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薄霧很快散開,城中的耳目已經捕捉到風聲:宰相趙普被罷。十年位極人臣,如今身披罪名外調岳州。街巷里議論紛紛,有人恍惚,有人幸災樂禍,但更多人摸不清皇帝心思。畢竟,皇帝上一刻還能“杯酒釋兵權”,下一刻就能揮袖送走功臣,這些年大家早見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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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懂趙普臨行前那一句“遺詔”,得先順著時間軸往回撥。九年前,也在汴河邊的寒夜,趙匡胤黃袍加身,定下“先南后北”的平定方針。那時的趙普站在燭火下獻策,兵馬未動,文案先行;小半卷《論語》與一張略圖,硬是把趙匡胤從點檢扶上開國之位。功勞大到什么程度?一句“半部《論語》治天下”就能概括。
趙匡胤掌權后,有件事始終繞不開——立儲。宋初沿襲唐末五代的習慣,權貴養兵自重,兄弟、子侄都虎視眈眈。當時的太后杜氏偏愛次子趙光義,這一點宮里暗地里傳得沸沸揚揚。母親的態度擺在那兒,趙光義底氣很足;趙普卻一直勸主上“子繼父業”,他不愿王朝重演五代的兄弟鬩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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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在日常政務中不斷積累。趙光義領樞密,有人事、軍政兩張王牌;趙普掌樞密印之后改為中書相權,筆墨生殺皆由他裁決。兩派人馬頻繁交鋒,一邊抓兵權,一邊抓詔令,微妙得像繃得太緊的弓弦。
值得一提的是,趙普為保皇長子,布下一連串人事棋子:罷州刺史、遷樞密副使、調整三衙將領,樣樣對準趙光義腹地。表面是平衡朝局,骨子里是削弱皇弟。趙光義當然反擊,最靈巧的打法不是硬碰硬,而是借刀——把趙普貪墨、營私的陳年舊賬往皇帝案頭一送,真偽參半,全憑陛下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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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匡胤坐殿審理時沒多說話,夜里卻對近侍嘆氣:“普善謀國事,卻惡于用人。”這句評語給趙普定了調。第三日,罷相詔書下達,一錘定音。趙普心里門兒清,知道自己不是倒在貪墨,而是倒在立儲歧路上。臨走那天,他跪別皇帝,語氣平靜:“太后當年留遺詔,臣親承口訓。”趙匡胤沉默,殿中鴉雀無聲。
別小看這句話。其一,如果皇帝猶豫兄終弟及,趙普等于提醒他:太后曾有安排,一旦傳出,就算趙光義登基也要解釋。其二,趙普給自己埋下安全閥——將來情勢翻轉,他可以用“現場證人”身份,證明自己并未陷害皇弟。說白了,既是威懾也是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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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政壇沒幾人敢公開談論“遺詔”真偽,但風聲卻從宮門縫隙里鉆出去,在士大夫之間橫沖直撞。岳州官員迎接新任知州時都看得懂眉眼:這位前宰相雖然被貶,卻不是徹底失勢。趙光義后來悄悄派人探視,擺明態度:舊怨不翻,新賬也不算,關鍵要保住宋室大局。
三年后,趙匡胤暴亡,趙光義即位,廟號太宗。關于“燭影斧聲”的各種版本在京外瘋傳,誰也拿不出鐵證,只有趙普的名字一次次被提起。宋太宗出手干脆,先安奉兄長,再大赦天下,隨后把趙普召回首都復為太子太師。表面皆大歡喜,實則彼此心知肚明——當年那句話,仍懸在殿頂,如懸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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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問趙普為何還能返京,他只笑答:“圣人自有圣人度。”簡短八字,既給了太宗面子,也給了自己臺階。史家翻檢奏章,發現趙普回朝后謹慎得像走鋼絲,奏議不涉儲位,只談鹽鐵財賦。昔日咄咄逼人的風采收斂無余,顯然,他深知刀鋒已過,硬碰再無意義。
趙普終老官場,謚號“文正”。宋太宗對外一直堅持“太后遺詔立我”之說,但不再提那位當年“唯一在場”的證人。此后,宋代的兄終弟及只此一例,再無重演;而“遺詔”究竟是口授還是后補,歷史學者翻遍《宋會要》《資治通鑒》仍難蓋棺。可見,一句含糊的權力暗號足夠改變朝局,卻未必留下紙面鐵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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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的爭奪表面風輕云淡,背后刀光劍影。趙普與趙匡胤、趙光義的糾葛清楚證明:在封建政治的頂層,忠誠與威懾其實是一枚硬幣的兩面,翻到哪面,全憑時勢。至于那份“遺詔”究竟存不存在,如今已無從查考,可它在公元九百七十余年的一個清晨確實發揮了作用——讓一個被罷黜的宰相活著走出了皇城,這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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