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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假期的一個早晨,我們一家驅車從浙江杭州桐廬啟程,先奔赴嘉興海寧觀賞錢塘江潮,觀潮之后又轉道上海金山楓涇,在一尺花園享受了下午茶,再一路開車近四小時回到上海家中。
去桐廬是我大兒子的主意,因為他讀初中時的語文課本里有一篇《與朱元思書》。《與朱元思書》是南朝梁文學家吳均寫給友人朱元思的一封信,信中描繪了富春江的絕美景色。桐廬不僅因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而聞名遐邇,近年來還被《國家地理》雜志譽為“中國最美縣城”,這讓我們對即將探索的這片山水充滿了期待。
去海寧觀潮則是小兒子的主意,原因是他剛學了一篇關于觀潮的文章,正好順路,便決定去看看。
行前我們滿懷憧憬,心中早已勾勒出無數文字與畫面交織的想象。在桐廬,我們先后坐船游覽了富春江,去了通天河溶洞和心動樂園,還有大奇山、馬嶺古道以及盧茨村,都算當地比較有代表性的景點了。
不過說實話,或許是因為見過的美景太多,這些景色放在全國來看,只能算中規中矩——既沒有西部大山的雄渾壯闊,也算不上驚艷,勉強只能稱得上秀美罷了。況且天氣酷熱難耐,氣溫直逼三十六攝氏度,這樣的體驗下來,實在稱不上愉悅。
很多景色真的是“看景不如聽景”,但即便如此,還是要親自去看看——因為只有親身經歷過,才能有最直觀的感受。我安慰家人說:“別覺得失望,這都是人生寶貴的體驗。”桐廬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當地的美食。我們第一天去了一家桐廬本地人常去的餐館,那里的菜肴味道極佳,我真心希望以后還能有機會再去品嘗。相比之下,第二天去的那家自詡為當地最有名的餐館,我們卻覺得味道平平無奇。
在桐廬時,我們通過“錢塘江大潮”小程序查詢了錢塘江潮汐的預測信息。小程序顯示觀潮指數為2到3顆星,根據杭州市水文水資源監測總站的潮汐觀賞等級劃分,這意味著潮汐高度較低,觀賞效果一般。因此,我們意識到這不是最佳的觀潮時機,在是否前往觀潮點這件事上有些猶豫。
另一方面,聽說觀潮的最佳景點“鹽官古城”當時正在限流,不讓游客進入,所以我們最終選擇了海寧一個叫“大缺口”的地方去觀潮。結果去的時候路上交通異常擁堵,尤其是臨近下高速的路段,整整堵了一個小時。
我們提前一個多小時就出發了,可等到抵達時,潮水已經到了,那期盼中的壯觀景象,終究還是沒能見到。現場人潮如織,摩肩接踵,相比之下,江潮淼淼。我操控無人機從空中俯瞰,才發現錢塘江的江潮,遠不如地面上的人潮那般洶涌澎湃。
我的兒子或許會感到有些失落,畢竟他在小學課文里就讀過關于觀潮的文章,心里早就對錢塘江潮充滿了美好的憧憬。我輕聲對他說:“其實,電視上展現的錢塘江潮,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精華片段,這樣的美景,并不是時常能遇到的,這次沒能見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即便真的見到了,或許你也會覺得不過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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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我還跟他講了蘇軾晚年寫的一首詩。是我很喜歡的一首詩,也很特別——因為詩的第一句和第四句是一樣的。詩是這樣寫的:“廬山煙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還來別無事,廬山煙雨浙江潮。”詩的意思,其實可以用我們常說的“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見山還是山”這三重境界來解釋。
人生之初,我們總會對很多事物滿懷憧憬,仿佛只要達成某個目標,就能心滿意足,為此一直縈繞于心,念念不忘。比如我們常常會想“去了某個地方就好了”“考上大學就好了”“找到工作就好了”,總是不自覺地給自己設定很多目標。可當你真的達到這些目標之后,卻會發現事情也不過如此,這時候可能會有些失望。
但其實不必失望,因為這正是人生的真諦——不斷設定目標,不懈努力去實現,然后細細品味過程中的酸甜苦辣,即便遇到困難,也要堅持把事情做好,之后再坦然放下過去,人生大抵就是這樣。重要的,其實更多在于過程,只要親身經歷過,就已經足夠了。所以有時候,我們對人生本身要有一個合理的期望,我覺得這也是一種豁達的智慧——把一切都看透,但依然能用心體會人間的美好。
離開浙江海寧之后,我們去了上海金山的楓涇古鎮。我覺得楓涇是被嚴重低估的江南古鎮,它的面積廣闊,遠大于朱家角,更讓人驚嘆的是,這個古鎮孕育了眾多名人——一個鎮竟然出了三位狀元、56位進士、125個舉人,這在整個中國歷史上都是極為罕見的。要知道,根據史料記載,從唐初到清末,中國歷史上狀元的總數僅為504人。一個鎮能出三位狀元,堪稱人杰地靈。
楓涇古鎮這個擁有悠久歷史的江南水鄉,其歷史可以追溯到宋朝。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這里曾因地處吳越交匯之地,形成了獨特的文化特色。明宣德五年(1430年)起,楓涇鎮開始南北分治,以鎮中的界河為界,南鎮屬于浙江嘉興嘉善,北鎮則屬于江蘇松江。這種分治狀態一直持續到1951年,當時南鎮和北鎮合并,歸屬江蘇松江金山,結束了長達數百年的分治歷史。到了1958年,隨著江蘇松江地區劃歸上海,楓涇古鎮正式成為上海市的一部分。
我對這個古鎮情有獨鐘,它就像一處未被世俗喧囂沾染的凈土,商業化氣息非常淡——踏入古鎮不需要門票,只有少數幾個特色景點會單獨收費,而且古鎮內游人不多,整體游覽體驗十分愜意。這次去楓涇,我們還特意去了當地的“一尺花園”,這也是我兒子提議的,我本身也很喜歡一尺花園,去過上海的很多一尺花園,我沒想到的是,楓涇的一尺花園竟然是清朝狀元蔡以臺的故居,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他的名字。
在蔡以臺的故居里,還陳列著蔡以臺這位狀元當年“金榜題名”的牌匾原件,以及他狀元試卷的復印本。我還完整地看了一本講述他生平的書,也仔細研讀了他那篇狀元試卷的內容。從書中我了解到,這位狀元出身于書香世家,他的父親是秀才,蔡以臺自幼勤奮好學,天資聰穎,得翰林侍讀學士沈辰坦點教,學識進步很快。
1750年,31歲的蔡以臺中舉人,1757 年,他參加丁丑科會試,一舉奪魁,成為會元,同年參加殿試,成為清朝開國以來第 46 位狀元。之后,他被授翰林院修撰,掌修國史,后來又入皇宮任日講起居注官,他前前后后在翰林院的時間大約五年左右。
43歲那一年,他跟隨皇帝下江南,在對對聯的時候,或許不小心犯了皇帝的忌諱,惹得皇帝不高興。他見此情景,便選擇急流勇退,以“父親身體欠佳,需要回鄉照料”為由,向朝廷請求辭官退休。就這樣,他回到了楓涇,專心照顧父親。三年后,他的父親去世了,但在那之后,他也沒有再回到朝廷為官。從他四十八歲之后,史料中就基本沒有了關于他的任何記錄,甚至連何時去世、安葬在哪里,都沒有明確的記載,實在讓人感到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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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中國的科舉制度,每三年才舉行一次殿試,錄取人數在不同朝代有所差異。比如明清時期每次錄取的進士通常在100至400人之間,而狀元只有一人。所以整個中國歷史上只有五百多個文狀元。單看清朝一朝,狀元的數量也就114人,由此可見狀元之稀少、考中狀元之艱難。盡管歷史上有少數狀元像文天祥那樣,在官場和思想史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記,但大多數狀元并沒有在思想史上留下顯著的痕跡,這或許和他們“學霸特質”有關吧——學霸往往具備勤奮、有天分的特點,但在創新和領導力方面可能有所欠缺,青史留名的不多。
我仔細審閱了蔡以臺的狀元試卷,他的字跡非常工整漂亮,是典型的“館閣體”,規范而嚴謹。再看試卷內容,也就是類似現在“申論”的部分,其中引用了很多經典典籍,論述也十分考究嚴謹,很像我們現在公務員考試中的申論答卷,又有些類似于人大建言獻策的文章。這類文章有很多規矩和限制,往往更注重符合體制規范、獲得上級認可,而不是突出個人的獨特思想,因此很難在思想層面取得較大的創新和建樹。這或許就是為什么許多狀元的試卷更多被體制內人士視為學習范本,卻難以在思想領域引發變革的原因。
看到一個小鎮能涌現出三位狀元,然而這些狀元在歷史上卻沒有留下太多痕跡,難免會讓人感到惋惜。我也常常思考,無論當下的人與事看起來多么熱鬧喧囂,等多年之后,能真正留存下來并被后人銘記的,往往寥寥無幾。
這也是我對當今中國思想史的總體看法——無論有多少人撰寫了多少文章、發表了多少核心期刊論文、出版了多少著作,最終能在思想史上留名、被后人銘記的,恐怕也只是鳳毛麟角。
最近我的朋友李峰要開一個新書發布會,發布會的名字叫《人性說明書》,我給他寫了一段推薦語,大概是“曉人性而不媚俗,通世故而不世故,歷圓滑而彌天真”。
其實人生的經歷就是這樣,我早就踏遍了華夏大地的34個省份(包括臺灣),還曾游歷過30多個國家,看過很多風景,經歷過很多事情,最后才覺得很多事不過爾爾。但如果沒有經歷過這些,就很難有這樣的感悟,內心也會覺得底氣不足。就像我們說“淡泊名利”,前提是你曾經擁有過名利,然后才能選擇看淡;如果從未擁有過,卻自稱淡泊名利,就顯得很虛偽。
看到一個很有趣的段子,一個男生假裝自己是渣男:“我是個渣男,我同時暗戀6個女生。”結果被別人鄙視了:“暗戀不算數的,渣不起來,就不要硬渣,你這個好人!”雖然是個段子,背后的道理和“淡泊名利”是同一個道理,一個人說自己“淡泊名利”,前提得先“擁有名利”,從未擁有過的東西,又談何淡泊呢?
這或許就是蘇軾《廬山煙雨浙江潮》一詩的本意所在:唯有歷經,才能真正做到淡然。否則,那些所謂的“看淡”,不過是賣弄學問的空談,或者是酸腐的故作清高罷了。人一定要成功,成功后你才有底氣去看輕那些別人拼命追求的東西;如果沒有成功,你就很難有這樣的底氣。
遇見過,解決過,經歷過,人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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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6578 原創首發文章|作者陳雪頻
簡介:智慧云創始合伙人,專業經驗橫跨咨詢、投資和媒體等領域,馬拉松、騎行和深度旅游愛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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