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第一次踏進蘇家那扇掉漆的紅色鐵門時,李偉的手心全是濕漉漉的汗。他特意穿了那件唯一像樣的白襯衫,領口洗得有些發毛,但熨燙得一絲不茍。
老式居民樓的樓道里堆滿雜物,昏暗的燈光下,他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咚咚咚,像擂鼓。
開門的是蘇琳的母親,一個顴骨很高、嘴角下垂的中年女人。她上下打量著李偉,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他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那雙略顯陳舊的運動鞋。她沒說話,只是側身讓開一條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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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好,叔叔好?!崩顐グ咽掷锪嘀乃@放在狹小客廳的茶幾上。水果籃是他精心挑選的,花了他小半個月的伙食費。蘇琳的父親坐在舊沙發上,對著他點了點頭,繼續低頭看手里的報紙,報紙邊角已經磨損。
“坐吧?!碧K琳母親的聲音淡淡的,沒什么溫度。她轉身去倒水,暖水瓶發出沉悶的嗚咽聲。
蘇琳緊張地看了李偉一眼,手指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李偉擠出一個笑容,盡量讓自己坐得自然些,屁股下的舊沙發彈簧發出輕微的呻吟。
“聽琳琳說,你在那個什么……科技公司上班?”蘇琳母親端來兩杯白開水,玻璃杯壁上有幾處模糊的水漬。
“是的阿姨,我做軟件開發?!崩顐ルp手接過水杯,指尖感受到杯壁傳來的溫熱。
“一個月,能拿多少?”她單刀直入,眼睛直視著李偉。
蘇琳忍不住叫了一聲:“媽!”
“怎么?我不能問問?”蘇琳母親眼皮一抬,“你王姨家的女婿,在國企,一個月這個數?!彼斐鰞筛种富瘟嘶危叭思曳孔榆囎釉鐐潺R了?!?/p>
李偉感到喉嚨發緊,客廳里的舊掛鐘滴答滴答地響,每一秒都敲打在他的神經上。“阿姨,我目前收入還行,而且我們行業前景不錯,我會努力讓琳琳過好日子的?!?/p>
“好日子?”蘇琳母親輕笑一聲,那笑聲干巴巴的,“琳琳從小沒吃過苦,沒房沒車,你讓她跟你擠出租屋?每天擠公交地鐵?這就是你說的好日子?”
李偉攥緊了拳頭,指甲陷進掌心里。他想起自己那間租來的十平米小屋,想起每天通勤一個多小時的地鐵,想起銀行卡里辛苦攢下的數字,距離這個城市一套房子的首付還差得遠。
墻皮有些地方已經脫落,露出里面灰黑的底色,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媽,李偉他對我很好,他很上進的……”蘇琳急著辯解,眼圈有點發紅。
“上進?空口白話誰不會說?”蘇琳母親打斷她,“我跟你爸當年也是這么過來的,苦了半輩子,就攢下這么個老破小。我不能讓我女兒再走我的老路?!?/p>
午飯吃得壓抑。小小的折疊桌上擺了四菜一湯,蘇琳母親不停地給蘇琳夾菜,仿佛李偉是透明的。青椒肉絲里的肉寥寥無幾,西紅柿蛋湯飄著零星的蛋花。李偉味同嚼蠟,只覺得米飯粗糙得有點刮嗓子。
飯后,蘇琳父親被支出去買煙,蘇琳也被她媽打發去洗水果。逼仄的客廳里只剩下李偉和蘇琳母親。窗外傳來小販模糊的叫賣聲,更襯得屋里空氣凝滯。
“小李,我就直說了?!碧K琳母親雙手抱在胸前,身體微微后仰,靠在舊沙發上,“你跟琳琳,不合適?!?/p>
李偉的心猛地一沉。
“我們家的條件,你也看到了,普通老百姓。琳琳她哥結婚,把家里的積蓄掏得差不多了。琳琳不能再找個沒著落的?!彼恼Z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你是個好小伙,但現實就是這樣。你放過琳琳,也算是對她好?!?/p>
李偉感到血往頭上涌?!鞍⒁?,我是真心的……”
“真心?”蘇琳母親嘴角扯了扯,露出一絲近乎嘲諷的弧度,“真心能當飯吃?能當房子?。磕墚斳囬_?琳琳跟了你,以后生孩子,上學,哪一樣不要錢?你的真心能解決這些問題?”
李偉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看到蘇琳洗好水果站在廚房門口,眼睛紅紅地看著他,嘴唇微微顫抖。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像被人剝光了衣服扔在街上,所有的自尊和勇氣都被踩得粉碎。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音。“阿姨,我明白了。打擾了。”他幾乎是逃離了那個令人窒息的空間,甚至忘了跟蘇琳說一句話。
老舊居民樓,李偉靠在單元門洞口冰涼的墻壁上,深深吸了口氣。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他卻覺得渾身發冷。他從褲兜里掏出手機,屏幕上是和蘇琳燦爛笑容的合影。他握緊了手機,金屬邊框硌得手心生疼。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蘇琳追了出來,臉上還掛著淚痕。
“李偉!對不起,我媽她……”
李偉轉過身,看著眼前這個他真心喜歡的女孩,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安?,你媽沒錯?!彼麚u搖頭,聲音沙啞,“是我沒本事。”
“不是的!”蘇琳抓住他的胳膊,“我相信你!我們可以一起努力!”
看著她堅定的眼神,李偉心里一陣酸楚。他知道蘇琳是認真的,但他更知道現實的壓力有多大。他抬手,用指腹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水?!皠e哭。給我點時間,好嗎?”
蘇琳用力點頭。
送蘇琳上樓后,李偉沒有立刻離開。他在樓下那棵老槐樹下站了很久,直到夕陽把天空染成橘紅色。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老大,上次你說的那個外派項目……對,去西南偏遠地區常駐一年半的那個……我考慮好了,我去?!?/p>
掛斷電話,李偉抬頭望著蘇琳家那扇透著微弱燈光的窗戶。他知道,這一去,前途未卜,艱苦異常,但回報也遠超他現在的工作。這是他唯一能快速改變現狀的機會。他必須賭一把。他發動了那輛二手的電動車,電量顯示已經不足一半,但他還是擰動電門,匯入了晚高峰的車流。他要去追逐那個或許能改變他們未來的機會。
一年半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李偉在那個條件艱苦的項目地,幾乎把所有時間和精力都投入了工作。那里的夏天悶熱潮濕,蚊蟲肆虐;高原的冬天寒風刺骨,呵氣成霜。他住過漏風的板房,吃過凍得硬邦邦的饅頭,也曾在深夜對著手機里蘇琳的照片,獨自吞咽下所有的思念和委屈。他和蘇琳的聯系時斷時續,很多時候只能依靠偶爾有信號時簡短的信息往來。蘇琳的信息是他堅持下去的最大動力,她告訴他家里給她安排了相親,但她都拒絕了;她告訴他她媽說話越來越難聽;她告訴他,她會等他。
項目終于接近尾聲。憑借出色的技術和近乎拼命的勁頭,李偉主導的項目為公司解決了重大技術難題,帶來了超預期的效益。慶功宴上,領導拍著他的肩膀,宣布給他一筆豐厚的獎金和晉升機會。那一刻,李偉沒有太多欣喜,只覺得壓在心頭一年半的巨石,終于松動了一些。他第一時間查詢了銀行卡余額,看著那一長串數字,他的手有些抖。他立刻開始聯系還在這個城市工作的老同學,委托對方幫忙留意合適的樓盤和車型。他要在回去之前,把最重要的“裝備”準備好。
再次站在這座熟悉的城市面前,李偉覺得空氣都不一樣了。他直接去提了車,一輛中等價位的國產SUV,然后開著新車去了售樓處,簽下了那套他之前只能在網上看看樣板間圖片的小兩居。當他拿到那本暗紅色的房產證和兩把嶄新的車鑰匙時,他反復摩挲著證件光滑的封皮和鑰匙冰涼的金屬齒,感覺像是在做夢。這一年半的艱辛,似乎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他沒有告訴蘇琳他具體回來的日期,想給她一個驚喜。他仔細地把房產證和車鑰匙放進一個不起眼的牛皮紙文件袋里,然后放在了新車后備箱的角落里。
他撥通了蘇琳的電話,約好晚上去她家吃飯,說有些事想跟她父母談談。電話那頭,蘇琳的聲音帶著擔憂和不解,但還是答應了。
傍晚,李偉特意換上了一身合體的新西裝,頭發也精心打理過。他開著新車,再次駛向那個讓他一度倍感屈辱的老舊小區。夕陽的余暉給破舊的樓房鍍上了一層金色,但他此刻的心情,已與一年半前截然不同。他把車穩穩地停在樓下,深吸一口氣,拎起路上買的時令水果和一瓶好酒,再次敲響了那扇掉漆的紅色鐵門。
開門的是蘇琳,她看到李偉,眼睛瞬間亮了,但隨即又布滿憂慮。她飛快地低聲說:“你怎么突然來了?我媽今天心情不好,你……”
“沒事。”李偉對她笑了笑,笑容里帶著一絲讓她安心的力量。
蘇琳母親看到李偉,愣了一下,隨即臉色沉了下來,比一年半前更加不耐?!皢?,是你啊。怎么又來了?琳琳沒跟你說清楚嗎?”她堵在門口,沒有讓開的意思。
“阿姨,叔叔,好久不見?!崩顐B度恭敬,但腰板挺得筆直,“我這次來,是想跟二老談談我和琳琳的事。”
蘇琳父親從報紙后抬起頭,看了看李偉,又看了看自己老婆,沒做聲。
“還有什么好談的?”蘇琳母親聲音尖利,“難道一年半過去,你就能買得起房買得起車了?別做夢了!琳琳,去給李偉倒杯水,喝完就趕緊走吧,一會兒你張阿姨還要帶她侄子過來坐坐?!边@幾乎是赤裸裸的逐客令和羞辱。
李偉沒有動怒,他平靜地看著蘇琳母親:“阿姨,您說得對,一年半時間,確實可以改變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