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49歲。
靈車前,兒子背著一雙草鞋,頭戴草編帽,一言不發地走著。
身后,七輛黑色邁巴赫排成一列,花圈堆得看不見路。
![]()
可最扎心的,是她枕頭底下那件洗得發白的戲服——到死,都沒脫下。
你信嗎?一個唱越劇的女人,走的時候,整條街的人都在哭。
不是因為她多紅,而是她真把命唱進了戲里。
孟再平,浙江諸暨人,從小聽著越劇長大。
她爸是村里放電影的,家里那臺老式錄音機,翻來覆去就幾盤磁帶:《梁祝》《紅樓夢》《何文秀》。
別的孩子聽個熱鬧,她不一樣,三歲就能哼《十八相送》,五歲模仿小生甩袖,蹲在門檻上,一練就是半天。
十五歲那年,她偷偷報了市里的越劇培訓班。
![]()
家里窮,學費是她攢了一年的早餐錢換的。
老師一嗓子聽下來,說:“這丫頭,嗓子帶刀,有戲!”
就這么一腳,踏進了越劇的命里。
從諸暨到上海,再到永嘉縣越劇團,她一路演小生,師承范派名家王少樓。
那會兒正趕上國營劇團改制,很多人轉行、下海,她卻一頭扎進民營劇團的浪潮里。
別人說她傻,唱戲沒前途,她只回一句:“我不圖錢,就想有人聽。”
2008年,她在臺州拉起一支隊伍,自己當團長,起名叫“孟孟越劇團”。
沒場地?租祠堂。沒演員?四處請人搭班。
![]()
一年三百多天在外巡演,夏天頂著四十度高溫穿三層戲服,冬天在露天戲臺凍得手指發僵。可只要鑼鼓一響,她往臺上一站,眼神立馬就亮了。
“她在臺上像換了個人,”老搭檔說,“臺下蔫頭耷腦,一開嗓,精氣神全回來了。”
可老天沒給她太多時間。
2023年初,她開始頻繁胃痛,瘦得只剩八十多斤。團里人勸她歇兩天,她說:“戲都排好了,鄉親們等著呢。”
直到有次在臨海唱《盤夫》,唱到一半突然眼前一黑,倒在臺上。
![]()
送醫一查——胰腺癌晚期。
這病,太狠。發現就是中晚期,五年生存率不到5%。醫生問她想不想治,她第一句話是:“還能唱嗎?”
治療開始了。她在杭州一家私立醫院打免疫針,一針八萬多,前后打了十五針,花了將近一百二十萬。
那是她半輩子唱戲攢的錢,還有房子抵押貸的款。
朋友勸她別燒錢了,她說:“哪怕多活三個月,能再唱幾場,值了。”
![]()
最讓人鼻酸的是,她住院期間,枕頭底下一直壓著那件月白色的范派小生戲服。
領口磨毛了,袖口也褪色了,可她每天都要拿出來看一眼。
有次護士收拾床鋪想收走,她急得直擺手:“別動,我還要穿。”
她最后一次登臺,是2023年10月,在溫嶺一個村廟會。
那天她剛結束一輪化療,臉腫得厲害,聲音也虛。
可當鑼鼓點響起,她一甩水袖,一開口,臺下幾百人全靜了。
![]()
唱完《何文秀哭廟》,她跪在臺上,淚流滿面。沒人知道,那是她在跟舞臺告別。
她走了,8月31號清晨,臺州某醫院。
消息一出,戲迷全炸了。
9月8日追悼會那天,臺州殯儀館外人山人海。
有拄拐的老人,有抱著孩子的母親,還有從上海、寧波趕來的戲迷,手里攥著泛黃的演出票根。
有人低聲唱起《葬花吟》,一句“紅消香斷有誰憐”,全場哭成一片。
出殯車隊是清一色的邁巴赫,共七輛。
很多人以為是家屬擺排場,后來才知道,這些車是當地幾個老板主動湊的。
他們不是親戚,是她的鐵桿戲迷。“她給我們唱了二十年戲,最后這一程,得讓她走得體面。”其中一個老板說。
![]()
最讓人揪心的,是她兒子。
二十歲出頭,全程背著一雙舊草鞋,頭上戴著稻草編的帽子,腳上穿布鞋,一聲不吭地跟著靈車走。
起初有人議論:“這穿的是啥?土不拉幾的。”
后來懂行的人說,這是臺州一些地方的老風俗——父母早逝,子女若覺“未盡孝”,便以背草履、戴草帽的方式贖罪。
他不是不懂規矩,是想告訴媽媽:“兒子沒能留住你。”
![]()
還有個細節,很少人提。
她繼女也來了,披麻戴孝,哭到幾乎站不住。
孟再平二婚嫁給老林時,這姑娘才十歲。沒血緣,但她待她比親閨女還細。
有次采訪,她說:“她愛吃辣,我專門學川菜;晚上怕黑,我每晚去她房間關燈。”十多年,一口一個“媽”,從沒變過。
前夫也來了。
沒進靈堂,遠遠站在一棵樟樹下,一身舊西裝,手里捏著一朵白菊。
沒人上前打招呼,他也沒說話。
當年離婚,是因為他嫌她常年在外唱戲,“不顧家,不像個女人”。
![]()
如今她成了萬人敬仰的角兒,他卻老得像個路人。愛嗎?恨嗎?或許都有。可再多恩怨,在生死面前,都不值一提。
靈車啟動那一刻,上千名戲迷自發跪在臺階上,齊聲唱起《紅樓夢·葬花吟》。
“花謝花飛飛滿天……”
聲音蒼涼,穿透云霄。那一刻,仿佛天地都在應和。
她葬在臺州谷凹村的一處山坡上。墓碑樸素,只刻了一句戲詞:“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
她不是臺州人,但這里,是她唱了半輩子戲的地方。她說過:“我這輩子,就圖個有人聽我唱。”
![]()
寫到這里,我嗓子發堵。
我們總說人生短暫,可什么叫短暫?
她只活了49年,比大多數人少了三十年。
可她用這不到五十年,活得比誰都燙。
她不是沒機會安穩過。早年有人勸她改行,開個超市,或者考個編制。
她不是沒動搖過,但她舍不得那方戲臺。“唱戲苦,可心里踏實。”她說這話時,眼睛亮得嚇人。
現在很多人說戲曲沒人看,老土,過時。
可你看,當一個人真把命交給藝術時,會有多少人為她哭、為她跪、為她開著邁巴赫來送最后一程?
她花一百二十萬打抗癌針,不是為了多活幾天,而是為了還能再唱幾場。
她兒子背草鞋,不是作秀,是真心覺得“娘走得冤”。
那些自發跪唱的戲迷,也不是煽情,是還一份情——她曾用歌聲,照亮過他們平凡的日子。
![]()
這個時代太浮躁了。
熱搜上全是炒作、人設、流量。
可孟再平這樣的人,一輩子沒拍過短視頻,沒開過直播,甚至沒上過一次省級春晚,卻讓一座城為她靜默。
她告訴我們:
真正的光芒,不是聚光燈下的閃爍,而是黑暗中仍不肯熄滅的微火。
哪怕燒盡自己,也要把一句唱腔,送到聽者心里。
她走了。
但只要還有人在哼那一句“山伯不知祝英臺”, 她,就永遠站在臺上。
——謹以此文,獻給所有在平凡中堅守熱愛的人。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