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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福建水師“萬年清”號
來源:鳳凰歷史 作者:昭忠祠
基隆退敵,馬尾飲恨
“觀音橋事件”發生后,正當中法兩國談判沒有完全結束的時候,法國卻決定對中國實行“踞地為質”的懲罰,讓清廷在談判桌上屈服于法國人的武力。沒過幾天,法國便將它在中國和越南的艦隊合編成遠東艦隊,以遠東地區擴張的積極鼓吹者孤拔為統帥,準備攻占福州和基隆,扣押為質,作為談判的籌碼。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英明,就在法國人組建遠東艦隊的同一天,也就是1884年6月26日,清廷為加強臺灣的防衛,在曾國荃的推薦下,淮軍將領劉銘傳被派往臺灣督辦軍務。
果不其然,8月5日,法國艦隊便殺氣騰騰的來到基隆,猛烈炮擊后見清兵撤退,法國人以為清軍不堪一擊,便開始強行登陸,誰知道劉銘傳早已派兵設下埋伏,等到法兵上岸后,清軍突然三路殺出,把法兵殺得暈頭轉向,嚇得飛也似的向海上的軍艦跑去。但沒料到的是,這時突然漲潮,下船容易上船難,在清軍的追趕下,不少法兵葬身大海,幸好有軍艦炮火的掩護,不然法國人的損失大了。
法國人很胸悶的是,本以為拿下基隆不過是閑庭信步,輕而易舉,沒想到反被打得狼狽逃竄,還損失了上百人,硬生生的吃了個大敗仗!
法國人太小看中國的對手了。負責守衛臺灣的劉銘傳,乃李鴻章的老部下,淮軍主將之一,那是沙場老將了。劉銘傳也是合肥人,作為李鴻章的部下和老鄉,兩人關系相當不錯。臨行前,李鴻章還特意面授機宜,并撥給劉銘傳三千洋槍,還有江南制造局造的三十門大炮,以加強臺灣的防衛。劉銘傳到了臺灣后,形勢當然大不一樣。
法國人并不甘心失敗,8月16日,法國議會決定擴大戰爭,并撥出專款三千八百萬法郎,專款專用,要用各種“必要方法”讓中國屈服。更搞笑的是,法國的外交部門在談判中也同步調整了要價,要求清廷賠償因基隆戰敗導致的八千萬法郎的軍費,這真叫做“輸的出錢,贏的打人!”
當然,要別人賠錢的前提條件是,要打贏。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為什么戰爭特別多,這個國際慣例可謂是起了非常壞的作用------既然打贏了什么成本都沒有,各國當然大搞軍備競賽,以打贏為目的,后來清廷打造的北洋艦隊,當時號稱世界第八,也算是世界軍備競賽的小小浪花呢!
1884年7月14日,兩艘法國軍艦趁著中法還在議和之機,以“游歷”為名,駛進福建閩江口。兩天后,法國艦隊司令孤拔也乘軍艦到達閩江口,隨后法國艦隊居然陸陸續續的進入了福建水師的馬尾軍港。兩個近乎交戰國的艦隊同處一港,也是世界戰爭史上的奇事。
要說為什么會出現這種奇事,說來話長。在太平天國被鎮壓下去后,左宗棠在福州籌備創辦福州船政局設廠造船,當時邀請的是兩個法國人,江漢關稅務司的日意格和退役軍官德克碑,當時以這兩個人為福州船政局的技術總監,來負責設址、建造和延請歐洲洋教習和洋匠(多為法國人)等事務。
后來左宗棠調任陜甘總督,由沈葆楨接手福州船政局,當時仍舊是以法國人為主,開展了海事海軍教學、建造兵船和建設福建水師三大事宜。實事求是的說,這些外國專家還算是盡心盡力,譬如福建水師的很多戰艦如旗艦“揚武”號等,就是在法國人日意格和安樂陶等人的監造下完成的。一直到1874年,福州船政局和這些洋人的五年合同期滿,這些外國專家才陸續離開了福州。
馬尾是閩江下游的天然良港,位于福州東南,當時福建水師和馬尾船廠都在馬尾港內。也許是有這一份師生情緣和故國友誼,或者是因為當時認為和議將成,所以法國軍艦陸續闖入閩江口并進泊馬尾港的時候,當時的欽辦福建海疆事宜大臣張佩綸、閩浙總督何璟、船政大臣何如璋、福建巡撫張兆棟和福州將軍穆圖善等人,根據清廷“不可釁自我開”的訓令,對法國艦隊的進入不但沒有進行任何的攔阻,反而給予了熱情款待,也是奇談。
由此,法艦在馬尾港可以隨意進出,相反,福建水師反而處處受制,左右為難。筆者猜測當時法國艦隊可以和福建水師能夠同處一港,恐怕根本原因是法國艦隊已經封死了福建水師的出海口,福建水師已經成甕中之鱉,就雙方實力而言,根本就差了好幾個檔次,這在后來法國艦隊半小時不到就解決福建水師可以看出。現代戰爭特別是海戰,玩的是技術和實力,靠勇氣和犧牲根本就解決不了問題。
何況,法國人對福建水師的戰艦可以說是非常之熟悉,福建水師的戰艦大都是法國人的設計監造、由福州船政局自己生產,和強大的法國艦隊相比,根本就是拳擊比賽中以輕量級對陣重量級的------沒法打。
我們來看一下數據。當時泊于馬尾的法國軍艦8艘,排水量為14500噸,重炮77門,官兵1800人。而福建水師雖有兵艦11艘,但排水量僅9900噸,普通火炮47門,官兵1100人,法國艦隊另有魚雷艇2艘,還有2艘軍艦在金牌、琯頭一帶江面,防止清軍塞江封口,以保障后路的安全。
最為糟糕的是,法國艦隊都是鐵甲船,而福建水師卻都是些木肋兵船,正如張珮倫所言,“船略相等,而我小彼大,我脆彼堅”,如之奈何?法國艦隊配置的都是重炮,可以輕易擊穿福建水師的木肋甲板,而福建水師的火炮對法國艦隊的鐵甲基本沒有威脅,也就是說,從噸位、防護能力、重炮數量、兵員素質等方面來看,法國艦隊有著太過于明顯的優勢。馬尾海戰簡直就不是一場海戰,而是一場屠殺,法國人太不厚道了。
由此,我們似乎沒有理由去苛責福建水師,甚至那些妥協的官員們。畢竟,技不如人,換誰結果都一樣。受此啟發,北洋艦隊后來都去歐洲改買重裝鐵甲船,特別是在德國訂造的“定遠”和“鎮遠”兩個巨無霸戰艦,鐵甲極厚,船上多重炮,威力巨大,在黃海海戰中,日本艦隊就一點便宜都沒占到,五艘日本軍艦圍攻了這艘兩主力艦幾個小時,在“定遠”艦和“鎮遠”艦上打出幾百個坑,但楞是打不沉,而“定遠”和“鎮遠”重炮一發威,只要打中,定要打日本軍艦一個大窟窿。黃海海戰中,中國艦隊五艘被擊沉,“定遠”艦和“鎮遠”艦安然無恙,而日本艦隊有五艘被重傷,而最后被迫首先退出海戰,雙方基本打個平手,后敘。
非要說失誤,失誤在不該讓法國艦隊進入馬尾港。本來閩江口外,滿是島嶼礁沙,譬如五虎島、大小龜嶼等,兩岸都是山嶺夾峙,地形相當險峻,而從閩江口至馬尾港,水道極為狹窄,最窄處僅300米,如果沒有熟悉的引水員,法國艦隊很難在此航行,譬如他們有一艘炮艇就因此擱淺。而且,沿途兩岸都建有炮臺,對于貿然進入的法國艦隊可以形成很大的威脅,但閩浙總督何璟和福州船政大臣何如漳等人,擔心阻止法艦進港會發生沖突,弄不好影響中法和談,責任太大,于是便無所作為,不知道是經驗不足還是缺乏勇氣。
等到法國艦隊進入馬尾港后,一切都晚了。當時也有人建議對駛入馬尾港的法艦進行武力驅逐,但問題是,現在還真不知道是誰驅逐誰了。清廷當時抱定“彼若不動,我亦不動”的妥協方針,恐怕也是無奈之舉,而何璟和何如璋等人命令“嚴諭水師不準先行開炮,違者雖勝亦斬”,也就毫不奇怪了。
在談判沒有結果的情況下,法國政府于8月22日電令孤拔消滅中國福建海軍。孤拔準備妥當,便決定于次日下午開戰。據說,當時法國人向福建水師的揚武管駕(艦長)張成遞送戰書,張成見后趕緊送到福州船政大臣何如漳手中,何如漳收到后,手足無措,竟然秘而不發。
第二天,馬尾港內的各國領事和商人都趕忙下船,這時傻子都知道要開戰了,福建水師的將士們紛紛請戰,要求做好臨戰準備。畢竟這海軍作戰和陸軍不一樣,要升火起錨、調整炮位等,倉促之下是無法進行戰斗的。
可惡的是,督辦福建軍務的總負責人張珮倫居然還斥責請戰將士,讓他們滾出去,連軍火武器也不發下去。據說,連當時的法國教習邁達都跑來告訴他的學生魏瀚說,馬上要開戰了,這些領導就是不聽。等到下午一點,法國艦隊已經升火起錨,張珮倫和何如璋等人這才慌了神,趕緊派魏瀚去見孤拔,要求明日再戰。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這戰爭豈是兒戲,你說改就改的!
再說,孤拔選擇中午退潮時開始攻擊,也早在計劃當中。因為當時港口內軍艦系泊用船首,船身隨潮水漲落而改變方向,漲潮時船頭指向下游,退潮時船頭指向上游。孤拔選擇退潮時開戰,福建水師的軍艦正好位于法艦的前方,暴露在敵人的炮火之下,孤拔對此早已觀察仔細,豈能說改就改的?
下午一點半,馬尾港中潮水漲平,天空突然黑云滾滾,風雨大作,云層中傳來沉悶的雷聲,只見一道刺眼的閃電劃破晦暗的天空,法國人開始攻擊了!在傾盆大雨中,福建水師的軍艦還沒有起錨就被法艦擊沉兩艘,并重創了多艘。旗艦“揚武”號,在管帶張成的帶領下,沒有理會何如璋的禁令,事先已經作好了準備,當法國人發動攻擊時,立即進行回擊,并用尾炮擊中法國艦隊的旗艦“伏爾泰”號,當下就擊斃法軍6名。
法軍魚雷艇見“揚武”號兇猛,便偷襲過來,發射了幾枚魚雷,“揚武”號不幸被擊中,隨后擱淺沉入港中,管帶張成等人在混亂中跳水逃生,事后居然被清廷問斬,實在是奇聞。不知道是因為張成違抗命令備戰了呢,還是因為他沒有殉國而逃生,反正都沒有絲毫道理。
這艘法國的魚雷艇,正洋洋得意的時候,船上鍋爐突然被炮火擊中爆炸,隨后趕緊逃離了戰場。盡管福建水師的官兵都很英勇,但是,畢竟實力懸賞,準備又不充分(即使準備充分,結果也難有改觀),海戰不到30分鐘,福建水師兵艦11艘,揚武、濟安、飛云、福星、福勝、建勝、振威、永保、琛航9艦被擊毀,另有伏波、藝新兩艦自沉,19艘運輸船沉沒,水師官兵殉國者,七百六十人。而法軍只有5人被擊斃,15人受傷,兩艘魚雷艇受重傷,其他戰艦基本無礙。
福建水師的炮艇“福星”號,剛一開戰,就已經被敵艦擊中,船上燃起熊熊大火,在危難之時,官兵們仍舊斷錨轉向,沖入敵陣對敵旗艦猛烈射擊并連續命中。但“福星”脫離本隊后,被敵艦團團圍住,重炮轟擊,結果火藥庫中彈爆炸,全艇官兵壯烈殉國。
戰艦“揚威”號,在被兩艘法艦的夾擊打穿了船體后,隨后又被魚雷擊中,艦上官兵置生死于不顧,在被擊沉前的瞬間,發射出最后一發炮彈,重傷敵艦長和兩名士兵。
“飛云”號、“福勝”號,都奮勇抵抗,拼命殺敵,直至沉沒。對于這些英勇的戰士,我們有什么理由去苛責呢?
倒是福州鄉人回憶說,總負責人張佩綸和何如璋,聽到海港內的隆隆炮聲,嚇得趕緊從福州船政局的后山逃走。據當時人的描述,當天天下大雨,還伴著電閃雷鳴,張佩綸嚇得連鞋都掉了,跑到一半實在跑不動了,只好由親兵拖曳著往前走,最后逃到了鼓山,當地百姓都拒不接待他,張佩綸只好隱匿在一個禪寺下院,此地距離船廠已有二十多里。第二天,張佩綸到了鼓山彭田鄉,恰好這時朝廷圣旨到了,閩浙總督何璟到處找張佩綸都找不到,最后命找到來報信的賞錢一千,才算把這個可愛的主戰派給找到了。
不久前,張佩綸還情緒激昂的在朝廷上慷慨陳辭,大罵別人賣國投降,等到朝廷真派他去福建主持軍務時,卻侈然自大,漫不經心,結果致此大敗。據說法國艦隊進入馬尾港后,張珮倫居然把福建水師的所有戰艦全部集中起來,和法國艦隊近距離聚泊,并自稱是背水布陣,置于死地而后生。后來的事實證明,這其實是為法國艦隊聚殲福建水師創造了有利條件,如果福建水師的戰艦分散停泊的話,損失是有可能降低的。
文官好戰,外行指揮內行,后果當然很嚴重。
福州船政大臣何如璋更倒霉。馬尾海戰的風雨飄搖之時,何大人嚇得躲進安施氏祠,誰知鄉人為了將他趕走,竟然連祠堂也給燒了。何如璋沒辦法,只好連夜逃走,投宿到洋行。第二天早晨,何如璋入城后想住到兩廣會館,結果又被商人們驅逐,真可謂是狼狽不堪。(1)
8月24日上午,法國艦隊又持續炮擊了馬尾船廠達五小時之久,船廠廠房、倉庫和一艘尚未完工的巡洋艦遭到了很大破壞。本來為了防止法國人奪取馬尾船廠,當時清軍已經埋下地雷準備炸毀,但當時風雨大作,引線沒有點燃,后來法國艦隊轟擊時離得太遠,破壞效果有限。戰爭結束后,船廠經過維修后又恢復了生產,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在炮擊馬尾船廠后的幾天里,法國艦隊又將兩岸炮臺全部摧毀后,才駛出閩江,至此馬尾大戰結束。遭此大挫后,清政府譴責法國“專行詭計,反復無常,先啟兵端”,決定對法正式宣戰,發動反擊。
9月中旬,孤拔率軍艦5艘,副司令利土比率軍艦3艘,分別進攻臺灣的基隆和談水,企圖占領這兩處,然后分進合擊,進軍臺北。劉銘傳鑒于臺灣的兵力不足,便決定放棄基隆而堅守淡水。10月1日,法軍在軍艦的掩護下,攻占了基隆。法軍攻占基隆的目的,是想占據當時已經開發的基隆煤礦,以補給他們的燃料需求,不過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清軍早已在法軍到達之前將煤礦破壞,法國人得到的,只是一片荒灘廢墟。
法國人更沒有想到的是,本以為是閑庭信步的淡水登陸戰竟然遭到慘敗,法軍非但沒有占領淡水,反而傷亡了上百人,最后只能狼狽的逃回軍艦。法軍占領基隆一隅,無法深入,只能轉而對臺灣實行海上封鎖。基于劉銘傳的英勇表現,清廷后來任命了劉銘傳為第一任臺灣巡撫。
1885年初,法國艦隊跑去騷擾浙江鎮海,截擊南洋水師由上海往援臺灣的五艘軍艦。其中, “澄慶”、“馭遠”兩艦由于航速較慢,脫離艦隊就近避入了浙江石浦,被七艘法國軍艦追上,后來這兩艘軍艦被法艦的魚雷擊沉。
另外三艘巡洋艦,“開濟”號、“南瑞”號和“南琛”號,因為速度較快,而且當時海上大霧彌漫,從而擺脫了追擊的法國艦隊,避入岸防嚴密的浙江鎮海口。
在擊沉“澄慶”、“馭遠”兩艦后,法國艦隊離開石浦,在得知“開濟”等艦停泊在鎮海口后,便又又前來進犯鎮海,清軍在浙江提督歐陽利見的指揮下,沉著應戰,在守軍猛烈的炮火中,法國人多次襲擊非但沒有成功,自己的旗艦反被擊傷,連指揮官孤拔本人也在炮戰里中彈受傷,最后只得悻悻然的撤離鎮海,南撤后轉而攻占澎湖島。
不久,孤拔就因傷客死他鄉,死在浩瀚海洋包圍的澎湖孤島,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海戰的硝煙逐漸散去,和劉銘傳、歐陽利見的表現相比,欽差大臣張佩綸、閩浙總督何璟、船政大臣何如璋、福建巡撫張兆棟,后來被鄉人戲稱為“兩張沒主張,兩何莫奈何”,群眾的眼光,果然是雪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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