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黃粱夢落得一場空，1980年洛陽公安剿滅洛陽地下教會的故事

1980年2月16日是農歷大年初一，正在局里值班的洛陽市（當時是河南省的省轄市）公安局偵查科科長高云正聚精會神地閱讀著一份從公安部發下來的《羅馬教廷給中國大陸神甫的特權》的影印件，最后附著趙蒼壁部長的親筆批示：

趙蒼壁

“最近，羅馬教皇（圣·若望·保祿二世，此人在位時最大的“貢獻”就是推動了東歐劇變和蘇聯解體，并且深度參與了西方對中國的顛覆活動，所以中國政府對此人治下的羅馬教廷是非常警惕的）訪問東南亞，國內極少數打著天主教幌子的反 革 命分子得到消息后蠢蠢欲動。他們秘密進行地下活動，策劃反 革 命勾當，詆毀我國獨立自主、自辦教會的宗教政策，反對國家憲法……”

圣·若望·保祿二世

放下這份影印件后，高云又拿起一份瀍河分局提交上來的報告：“2月10日，反動修女岳某潛入洛陽地區，將羅馬教皇《羅馬教廷給中國大陸神甫的特權》的‘指令’送給了本區反動修女‘趙羅剎’（公開身份是瀍河區醫院醫生），要她轉告她的上司——‘洛陽教區負責人’李本篤，迅速編寫洛陽教區的教義專著送羅馬教皇審閱后出版，重新組織‘圣母近衛軍’，隨時準備起事……”

李本篤是1954年被驅逐出中國的所謂天主教洛陽教區主教意大利人巴友仁（Assuero Teogano Bassi，雖然他于1954年被驅逐，但他的“洛陽教區主教”一直當到1970年）在解放前任命的洛陽總鐸區頭目，是巴友仁的心腹親信。解放后，李本篤繼續追隨巴友仁披著宗教外衣從事反革命活動。

巴友仁被中國政府驅逐出境在臨走前任命李本篤為“天主教洛陽教區負責人”，李本篤秉承巴友仁的指示繼續在國內進行反革命行動，甚至組織了地下反動武裝“圣母軍”陰謀暴亂，于1955年被人揭發后被洛陽市公安局逮捕，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結果李本篤在獄中依然不死心，繼續在服刑人員中進行反革命宣傳被揭發，又被加刑十年。

1970年李本篤刑滿釋放后就深居簡出，幾乎不與外人接觸，如今有人主動聯系他，自然引起了洛陽市公安局的重視，于是高云指示女偵查員小陳專門對“趙羅剎”實施布控。

正當高云正沉思時，忽然一個清脆響亮的“報告”聲將他的思路打斷了，高云放下報告，抬頭面向辦公室的門：“進來！”

推門進來的正是小陳：“高科長，‘趙羅剎’開始活動了。”

80年代年輕女民警

“她去找誰了？”高云問。

“李本篤！”

“這條帝國主義的走狗終于還是要動了啊！”高云眼睛一亮。

“‘趙羅剎’和李本篤接頭的時候帶回一包東西，很可能被‘趙羅剎’窩藏在她的住處，我建議立即逮捕‘趙羅剎’并對她家進行搜查！”小陳瞪大眼睛急切建議道。

“小陳啊，不要急嘛。這次你肩膀上的任務非常艱巨，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是兩個目標，一個是李本篤，一個是‘趙羅剎’，他們之間肯定是單線聯系，李本篤住在鄉下，一不好控制，二不易接觸，而‘趙羅剎’直接聽命于李本篤，他們要活動，只有‘趙羅剎’出頭。所以必須從‘趙羅剎’這里打開缺口，才能搞清他們的內幕，小陳吶，你就是我們的‘先鋒官’，你的對手就是‘趙羅剎’，根據市局黨委經研究制定的‘一號方案’，你的任務是……明白了嗎？”

“明白！保證完成任務！”小陳興奮地立正，向高云敬了個禮，“科長，那我去忙啦！”

“看把你樂的，去吧去吧！”

小陳“哎”了一聲，轉身就離開了高云的辦公室。

2月18日，“趙羅剎”回到自家，剛打開門，就見一封信落在她的腳下，她連忙將信撿起來，回頭向門外望了望后立即將門關上后拉開電燈，戴上老花鏡，仔細看了看信上的郵戳，發現是黑龍江的來信。她小心翼翼地撕開封口，露出一根細小的纖維，這是和同伙通信時的暗號，纖維不斷說明信沒有被拆閱過。

“趙羅剎”掏出信紙，發現上面只有兩行字：“陳鳴主教（即羅馬教廷非法任命的‘中國教區主教’，但中國政府不承認他的身份，而是承認中國天主教教團首任主席張家樹的身份）自（香）港歸，令速將本篤撰書印出，今日去人面告教皇嘉獎，訓（即陳鳴“主教”的使者羅保訓）。”趙羅剎看罷信后，將信投入煤爐中點燃，然后關上爐子，走出家，消失在夜色中。

眼見“趙羅剎”離家，負責監視的小陳立即通過步話機向高云報告：“‘二號’目標向洛北（區）方向運動。”

“明白，繼續跟蹤監視。”高云回答完小陳，然后回頭向助手吩咐：“通知洛北分局，配合行動！”

2月18日夜，“趙羅剎”走進了洛北區的李本篤的住處，一個半小時后離開回到自家。

2月19日傍晚，一名五十歲上下的男子進入“趙羅剎”的住處，2月20日一早該男子離開“趙羅剎”的家，直奔洛陽火車站，登上前往北京的旅客列車。上車后，這人向列車員要求補臥鋪票，列車員讓他去7號車廂的列車長室辦理，當他興沖沖趕去時，等候他的卻是兩名洛陽市公安局的民警和一張拘留證！這人不是別人，就是偽“中國教區主教”陳鳴的使者羅保訓。從他的隨身行李中搜出了大量非法宗教書籍，以及李本篤親筆所寫的“羅馬教皇與中國”、“我的遺囑”、“關于召集‘圣母軍’的行動計劃”的反動材料。

80年代初的洛陽火車站站房

洛陽市公安局刑偵科的審訊室內高云直面羅保訓，伸手往墻上一指問道：“羅保訓，墻上寫的字認得嗎？”

羅：“認得，不就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嘛。”

高：“你準備走哪條路？”

羅：“什么哪條路？我又沒辦違法的事情，我就是信了幾天天主教，信教自由是憲法規定的，難道有錯嗎？”

高：“信仰自由是我國的一貫政策，但你要明白，憲法規定的我國宗教團體和宗教事務不受外國勢力支配，不允許利用宗教反對黨的領導和社會主義制度，你回答我，你來洛陽干什么？！”

羅：“探親呀！”

高：“羅保訓，老實點，據我們了解你在洛陽就沒有親戚！”

羅：“我來看教友，看教友也不行嗎？！”

高：“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來，給我們的主教使者放點音樂聽聽！”

在一邊做記錄的小陳立即摁下了一臺錄音機的播放鍵，里面立即就傳出了羅保訓和“趙羅剎”的對話聲。

趙：“您一路辛苦啦。”

羅：“不辛苦，這是陳鳴主教從國外帶回的教義，托你送給李本篤神甫，請他盡快完成著作，盡快送到國外。”

趙：“快完成了，已經寫了五十萬字了。”

羅：“有樣本嗎？”

趙：“有，我這就給您拿。”

老電影《405謀殺案》中審訊犯人的畫面

當小陳摁下暫停鍵后，高云舉起那一疊“羅馬教皇與中國”問道：“李本篤的著作里是不是有這個？”

此時的羅保訓已經滿頭大汗，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軟在椅子上：“我交代，我全交代——”

在市局的會議室里，宋文學局長在聽取了高云的報告后向在場的與會眾人說：“帝國主義分子插手干涉我國宗教事務的險惡用心一刻也沒有停止過，這個積極串聯搞地下活動的‘嬰德院院長’‘趙羅剎’，還有這個書寫反動文章、仇恨社會主義制度的李本篤就是明證，省廳指示我們，此案已經成熟，這伙人應該盡快打掉。”

《405謀殺案》中討論案情的刑警

高云立即接話：“宋局長提出了指示，那么接下來我們是不是應該研究一下如何執行二號行動方案了？”

宋文學局長雖然沒說話，但臉上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最好是迫使‘趙羅剎’將李本篤的全部手稿‘物歸原主’，這樣可以人贓并獲，讓李本篤當場現行，我們好一網打盡。”

“小陳同志的思維很活躍嘛——”宋局長爽朗的笑了起來。

“宋局，我們是不是來個投石問路。先讓‘趙羅剎’驚一下？”高云一邊思索著一邊詢問道。

“我看可以，你大膽去辦，萬事有我。”宋局長大手一揮，“散會，都去忙吧。”

2月20日中午，“趙羅剎”剛下班回家，街道的治保主任就帶著幾個老大媽以檢查衛生為由進了“趙羅剎”的家東探探西探探，一會說這里沒擦干凈，一會說那里有很厚的積灰，還說床底下的東西要清理一遍，臨走前還說趕緊整改，第二天還要來徹底檢查，要是再不整改，就等著全街道通報吧。

和民警們在一起的街道治保主任（老大媽）

這可把“趙羅剎”驚得非同小可，因為床底下就藏著李本篤的那些手稿（被羅保訓帶走的僅僅是一小部分草稿），要是明天再來徹底翻箱倒柜的檢查，肯定要被查出來的——

2月21日7時左右，已經守在接收機旁一天一夜的高云接到了小陳的呼叫：“報告，‘二號’目標手提包裹溜進一號目標家中！”

高云立即回答：“繼續監視，防止溜掉。”

20分鐘后，小陳又報告：“‘二號’目標已經進去二十分鐘，不見動靜。”

這時，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高云身后的宋文學局長沉聲命令道：“立即行動！”

當小陳帶著六名偵查員沖進李本篤家中時，李本篤癱坐在床上，擋住了身后的什么東西，見到沖進他家的公安人員，色厲內荏地叫到：“諸位屈尊草舍，有何貴干？”

小陳笑了笑：“貴干談不上，只是來參觀一下你的寫作間。”

李：“我為本教編寫教義也犯法嗎？”

陳：“教義？多好聽的名詞，你就不怕玷污了這個圣潔的詞嗎？！”

李：“你！豈有此理！你是要下火獄的！”

陳：“李本篤，你這個帝國主義分子巴友仁任命的洛陽教區負責人，別再裝模作樣了！”

李：“不許你污蔑我！”

陳：“我污蔑？你看這是什么？”說著，她從一只文件包里抽出一份拉丁文的任命書丟給李本篤，這正是從“趙羅剎”家搜出來的當年巴友仁離開中國時留給李本篤的洛陽教區負責人的任命書。“李本篤，你一直躲在陰暗角落里發泄對共產黨和人民政府的不滿，秘密進行反革命勾當，你妄圖送到國外印成書的反動手稿就是你犯罪的鐵證。”

李：“你胡說，哪里有什么手稿！”

這時，兩名偵查員一起上前，不由分說地一人一邊抓住李本篤的胳膊，將他從床上架了起來，身后赫然就是厚厚的一疊手稿。

陳：“李本篤，你還有什么話說？”

李：“你們這些異教徒，你們是要下火獄的！”

陳：“把他帶走！”頓了頓，她的目光又落到一卷躺在墻角、正在微微抖動的蘆席卷上，“‘趙羅剎’，你以為你還能躲多久？出來吧！”

不一會兒，渾身顫抖的“趙羅剎”從蘆席卷中爬了出來——

陳鳴“主教”此時聽到了風聲，又跑去了香港，但是其意圖在中國重建教區以及“圣母軍”的圖謀卻注定成了泡影。

李本篤被捕后，態度囂張，張口就是對不起巴友仁神甫的提攜之恩，閉口就是異教徒都該下火獄，實在是一個不可救藥的頑固分子。

而“趙羅剎”和羅保訓則沒有李本篤那種“死忠”，將各自的犯罪事實交待干凈，還把李本篤的罪惡勾當全部招供。在對質的時候，氣得李本篤對他們又是破口大罵又是痛心疾首，喊著自己入教三十年，如今三十年的心血一朝毀于一旦，好恨、好恨——

最終，李本篤因反革命罪被判處死刑，“趙羅剎”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羅保訓被判處有期徒刑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