,據對小說文本的比勘,第四十五至第四十八回,的確是類似〈己〉庚蒙戚(侶)——夢〈舒〉列〈楊〉(偶)這樣的分野,盡管相互間有些混血。
張杰兄對八十回的文字比對,前四十回較多較細,更復雜的后四十回目前還相對較少。若詳加核對,應該還會有更重要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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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版本辨源》
說起文字分野,張杰兄在《〈紅樓夢〉拼配本底本來源再探》中對楊傳鏞先生、鄭慶山先生等人提出的己庚蒙戚——夢舒列楊的文字分野給與明確否定。這當然是見仁見智的事情,可以探討。張杰兄說:
我們覺得,如果只在三十回出頭或二十幾回的回中存在“楊列舒夢程”與“己庚蒙戚”的互相對立,是不是可以不使用兩大支系(系統)的叫法呢?
我以為,這源于基礎認識的分歧:蒙府本、戚序本是整體本還是拼配本?張杰兄明確表示是整體本。楊傳鏞先生則認為是拼配本,因為后四十回的蒙、戚文字與己、庚文字多涇渭分明,且蒙、戚文字再無脂批(第六十四回例外)。如果蒙、戚二本是整體本,那么三十回左右的文字分野確實只能稱為“特同異文組”,而不足以構成兩大支系。如果蒙、戚后四十回根本就是拼配的,那么三十回左右在前四十回中占比非常之大,當然就另當別論了。
還有一個問題,己卯本和庚辰本前十回基本是白文本,除了極個別例外,并無脂批,這與“脂硯齋重評”完全矛盾。這些回文字分野也相對混亂。那么是否己卯本、庚辰本就一定是整體本?
張杰兄將己卯本、庚辰本、蒙府本、戚序本一律視為整體本,而楊傳鏞等先生則將四本的一部分(己卯本、庚辰本前十回,蒙府本、戚序本后四十回)視為篡改嚴重的拼配本。可見認識基礎不同,看法有分歧就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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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版本論》
張杰兄對于關鍵問題是不回避的。例如他直面了第三十九回平兒、襲人關于鳳姐放債的對話。這一部分涇渭分明,己卯本、庚辰本、蒙府本、戚序本是簡本文字,夢序本、舒序本、列藏本、楊藏本是繁本文字。
對此,張杰兄有解釋:
夢覺主人整理的夢序原本、舒元煒、舒元炳兄弟整理的舒序原本原來的底本都是簡文,只是在整理時,分別據甲戌本的同類本校改,才變成了繁文。
不過依拙見這概率就有點小了,等于說夢、舒兩系源頭都掌握了甲戌本一系文字,且都據之予以詳細校改。
以目前的版本形態,說甲戌本以外的任何本子源頭與甲戌本一系有關連都非常困難(與文字批語有關連的靖藏本、夕葵本、庚寅本都被證實為當代人蓄意偽造的假抄本),更遑論夢、舒(張杰兄曾撰文論述過舒序本據甲戌本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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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的版本及其校勘》
我以為,即使有校改,依據的也是己庚四評本一系而非甲戌本一系)源頭同時校改。記得楊傳鏞先生曾經提出過一個人名:靛兒(庚蒙戚)——靚兒(夢舒列楊),這類人名也是夢、舒源頭據甲戌本一系校改的結果嗎?如此是否太過巧合了?相關問題應該還有探討的余地。
《〈紅樓夢〉楊藏本版本研究述評》一文也是我力薦的文章。張杰兄撰文時和我曾有一些合作,故我深知這一篇可謂資料性、學術性兼備。
資料性方面,張杰兄將有關楊藏本研究的各種有價值、值得探討的觀點搜羅殆盡,且條理分明。學術性方面,則觀點鮮明,撥云見日。楊藏本作為早期抄本,其后四十回是早于程高本還是晚于程高本,這是一個相當重要的問題。各種探討讓人眼花繚亂。
張杰兄的看法是:
楊藏本其實并不像前期題名人所說,是一個稿本,而應是一個校改本。也就是說,楊藏本全書上的增刪修改不是什么作家憑著自己藝術的感受而作得精心修改,而是一位收藏者依據一部以程乙本為主體的程甲程乙混裝本作的一次大的校改。我們這種觀點的提出,就是想徹底排除一些研究者所謂楊藏本是曹雪芹手稿這類觀點的可能性,同時也徹底排除另一些研究者所謂楊藏本是程偉元、高鶚或高鶚獨自一人修改稿這類觀點的可能性。
我以為,一些研究者在探討問題之前,就有了用楊藏本后四十回證明程高本后四十回并非偽托而是確有來歷的先入之見。他們的結論總是歸于楊藏本后四十回早于程高本,是曹雪芹手稿至少是程偉元、高鶚稿本,以后者為多。張杰兄對此的“兩個排除”,就是我所謂觀點鮮明、撥云見日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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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藏本第一回
張杰兄又說:
還有一點疑問,即校改楊藏本的這位收藏者僅僅是因為認定程甲本、程乙本之類是《紅樓夢》的定本,所以才費心校改全書;還是最初就有意用校改的結果去偽造作者的稿本或程偉元、高鶚的稿本呢?應該說,這兩種可能性理論上都存在。但至少,這位收藏者在將楊藏本出售給佛眉之時,恐怕的確是謊稱此為作者的稿本或程偉元、高鶚的稿本,以便賣一個好價錢。因為一般過錄本的售價肯定不如名人稿本的售價。從后來佛眉剛一收藏此書,便急忙請朋友于源、秦光第題寫“紅樓夢稿”、“紅樓夢稿本”的名稱上看,佛眉顯然是信以為真了。
這一分析我非常贊同。我以為,從楊藏本預先留出校改的位置、“不辭辛苦”用程乙本校改原文等信息判斷,楊藏本的制作者應該是蓄意偽造,目的就是冒充高鶚(蘭墅)的稿本。其用混合程甲本頁面的程乙本為主要制作工具,漏出了破綻。至于楊繼振,那么積極地宣傳所謂“紅樓夢稿本”,但愿他只是受騙過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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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靖藏本辨偽》,高樹偉著,中華書局2024年6月。
關于靖藏本,張杰兄始終頭腦清醒,早在二十年前就寫出了《尊重學術法則 停用靖本批語——與梅節先生商榷》的大文。
如今,由于高樹偉先生和我,還有張杰兄的合作者程誠先生等人的努力,大量靖本批語與俞平伯《脂硯齋紅樓夢輯評》同誤的例證被展示,所謂靖藏本系當代人作偽已昭然若揭。但二十年前的形勢不同,當初雖然有三生一潮等人的揭偽,靖本依然被廣泛認同。張杰兄是當時人數不多的清醒者之一。
本書收錄的《讀〈紅樓夢靖藏本辨偽〉有感》,是對高樹偉先生《紅樓夢靖藏本辨偽》的最新書評。無論是否讀過高先生大作的讀者,我都推薦讀一讀張杰兄這篇文章。
所謂靖藏本批語在學界影響六十年,張杰兄從不受其誘惑,卻對曾經被不少人質疑的卞藏本(我與趙建忠先生近期發表了《〈青藜閣存書目〉與〈紅樓夢〉卞藏本》一文,又為證真卞藏本錦上添花)予以信任,這是張杰兄的眼光。
最后,恭賀張杰兄新作出版。這將是我手頭必備之書。相信也一定會受到讀者特別是《紅樓夢》版本研究者的歡迎。
是為序。
于鵬
2025年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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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世德《紅樓夢版本探微》
在此跋的前面,我特意加入了兩張親手繪制的示意圖:
《〈紅樓夢〉現存整體本源流示意圖》,
《〈紅樓夢〉現存拼配本源流示意圖》。
原來,在我編這本《墨紙紅樓——〈紅樓夢〉版本DNA新探》時,好友于鵬先生建議,應該向讀者直觀呈現版本源流示意全圖。
關于《紅樓夢》版本源流研究,我在2017年出版的拙著《稗海紅樓——古代小說版本DNA初探》中已有6篇專論,再加上本書新增的18篇,累計完成24篇版本研究成果。基于此,我欣然接受這一建議,很容易就繪制出了這樣兩張示意圖,過程可謂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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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版本圖說》
之所以稱其“容易”,是因為這24篇版本研究文章,大多數都聚焦于《紅樓夢》“抄本十二釵”(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戚滬本、戚寧本、蒙府本、舒序本、夢序本、列藏本、楊藏本、鄭藏本、卞藏本)的源流考辨。
此前,我已繪制過各類局部關系示意圖,如今,不過是將分散的示意圖系統整合,故而難度不大。同時,還將兩個石印本(有正書局戚序本的大字本、小字本)、兩個活字本(程甲本、程乙本)納入其中。至此,十六種版本的傳承脈絡清晰呈現,源流關系一目了然。
或許有讀者會問,這兩張示意圖是如何逐步繪制出來的呢?為什么與以前的紅學研究者繪制的《紅樓夢》版本源流示意圖都不一樣呢?
其實,不用奇怪,原因在于我與其他研究者采用的版本研究方法不完全一樣,或完全不一樣,這涉及到了版本研究方法論的根本差異。至今,仍有部分研究者相信所謂“優必先、劣必后”或“劣必先、優必后”的版本研究方法與結論,由此可見,版本研究之路任重道遠呀。
我的研究方法是“版本DNA研究法”。所謂版本DNA就是版本的特同異文。大家需要尋找和比對版本內部累積的多層次的特同異文,只有一層一層地尋找和比對,才能一步一步地繪制出上述的兩張源流示意圖。
不過,對于版本研究者來說,即便自己的研究方法更科學、更實用,但下結論時,還是要謙遜、要慎重,因為稍有不慎就可能出錯。事實上,沒有任何研究者能保證自己的研究毫無問題。通常情況下,往往是研究少的,錯誤少;研究多的,錯誤多。當然不研究,就沒有錯誤。
這次,我有兩個看法錯誤要修正,一是對戚滬本與戚寧本關系的認知;二是對第六十四回、第六十七回真偽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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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版本書影錄》
先談前者,我曾一直認為戚滬本與戚寧本同源,但在與程誠先生合寫《戚序本系列版本的幾個問題》時,看到了蕭鳳芝女士、董義德先生關于戚滬本介紹的文章,我改變了原有觀點,認定戚寧本抄自戚滬本。
清朝時期,社會上曾經流傳過成百上千的《紅樓夢》抄本。然而,幸運留存至今的僅有“抄本十二釵”。從概率角度來看,它們之間存在直接過錄關系的可能性很小。
我們也曾基于此批評過馮其庸先生“庚辰本抄自己卯本”的錯誤觀點。況且以前,對比蒙府本、戚滬本、戚寧本這三個血緣相近的版本時,發現了一些文字差異,便輕易得出戚滬本與戚寧本同源的結論。
舉一例,戚滬本第十七回中“吟成荳蔻詩猶艷”一句,早期抄本此句后三字為“才猶艷”,蒙府本、戚寧本也作“才”,由此誤以為戚寧本不可能抄自戚滬本,畢竟若戚寧本據戚滬本抄錄,此處應抄為“詩”,即便抄錯,也不太可能“自動返祖”,竟與蒙府本一致。
但查看戚滬本原件,才發現這里存在貼改。此處貼有一小塊白紙,上面寫著“詩”,經光線照射,還可見這一小塊白紙下覆蓋的原底字為“才”,這表明蒙府本、戚滬本、戚寧本三者原來都是“才”,不存在所謂“自動返祖”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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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戚序本第一回
大家再看一看戚滬本、戚寧本這兩個本子,有些地方抄寫的幾乎一模一樣,這正是戚寧本對戚滬本的仿抄,所以證明:戚寧本抄自戚滬本。之所以出現這種直接過錄關系,是因為晚清時,戚滬本收藏者與戚寧本抄藏主是朋友。
再說后者,我曾一直認為,第六十四回、第六十七回都是《紅樓夢》作者的文字,但在寫作《〈紅樓夢〉出現“罷咧”一詞的思考》時,發現《紅樓夢》作者行文一貫使用“罷了”,從未用過“罷咧”,而列藏本第六十七回里竟出現了十處“罷咧”,讓我無法解釋?
因此,我放棄了第六十四回、第六十七回都是《紅樓夢》作者文字的觀點,雖然第六十四回沒有“罷咧”,但這兩回畢竟是后來才出現的,慎重一些更穩妥,這樣一來我改“真”為“疑”。簡言之,不論證真,還是證偽,還需要提供更多的有說服力的證據。
在此,我要感謝于鵬先生,為我的這本書撰寫了一篇純學術的序。大家從他的序里就可以感到,他是一位對學術真偽與價值特別執著追求的人,盡管有時的自信滿滿到了略顯固執的程度,但比起學術界那些追名逐利的表現,還是更有趣味吧。
感謝苗懷明先生,每當我通過郵箱投稿,拙文都能順利發表于《古代小說網》。難以想象,一位身負繁重教學與科研任務的教授,還需每日運營日更的公眾號,善待和編排每一篇稿件,這是何等不易呀。
感謝以顧斌先生為首的《紅樓夢研究》編輯團隊、以蘭良永先生為首的《紅樓夢版本研究輯刊》編輯團隊。正是在這兩個期刊上,我近幾年來寫作的版本研究文章得以發表。值得提到的是,蘭良永先生同樣是《紅樓夢》版本研究的行家,我們在研究結論上既有共識,也有分歧。作為主編,他能容納與寬待不同觀點的文章,甚至包括那些批評自己觀點的文章,足見蘭良永先生的胸懷與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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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版本研究輯刊》第四輯
感謝我的部分文章合作者程誠先生,互相交流意見,合作十分愉快。
感謝盡心盡力的責任編輯翟婧婧女士。感謝翟婧婧女士口中的“師傅”——我的老朋友王炘先生,盡管他已退休多年,卻始終關注著拙著的出版進程。
紅學事業恰似一座正在興建的大廈,我們每位研究者都是添磚加瓦的建設者。我深知自己才疏學淺,所作貢獻微不足道。但我衷心希望,自己的研究成果能成為大廈門口臺階上的一塊石板,讓更多年輕的紅學研究者拾級而上,走進這座美麗的學術殿堂。
最后,用一首打油詩《研紅有感》來作結尾:
紅樓愛讀脂評本,
墨紙尋常字意神。
找出特同文異處,
莫嫌繁瑣但求真。
張杰
2025年5月1日
注釋:
[1] 于鵬:《〈脂硯齋評點紅樓夢〉前言》,中國長安出版社,2024年12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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