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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海到倫敦有多遠?如果飛越西伯利亞和北歐上空,直線距離9200公里。凌晨一點,我在上海浦東國際機場登上東航波音777飛機,十二個小時后,加上時差七個鐘頭,黎明破曉,抵達倫敦蓋特威克機場,黑魆魆的天際線上翻涌出金色朝霞。
我在飛機座位上短暫地滑入過夢中,勉強在穿梭歐亞大陸兩端之間倒完了時差。下了飛機,排隊過海關,取完行李,航站樓外是陰冷的早晨,必須穿上外套,相較于酷暑的上海,已是換了人間。在攜程上預訂的接機司機拍馬趕到,從遙遠的蓋特威克機場上高速公路,穿越英格蘭鄉(xiāng)野,又地圖上繞了頗大一圈,終于自西向東進入倫敦。
酒店訂在肯辛頓,靠近切爾西,隱藏于一條小路間,許是有一百或兩百年歷史的房子。僥幸在上午辦完入住,房間里稍作停留,放下行李,手機上打優(yōu)步(Uber)出門。司機是非洲裔,不同于刻板印象中陰郁的英國人,頗為健談,或許常接中國客人,不斷詢問一些常用漢語的發(fā)音。目的地是海格特公墓,從肯辛頓出發(fā)車程四十分鐘,在倫敦城里堪稱趕遠路了。司機抄了肯辛頓公園和海德公園之間小道,路過攝政公園與國會山,離開倫敦城的繁華盛景,經(jīng)過一條上坡小路,一邊是花園住宅區(qū),另一邊則是森嚴的墓地。我才明白海格特(Highgate)原意就是“高門”,倫敦北部一處高地。到了公墓門口,司機先生問,要去看望哪位故人?當我們說出那個名字,司機竟然表示一無所知。
小道兩側(cè)都是公墓大門,西側(cè)更為莊嚴巍峨,但我要去東側(cè)的墓園。此地長眠著不少名人,常有慕名而來的訪客,因此要收取門票,成人票每張7英鎊。躬身而入,墓碑鱗次櫛比,有的幾乎嶄新,有的碑文上的時間不過近幾年,但也有百年以上,風雨斑駁乃至頹壞。我曾經(jīng)去過巴黎的蒙帕那特公墓與拉雪茲神父公墓,給薩特、波伏娃、瑪格麗特·杜拉斯、王爾德以及巴黎公社墻獻過花。我從不恐懼墓園,哪怕腳邊的墓碑下就埋著遺骨。今天造訪墓園的來者不多,前面有個老師帶著幾位高中生,對著墓碑講解,興許是某位歷史名人,可惜墓碑上文字漫漶不清。我早已在地圖上查過方位,順著一條岔道而上,前后越發(fā)靜謐,剛才的游客都消失了,唯獨我們越走越深,仿佛要深入到歷史的另一面去了。山重水復之際,小道拐角處,我覓到了你。
你在長方形大理石墓碑上等我,濃密胡須簇擁的面孔已化作青銅。本該是胸膛和心臟的位置,鐫刻金色文字——WORKERS OF ALL LANDS UNITE(全世界無產(chǎn)者聯(lián)合起來)。在此之下,我看到了你的名字。再往下有一塊玻璃板,保護若干姓名,包括你的夫人,你的大女兒和外孫,你的二女兒和女婿——你們一家團聚于此。大理石墓碑下半部,幾行金色文字——“THE PHILOSOPHERS HAVE ONLY INTERPRETED THE WORLD IN VARIOUS WAYS;THE POINT HOWEVER IS TO CHANGE IT”(原文全是大寫字母)任何人的翻譯都帶有主觀性,因此我選擇用AI解答:“哲學家們只是以不同的方式解讀了世界;但關鍵在于改變世界。”
是的,你改變了世界,也改變了我們。
你的腳下擺著幾束花,簡易瓶子和水壺里插著菊花,還有幾顆蘋果與橘子。當我走了兩萬里路,飛了大半個晝夜,從歐亞大陸最東岸,登陸最西岸外的一座大島,只為在你面前放下幾枝鮮花,肅立,思索,顫抖……不知何時,身后多了一位印度或巴基斯坦裔的年輕人,跟我一樣凝視墓碑,凝視你。
我看見一只小鳥降落在你的青銅頭像上,駐足,梳羽,如你一般思考人類的歷史,或者未來,再度振翅而飛,消失在倫敦陰郁的天空。
再見,卡爾·馬克思。
原標題:《蔡駿:造訪一位智者》
欄目編輯:史佳林
文字編輯:金暉 王瑜明
本文作者:蔡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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