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說：五百塊錢

作者：張如剛

中秋節快到了，朋友圈里曬紅包的截圖像秋天的落葉，一層疊一層。王磊劃拉著手機屏幕，心里那股說不清的煩躁也跟著一層層堆積。他點開弟弟王鋼的微信頭像，一個在工地上沖著鏡頭咧嘴笑、皮膚黝黑的漢子。

“鋼子，今年中秋你回老家吧？”

“回！哥，票都買好了，后天就走。”王鋼回復得很快，后面還跟了個呲牙的表情。

王磊盯著那行字，手指在屏幕上懸了片刻，才慢慢敲下去：“我這邊……項目催得緊，回不去了。這樣，我轉你五百塊錢，你幫我帶給媽，與你給媽的錢一同交給媽，就說是你給的。”

“哥，你這……”

“聽我的。”王磊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媽年紀大了，今年身體又明顯不如往年，讓她手里寬松點，買點喜歡的。你知道的，你嫂子那邊……有些錢，不好明說。”

這條發過去，那邊“正在輸入”閃爍了好一會兒，最終只回來一個字：“行。”

王磊不再多說，直接轉了五百塊錢過去。看著“轉賬已被接收”的系統提示，他輕輕吁了口氣，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他想，王鋼肯定也會拿出五百，老太太一下拿到一千，這個節總能過得寬裕些，臉上也能有點笑容。這么一想，心頭那點因為不能回家的愧疚，似乎被沖淡了些。

過了兩天，晚飯時，妻子李娟扒拉著碗里的米飯，像是隨口提起：“哎，你看人家涵涵媽，多會來事兒。”

王磊抬頭：“怎么了？”

“就今天中午，涵涵家不是擺中秋席嘛，一大家子人，姑姑伯伯都在。”李娟放下筷子，比劃著，“吃飯的時候，涵涵媽，就張麗，突然站起來，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個紅包，塞到涵涵奶奶手里，聲音那個亮堂，‘媽，您照顧這個家辛苦了，這五百塊錢您拿著過節，買點好吃的，保重身體，節日快樂！’哎喲，當時滿桌子的人都夸她孝順、懂事。你說我在邊上坐著，尷尬不尷尬？好像就咱家不懂事似的。”

王磊怔住了，手里的筷子差點掉在桌上。涵涵奶奶……那就是自己的媽。張麗給的五百塊……時間、地點、金額，全都對得上。

“你……確定是五百？”他的聲音有點干。

“那還能有假？嶄新的五張票子，張麗還特意抖開讓大家看了看呢。”李娟沒注意到丈夫的異樣，自顧自地感嘆，“唉，這方面，我是真不如人家張麗會表現……”

王磊后面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一股涼氣從腳底板倏地竄上來，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又沉又冷。那五百塊錢是他的！是他瞞著妻子，想悄悄盡點心意，特意囑咐弟弟以他自己的名義給母親的！王鋼他怎么敢……他怎么就能轉頭用這錢給他老婆做了人情，而他自己卻一點兒錢也沒給媽？

怒火“轟”地一下燒了起來，頂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瓷磚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你干嘛去？”李娟被嚇了一跳。

“……抽煙。”王磊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幾乎是踉蹌著沖到陽臺上。

夜風帶著涼意，卻吹不散他心頭的燥熱和憋悶。他掏出手機，手指因為憤怒有些發抖，直接撥通了王鋼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