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首發于微公號:在日尋唐2
日本租房圈亂不亂,全憑留學生說了算。
和小秦得以相識,全因為她在大阪留學的姐姐(現已工作)。
前幾天他姐姐很焦急著,要我幫她搬家。理由很狗血,在她全然不知情的情況下,合宿兩年多的同鄉室友(大學沒考上,又不愿工作)突然跑路回國,還擅自做主,提前聯系管理公司退了房子。所以她被迫,不得不搬離目前居住的公寓。
就這樣,她叫來在京都讀書的弟弟,幫忙搬家。整理好個人全部物品,又把房子清掃干凈以后,我幫她把東西拉到了臨時借宿朋友的房子里。
我就是在這場傖俗的機緣下,得以相識小秦。
小秦今年24歲,河南許昌人。
他擔心我不知道許昌,還特意向我強調:“胖東來”就是我們那里的。
我回應他:也是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地方。
小秦也是史學愛好者,歷史瞬間拉近了我們的距離。
第一眼見到小秦,我便認出他還是學生身份。因為很多學生身上特有的標簽,他全然具備。
小秦戴一副圓框眼鏡,個子高挑,偏瘦,但顴骨上有肉,體態更顯勻稱,皮膚白凈細膩,最明顯的就是皮膚,單看皮膚,全然不像中原人士,甚至不像老爺們,有嬰兒肌膚般的嫩感,不知這是來自天生還是后天保養,純凈的像戲臺上的奶油小生,笑起來眼神明澈簡單。
那天的天氣分明有點熱,但小秦還穿了一身長褲、長褂,T恤敞開,看上去將自己包裹很嚴,又顯得一身休閑的舒適感。他把衣袖挽過手臂之上,胳膊細長,看不出來強壯體魄和力量,卻一副擼起袖子,準備大干一場的端莊姿態。
但這一切,在我眼里,難掩他學生模樣的斯文與羸弱。
樓下見面,他就很有禮貌地和我講:一會有個冰箱,需要麻煩你幫忙,我們一起抬下來。
“當然沒問題。”
小秦又喃喃說:還有個洗衣機,自己搬得動,我一個人就好。
當時我感到詫異,感覺他就是在吹犇逼,回復他:還是我們一起搬吧,看你細皮嫩肉的…
當時,我說這話的動機絕對是出于善意,但是語氣里多少帶有對他能力的質疑與嘲笑。
走進樓道的時候,他許是感覺到了我言語中的不屑,再次強調一遍:“我一直在貨運站搬貨,洗衣機沒問題!”
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當然我也并沒太在意。看他那白凈文弱的體態與相貌,完全和我對體力工作者的刻板印象不著邊際。
所以那一刻,我沒再理會他,也沒順著“洗衣機”和他“工作”的話題延伸下去。大不了一起搬出來裝車就好了,根本不算多大的事兒。
好玩的場景來了。
雖在我來之前,她們就早已將物品歸置好,可女孩子的東西就是多啊!除冰箱和洗衣機外,大包小包數不清有多少包,甚至還有一包濕乎乎的衣服,像剛剛洗完,還未及晾曬。可見當時的情形是多么狼狽,時間有多么緊迫。
搬家的時候,小秦的姐姐負責倒騰打好的包裹,我和小秦就一趟又一趟的整理裝車。
真到搬洗衣機的環節,小秦更是抱起來就走,當時把我看傻眼了,著實沒想到,他當真有這份力氣。
我再重新審視眼前這個俊朗少年,說實話,平時我對自己顏值也自我感覺良好,當下竟感到對他造不成一點威脅。小秦明明可以靠臉吃飯,莫非真的從事搬運工作?一切暗自驚嘆與疑問,都是源于我的心理活動。
在將物品搬運上車的間隙,我就主動和他聊了起來。再次強調了一遍:“看你白白凈凈,還挺有勁兒!”
經我一夸,小秦又泛起了學生的稚氣,有點羞怯起來,回答:一直在學校附近一家物流站兼職,都快干兩年了。
“你在大阪留學嗎?”我繼續問。
“沒有,我姐在大阪,我選擇了京都,公寓和學校都離金閣寺很近。”
“這么遠,跑來大阪幫你姐搬家啊?!”
小秦:“沒辦法,誰叫她室友失聯了呢?我媽一個電話,就得來。”
我笑他:“你姐一個電話,你也得來啊!”
小秦也笑著:“那倒是。”
“現在讀大學嗎?”
小秦:“是大學院(研究生),在同志社大學。”
同志社大學,在日本,尤其是大阪、京都一帶的關西地區,擁有很高的聲譽。我問小秦:你研究什么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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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社大學,1875年創立,頂級綜合性大學
志在培養學生成為“一國之良心”
他又有些羞怯地說:“神學。”
我是完全不懂,疑惑著問:同志社大學,還有神學專業嗎?!
“同志社大學,就是靠‘神學’起家的。”
我是孤陋寡聞,方才知道,原來同志社大學,還是一所教會大學。
我再問小秦:“神學… 你父母都是基督徒嘍?”
他點點頭。
這也難怪。如果不是從小受到言傳身教的影響,很難會去選擇這么冷僻的專業。
說起宗教來,聊到了小秦的專業領域,他變得十分自信且健談,向我普及說:同志社大學里的神學院,又分為……、……幾個專業(不好意思,實在記不得了),我是研究“歷史神學”的,理論更偏向于歷史。
我問他:“那將來畢業以后,就業方向是什么?”
“我是想著能留校就留校,具體留校標準還沒研究,不過估計不太容易。還有就是大學院畢業后,要再讀書,考到教會去,這個不難”。我從他的語氣里,像聽出來了十足的信心。
我說:你在國內也是學的“神學”嗎?
小秦遺憾地告訴我,國內沒有相關專業。他從河南大學畢業后,立刻申報來到日本留學。
研究神學,像是小秦的執念,并立志從事相關工作。從某種意義來說,也可稱之為,他為了一項崇高事業,而甘愿選擇“奉獻”。
由于他姐姐物品太多,我不得不開車運送兩趟。等到準備就緒,運送第二趟時,已晚上八點多,我問小秦:你要一起過去嗎?如果有事,可以先回京都,畢竟路途稍遠。
小秦猶豫片刻,向我和他姐姐道別:“我不跟你們去了,明天五點還要早起去物流站打工。”
從他姐姐口中得知,小秦每天清晨五點都要準時趕到學校附近的站點,從事純勞力的搬運工作,工作到8點鐘結束,吃過早飯后,去學校上課。
隨即姐姐補充道:說是到8點,幾乎沒有一次準點結束過工作,一般都要加班半小時,日本的基礎勞力太缺乏了。
雖然這份工作比較辛苦,但工資和加班費,所在會社一分都不會拖欠打工者。這對于小秦來說,是份不菲的收入。依靠自食其力,為他當下的求學之路,持續且穩定的提供著生活保障。
我和小秦,以及他的姐姐,僅是這次偶然機會的短暫閑聊。這雙姐弟,卻為我帶來了好幾天的愉悅心情,以及感染著我作為同是天涯淪落人,燃燒著“落地生根”的強烈斗志。
愉悅的心情,不僅是因為小秦俊秀的長相和優雅的談吐,性情的純粹,以及篤定的目標和奮進的青春,除去他自身的生活獨立和信仰圣潔之外,我更感受到了一名青年,在頑強拼搏之路上,個人奮進的光輝,蓬勃的生命力和蓬勃的希望,對我都極具感染力,是直入精神和心靈的沖擊。
我不禁聯想起小秦的父母來,當然該屬優秀,該是認知很高的家長。他們有勇氣并舍得托舉一雙兒女走出國門,僅此一點,這在思想相對閉塞的山河四省里,是實屬罕見的。
想來,我和小秦的家境大致相似,同樣出生于山河四省中,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家庭(關于我的故事《我的成長歷程:伴以自由的生命,來之不易》)。我家也是兄妹兩人,我有個妹妹,在老家,現已結婚生子。我父母的認知,就稍遜于小秦的父母,他們覺得,既然放手我出來了,就執意要把我妹妹留在身邊。
并不是說,我父母這樣做,就是有錯。而是他們也有年事已高,床邊無人照料的擔憂,以及兒孫繞膝的情感需求。但不管如何說,這其中夾雜著他們的私情。可話又說回來,在他們現有的條件和認知下,能支持我出來看看,并不成為牽絆與掣肘,我已對我的父母報以十分的感激。
而我覺得,小秦父母給我的沖擊,無疑是更大的。雖不了解,但我大致能猜到,小秦,出生于一個信仰虔誠的基督教家庭,絕非大富大貴,不然他也沒必要每天清晨,風雨無阻著要從事三個多小時的重體力勞動,能持續堅持兩年時間,這是一份難能可貴的毅力,當然也有他對緩解經濟壓力的渴求。
我甚至片面認為,留學日本,和家庭出身以及經濟收入,并沒有太多的直接關聯,只要自己肯吃苦努力,家庭稍加幫襯,即可在將來的人生道路選擇上,多出一條路徑。所以說,對于留學日本的家庭,形成最大障礙的,決然不是經濟能力,而是思想認知。
那天和小秦道別前,我邀請他:“這幾年,我也有幫助不少孩子辦理赴日留學,當然飽含著他們父母殷切的期盼,希望他們能在日本謀得一份發展,同樣面臨升學的需求。有時間你能不能把自己的升學經驗,向他們做個分享?”
小秦委婉著回絕:我這專業純屬冷門,不具備廣泛參考價值,就不誤人子弟了哈。
還挺謙虛,我當然不好強求人家。和他講:以后你若搬家也記得告訴我,我去京都幫你拉一趟。回見,未來的“神父”。
小秦哈哈大笑,笑著笑著,笑紅了臉,又顯得羞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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