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 堡壘是最容易從內部攻破的

一
某省某市某局局長何奕偉級別雖不算高，只不過是正處級，但權力大。每天上班時間他辦公室里里外外都是求他幫忙辦事的，人來人往嘰嘰喳喳鬧哄哄的如同東門口發財巷菜市場。
周澧生是何奕偉局長的老鄉，某師范大學畢業后分配到局下屬二級事業單位工作，承蒙何局一路提拔當上局辦公室主任。周澧生善于從領導角度考慮問題，幫領導排憂解難，深得何奕偉器重信任。
為避免秩序混亂影響何局長和其他局領導辦公，周澧生主任參考省城雅理醫院名老專家門診坐診的做法，安排人在走廊里安放幾張不銹鋼長椅，讓求見局長的人坐椅子上排隊等候，自己隔一會兒就向何奕偉報告來人的單位、姓名和辦事訴求，由何局決定是否接見和接見的先后順序。
何奕偉不愛飯局應酬，他不抽煙不喝酒不唱歌不跳舞，尤其難能可貴的是從來不明示或暗示求他辦事的漂亮異性單獨吃飯或者到酒店開房談心，給人的印象是清心寡欲，缺少生活情趣。不過正因為如此，他在局里口碑挺好，如果硬要挑他的毛病就只有一樣：喜歡打麻將。
何奕偉身邊的人都知道，他對打麻將樂此不疲甚至有點兒癡迷上癮，可以說是有請必到，來者不拒。求何局辦事的人只要知道他的這個小小的愛好，都會想方設法陪他在麻將桌上過把癮，順便把要辦的事給辦了。至于打麻將的時間地點和參加人員，何奕偉秉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則，一概放心交代周澧生主任安排。
周澧生心思縝密辦事嚴謹，每次安排麻將，都會用筆記本記下時間地點、參加人員和每個月輸贏情況。不知這哥們兒出于什么考慮，也許是保密意識特強，防止走漏風聲，給領導造成不良影響吧，他對何奕偉的“麻友”全部用動物名稱指代，輸贏結果則用汽車零部件表示：
某年某月某日晚八點，麻將。參加人員：雞婆鴨公鵝公。
某年某月某日晚八點，麻將。參加人員：公馬母牛公羊。
某年某月某日晚八點，麻將。參加人員：黃鼠狼眼鏡蛇穿山甲。括號：都是公的沒有母的。
……
戰果：
五月，何局贏豐田花冠自動卓越版輪胎一個
六月：何局贏奔馳邁巴赫S480方向盤一個
七月：何局贏寶馬Mini弧光特別版底盤一個
八月：何局進京參加培訓，麻將暫停
九月：何局贏廣本雅閣260TURBO發動機半臺
……
二
局領導班子即將調整，王中明副局長到10月將滿58周歲，按規定肯定不能再進班子。辦公室主任周澧生和局技術裝備中心美女主任蔣麗麗成了將要空出來的位子最有力的競爭者。
大家都知道周澧生與何奕偉的關系非同一般，如果按何局長的意思，接替王中明副局長進班子的肯定非周澧生莫屬。但有知道內情的人透露，市委副書記朱鶴鳴很關心蔣麗麗的成長與進步。據說朱書記專門約談何奕偉局長，要他給蔣麗麗壓擔子，幫助她盡快成長。
果然，沒過幾天何奕偉把市委朱副書記的意思告訴周澧生，而且面露難色：“我會盡力幫你。不過，萬一胳膊擰不過大腿，就只好委屈你再等等。”
周澧生正色：“何局您千萬不要為難。我有幾斤幾兩自己還不清楚？周澧生能有今天完全搭幫您的栽培。您放心！讓蔣麗麗先上，我絕對不會想不開，絕對不會對您有意見。”
九月初的一天上午，市紀委和市委組織部考察組進駐局里。當天下午，考察組約何奕偉談話。
臨時用作談話地點的五樓小會議室里，擔任組長的市紀委常委李庚坐在桌子正中，他身邊一左一右坐著兩個考察組成員，再右邊還有一個年輕人打開筆記本電腦準備記錄。何奕偉走進會議室一看這架勢有點兒緊張。李庚示意他在自己對面坐下，單刀直入，直奔主題：
最近有人多次向省市委主要領導和省市紀委舉報你利用職權在星級賓館和酒樓、私人會所組織求你辦事的人打麻將并借機斂財，數額巨大。根據市委主要領導的批示和市紀委的安排，考察組利用這次班子調整考察的機會，順便了解舉報問題，請你向組織如實說明情況。
何奕偉一下子懵了，腦袋瓜嗡嗡作響，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李庚翻著手里的小本子，按照上面記錄的時間地點逐條和何奕偉核對舉報問題和線索，沒費什么勁就全部落實了小本子里的記錄。唯一費了點兒時間的是何奕偉要回憶清楚馬牛羊雞鴨鵝黃鼠狼眼鏡蛇穿山甲具體都是誰，還原他們的真實姓名和單位。
半個月后，市紀委和市委組織部宣布市委決定：何奕偉停職等待進一步處理，由黨組副書記副局長仲小兵主持工作。
第二天大家就發現周澧生大清早的守在辦公樓門口迎候仲小兵上班。何奕偉動員家人和親朋戚友全力以赴想方設法費了吃奶的勁湊錢在規定時間里退賠他過去絲毫不用費勁就輕輕松松贏到手的“輪胎”、“底盤”和“方向盤”、“發動機”等“汽車部件”。
十月，班子調整結果，仲小兵接替何奕偉擔任局黨組書記、局長；周澧生和蔣麗麗雙雙進了班子，據說根據朱鶴鳴書記的電話建議，蔣麗麗排名在周澧生前面；何奕偉利用麻將斂財，嚴重違反黨紀。鑒于他能認識自己問題的嚴重性并積極退賠，經市紀委常委會討論并報市委批準，給予他開除黨籍處分，保留公職，降級為一級科員并提前退休。
前幾天大清早，我在買菜路上遇到何奕偉，他蒼老得幾乎認不出來。何奕偉盯著我，反復嘮叨：“堡壘是最容易從內部攻破的。我看人不準，用人不當，活該！”我看他像是受刺激挺深，怕他沒完沒了停不下來，簡單聊了幾句就匆匆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