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連的“功勛豬”
賈洪國
西藏由于高寒缺氧,基層連隊喂的豬兒一般只能長到一百多斤。可鋼鐵連有個五百來斤的“功勛豬”,按現在的流行說法應該叫網紅豬。它要是能開口說人話,甭說班務會了,怕是連營部的思想工作會議,都有可能請它去參謀參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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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喜馬拉雅山脈南麓的深處,隱藏著解放軍某部鋼鐵連的駐地。這里山高溝深林密,霧氣常年繚繞,唯一的喧囂便是戰士們操練時震天的口號聲。而在連隊食堂后身,那個被戰士們用水泥空心磚砌得格外齊整的豬圈里,則住著連隊乃至整個分區都鼎鼎大名的傳奇生物——一頭叫“大壯”的五百斤巨型杜洛克公豬。
它的飼養員,是來自山東汶上農村的老兵王二胖。王胖子人如其名,腰圍堪比糧囤,一手炊事班絕活能讓野菜都吃出紅燒肉的味道。他常叼著根未點燃的煙,瞇著眼看著大壯,對前來參觀的兄弟單位官兵吹噓:“瞧見沒?這膘,這體型!這不是豬,這是咱鋼鐵連移動的軍功章!”
這話絲毫不假。大壯的存在,本身就是鋼鐵連后勤工作先進的活體證明。每逢上級檢查或兄弟單位觀摩,指導員趙本軒——一位皮膚黝黑、精瘦但目光如炬的年輕軍官——總會把人引到豬圈前,聲情并茂地介紹:“首長請看,我們連駐守在偏遠山溝,環境雖然艱苦,但官兵士氣高昂,伙食保障有力是關鍵!這頭豬,就是我們‘以連為家’精神的集中體現!”這時,大壯往往極為配合地發出幾聲洪亮的“哼哼”,或用它那粗壯的鼻子親昵地蹭蹭王二胖的手,引得參觀者嘖嘖稱奇。團里每次評比“先進伙食單位”,鋼鐵連從未落選,大壯那油光水滑的皮毛和巍峨如山的身軀,功不可沒。
大壯的智慧,在鋼鐵連是公認的“超乎常豬”。它對起床號、熄燈號乃至緊急集合哨都充耳不聞,照常蜷在干松針堆里酣睡,鼾聲如雷。唯獨司號員張柏開那把锃亮的開飯哨一響,無論它身在豬圈哪個角落,正在做什么,都會瞬間一個激靈,以與它體型絕不相稱的敏捷,一個“鯉魚打挺”(如果豬能做這個動作的話)躥到食槽最前沿,那條短小的尾巴高速旋轉,活像直升機的螺旋槳,嘴里還發出急不可耐的、音調起伏的“哼唧”聲,仿佛在催促:“快點快點!本豬餓慘了!”
這智慧有時也帶來些令人啼笑皆非的麻煩。有年春天,一班新兵李部清,一個剛從大城市入伍、臉上還帶著稚氣的小伙子,夜里站崗內急,暈頭轉向之下,竟把整潔的豬圈誤認成了新修的廁所。他剛解開腰帶,陰影里便傳來一聲低沉、充滿威脅的“嗚嚕”聲。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大壯猛地站起,發出一陣尖銳至極、足以刺破耳膜的嚎叫,那聲音在寂靜的山谷里回蕩,凄厲得如同拉響了戰斗警報。
瞬間,全連燈火通明。指導員趙本軒提著褲子第一個沖出來,還以為遭遇了敵特偷襲。當弄明白原委后,他看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的李部清,又看看在豬圈里踱著步、一副“受害者”姿態、不時用控訴的眼神瞟向眾人的大壯,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他靈機一動,清了清嗓子,嚴肅地對李部清,也是對全體集合的官兵說:“同志們!大壯雖然不會說話,但它也是我們鋼鐵連不可或缺的一員!是我們親密的戰友!李部清同志的行為,嚴重傷害了戰友感情!現在,我命令你,向大壯同志,敬禮——道歉!”
李部清在全連憋笑的目光中,漲紅著臉,極其標準地向大壯敬了一個軍禮,聲音洪亮又帶著一絲顫抖:“大壯老兵!對不起!我錯了!”說來也怪,大壯仿佛真聽懂了,不再嚎叫,而是昂起頭,從鼻子里噴出一股滿足的氣息,踱回干草堆趴下了。從此,“犯錯向大壯敬禮道歉”成了鋼鐵連一條不成文的規定,據說效果比寫檢查、跑五公里還好,尤其是對新兵,印象格外深刻。
如果說“敬禮事件”只是小試牛刀,那么接下來的“醉酒迪斯科”則讓大壯的傳奇色彩達到了第一個高潮。那是在八一建軍節會餐后,炊事班幾個老兵,在班長劉一刀的慫恿下,看著剩了半盆啤酒,突發奇想:“聽說啤酒喂豬毛發亮,咱給大壯也改善改善?”于是,半盆泛著泡沫的金黃液體倒入了大壯的食槽。
大壯起初謹慎地嗅了嗅,隨即被那陌生的香氣吸引,埋頭“咕咚咕咚”喝了個精光。不到一刻鐘,藥效……不,酒勁上來了。只見它先是晃晃悠悠地站起,小眼睛里閃爍著迷離的光芒,接著,開始在有積水的泥濘豬圈里,深一腳淺一腳地扭動起來。它晃動著碩大的腦袋,肥碩的身軀左搖右擺,四只蹄子毫無章法地踩著泥水,發出“啪嗒啪嗒”的節奏聲,嘴里還配合著發出“哼唧、哼唧”的、帶點搖滾節奏的嚎叫——一場獨屬于豬的、泥濘而狂野的“豬迪斯科”正式上演!
這場面被起夜的二班戰士看見,立刻引來全連圍觀。戰士們笑得前仰后合,有的捶打著同伴的肩膀,有的笑得直抹眼淚。王二胖更是拍著大腿:“俺的娘誒,這豬成精了!”正當全場氣氛達到頂點時,一個冷峻的聲音在人群后響起:“都很閑是嗎?聚眾看豬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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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查崗路過的新任教導員!人群瞬間鴉雀無聲。教導員看著豬圈里還在忘情搖擺的大壯,又看看一臉尷尬的炊事班長劉一刀,臉色鐵青:“劉班長!帶頭起哄,紀律松弛!罰你掃豬圈一個月,親自負責大壯的……醒酒工作!”接下來的三十天,劉一刀每天捏著鼻子,在臭氣熏天的豬圈里揮汗如雨,而罪魁禍首大壯則優哉游哉地在一旁曬太陽,偶爾瞥向劉班長的眼神,仿佛還帶著一絲戲謔。
然而,真正讓大壯封神,贏得“功勛豬”美譽的,是夏季那場代號“利劍-19XX”的實兵對抗演習。藍軍指揮部憑借先進設備和高地勢,牢牢掌控著戰場主動權,紅軍指揮層焦頭爛額。他們的前沿指揮所,就設在一個距離鋼鐵連駐地不遠的、偽裝嚴密的山坳里。
那天傍晚,也許是被遠處模擬炮火的硝煙味刺激,也許是單純想擴大一下自己的活動領地,大壯竟用它那五百斤的體重和頑強的毅力,悄無聲息地拱開了豬圈那扇被認為“絕對牢固”的木門,溜出了連隊警戒區,循著某種氣味,一路晃晃悠悠,竟然精準地摸到了藍軍指揮部帳篷外!
當時,藍軍首長和一眾參謀正圍在鋪滿地圖的簡易桌前,進行最后的進攻部署。突然,門簾被猛地拱開,一個巨大的、黑乎乎的身影闖了進來,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大壯徑直走到桌前,好奇地嗅了嗅那張標注滿紅藍箭頭、關系數千“敵軍”命運的作戰地圖,然后,在藍軍首長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張開大嘴,“刺啦”一聲,將地圖的核心區域叼住,嚼了幾下,喉頭一動,咽了!指揮部內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抓住它!把地圖……從它肚子里弄出來!”藍軍首長率先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吼道。整個夜晚,紅軍指揮所接到的最奇怪的戰況就是:“藍軍指揮部疑似遭到不明生物襲擊,全體人員正在漫山遍野……追一頭豬。”
更戲劇性的一幕發生在第二天清晨。當垂頭喪氣的鋼鐵連官兵(大壯逃跑被發現后,全連都覺臉上無光)正準備接受團里嚴厲處分時,山路上傳來了熟悉的哼唧聲。只見大壯邁著從容的步伐,得意洋洋地回來了!而更讓人跌破眼鏡的是,在它身后,亦步亦趨地跟著七頭毛色各異、體型精悍的……野豬!它們排著不算太整齊的隊列,眼神里既有野性的警惕,又有對大壯的某種……服從?
原來,大壯昨晚在“摧毀”藍軍作戰意圖后,閑逛途中,竟不知用什么“帥豬魅力”征服了山里的一群野豬,并成功地將它們“招安”帶回。藍軍旅長在得知事情原委后,臉上的表情從憤怒到驚愕,再從驚愕到哭笑不得,最后竟哈哈大笑起來。演習總結大會上,他親自將一面錦旗頒給了鋼鐵連,錦旗上赫然繡著五個大字:“邊防功勛豬”。首長握著指導員趙本軒的手說:“老趙啊,你們這豬,有戰略眼光!知道斷其指揮,還能擴充隊伍,帶回‘援軍’,了不起!這是‘帶資入組’啊!”
從此,大壯在鋼鐵連的地位更是堅如磐石。那面“邊防功勛豬”的錦旗就掛在豬圈上方,迎風招展。大壯每天的例行散步,變成了由王二胖帶領,身后跟著七頭野豬組成的“護衛隊”的壯觀巡游。它走過訓練場,戰士們會笑著跟它打招呼;它蹭到食堂門口,炊事班總會給它留點最新鮮的菜葉。
兄弟單位的官兵來交流,看到此情此景,無不艷羨:“老哥,你們這哪是養豬?這分明是養了個‘豬司令’啊!”
指導員趙本軒則會點燃一支煙,望著在夕陽下悠閑踱步的大壯和它的“部下”們,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微笑:“知道為啥我們鋼鐵連年年拿先進不?思想工作做到位了,連豬都這么有覺悟,何況人呢?”
不僅如此,近五年來因為“功勛豬”,鋼鐵連提拔了一位指導員,兩位排長,三位連長,立功四人,優秀士兵若干,十八次召開養殖經驗交流會,后勤部門專門給“功勛豬”配置了處級干部伙食標準,十七次被各大媒體宣傳,其余合影的,參觀的,錄像的更是絡繹不絕。
所以,您應該知道,這五百斤的寶貝為啥舍不得殺?它早已超越了家畜的范疇。它是鋼鐵連的開心果,是活體的榮譽錦旗,是飼養員王二胖胸前那枚三等軍功章最生動的注腳,是連隊“以人為本、官兵友愛(甚至包括豬)”精神的象征,更是這片綠色軍營里,一個獨一無二、不可復制的典型標桿。
(作者注:內容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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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插圖均來自網絡)
作者簡介:
賈洪國:1968 年生人,西藏軍旅五年,雙流縣報記者十年。出版有個人文學集《 一花一世界 》《 人生足跡 》 《 風兮雨兮》。近年來,主要精力用于采寫《尋訪戰友故事集》,目前已完成了《軍旅宥坐——尋訪戰友故事集》兩冊,50萬字已匯編成書。因為“人在變老,軍旅的記憶卻永葆青春!”把文字當成愛好經營,把生活當成詩意品味,一念花開,一念云起,在時光中拈花微笑,能穿透歲月漫漫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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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賈洪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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