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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浪費時間,不如直接退學
還有一年就要從北大醫學院畢業的大三學生阿布,決定從北大退學了。
阿布提交了退學申請后,學校的老師并沒有立刻批準,而是建議他“再考慮考慮”。他回去又考慮了半個月,還是決定退學。
實際上,在決定提交退學申請之前,他就已經十分篤定要提前離開校園了。相比上大學,他更喜歡創業這條路。
創業——對他來說并不陌生。在新疆讀高中時,他就和同學一起創業,在校園里開過小賣部、廣告公司。2019年他考入北大醫學院,大一休學一年做了一些小項目。因為疫情爆發,項目被迫終止。2023年,ChatGPT的橫空出世讓AI領域重回大眾視野,看到機會的阿布錨定了這個行業,與同伴開發了一個新項目——AI手辦底座。
很快,他們拿到了百萬訂單,緊接著他們又順利拿到了一筆100萬的融資。談合作、出差、研發等等創業的瑣事讓他十分忙碌,有時候在辦公室加班,一不小心就坐到天亮了。他在想,既然融了資,就要對投資人負責,要不干脆all in到這個行業。在思考了兩三個月之后,他在2024年5月跟家人提議要退學創業。
00后劉德澤也是從奧克蘭大學輟學創業的一名大學生。在2023年10月放假回國后,他看到國內AI領域發展很快,身邊的同齡人都在搞AI創業,他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因為早期從事AI行業的人比較少,所以越早進入該領域,門檻就越低。他只花了2個晚上就做出了輟學決定,用了1個半月才說服了父母。他的父母都是山東的公務員,在父母的計劃下,他原本的職業路徑是從會計學專業畢業后,找一份財會類的工作或者去考公,安安穩穩上班。
為了說服父母,劉德澤做了一份詳細的PPT方案,像給甲方做項目匯報一樣,給父母詳細介紹了他的職業規劃,“我現在休學的話現在就可以進來,但是要等我畢業的時候,這個行業可能碩士才能進來,等我念完碩士,這個行業就需要博士才能進來,我也不是學這個專業的,導致我進入的門檻更高,所以權衡利弊之下,慢慢勸服了父母。”
就讀于清華大學材料系研二的學生郭仲昊在今年6月也從清華大學退學了。他目前是一家AI科技公司的CEO,他帶領團隊研發了一款AI極光音響,目前項目已經實現盈虧平衡,在完成兩輪融資之后,公司估值達數千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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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仲昊的休學申請 圖源受訪者
辦退學手續時,他只花了20分鐘就整理完了退學材料,手續辦得“非常非常快”。他的退學理由就是“因創業決定不完成學業”。其實在他退學之前,他已經辦了一年的休學。學校規定休學時間一般不超過3年,一次休學只能休一年,如果想繼續休他就只能再走一次休學流程。但是有些尷尬的是,辦完休學之后,他的導師立馬將他移出群聊。出于種種原因,他不想再維持這種現狀了,“這樣做的意義是什么呢?是我非要拿這個學歷證明我自己讀完了?可是這跟我創業一點關系都沒有。”他覺得與其浪費時間,不如直接退學。
值得注意的是,退學或休學創業漸漸成為一種趨勢。郭仲昊去教務處遞交休學材料時,他發現桌上的休學申請已有厚厚一沓,“這還只是我們一個學院。”他漸漸意識到,即便是清北這樣的頂級高校,休學或退學的學生也變多了。
wteam是一個關注早期大學生創業的非營利性組織,該組織的執行總裁萬瑤說,“wteam每年孵化的100個年輕CEO中,大學在讀、休學、輟學的00后各占了三分之一。”她發現,現在休學甚至退學創業的年輕人越來越多了。
重要但又沒那么重要的文憑
在求學和創業之間選擇了創業的年輕人,并不是跟風,而是經過權衡做出的決定。
在決定退學前,阿布曾跟大學的一名老師長談過兩個多小時。老師對他退學的決定有些惋惜。“好多人想考都考不上,這么輕易地放棄會不會有點可惜?”他對那天的談話印象深刻,“老師講得更多的是北大文憑的重要性。”在老師看來,如果創業失敗,或者自己不想再過一種提心吊膽的生活,你還可以憑北大文憑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如果退學了,你就沒有任何退路了。
但是,對目前的阿布而言,他既沒有辦法全身心投入學習,也沒辦法全身心投入創業,與其這樣徘徊在中間,還不如先去嘗試一條自己更感興趣的路。
從康奈爾大學退學的00后創業者Leo從投入時間上分析道:“如果是兼職創業的話,可能每天只有三四個小時來做這件事,但是如果是全職創業者每天可能會有12個小時在做這件事,投入的時間和精力是顯而易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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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團隊在黑客松大賽即興設計的AI馬桶
更重要的是,除了北大文憑,阿布覺得自己已經獲得了很寶貴的大學生活體驗。比如他參加了北大的登山社團,帶隊去云南邊境考察,他得知邊境的護林員拿著很低的工資但仍然堅守在祖國邊境,樂在其中,他看到了離他很遙遠的另一種生活方式。這些經歷都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了他退學創業的選擇。
在他看來,大學——這一幫助他從一個學生過渡到社會人的使命已然達成,“這個文憑雖然重要,但是對于我之后的職業規劃也好,人生選擇也好,可能沒有那么重要。”阿布說。
對于提前離開大學校園,也有人感受到,大學KPI化、學生卷績點等現象也讓很多年輕人開始質疑上大學的意義和價值。
郭仲昊所讀的材料系需要做大量的實驗,課業壓力很大,但是他篤定自己畢業后不會走學術道路。學術追求的是不計成本的探索,而創業需要考慮實際的商業化前景,于他看來,在學術象牙塔里孵化創業項目并不現實。
相比搞科研做實驗,他更喜歡鉆研如何把一些想法商業化。他現在所做的極光音響最初的創意來源就是做實驗時捕捉到的一些五顏六色的光,最后他把這些無意間捕捉到的奇幻的光做成了一個創意產品。
而有人則直言大學教育的脫節。AIGC周刊主理人歸藏認為,在大學里做AI研究遇到的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就是“缺卡”。然而AI研究需要規模化,研究用到的顯卡數量多少,也直接影響了AI研究的結果,“你拿少量的卡訓練出來的東西,可能無法遷移到更大的模型上,所以就造成了一個問題,大學現在學不到東西。”
一個哈佛輟學生可能比畢業生更受資本青睞
一部分敢于冒險的年輕人選擇提前從校園踏入社會,人生節奏的加速推進,也給他們留出了更多的試錯空間。
22歲的李文軒在UCB讀大一時就決定休學創業,目前他的AI項目已經拿到上百萬美元的融資。很多人都曾問過他,為什么不選擇讀完大學再創業?他引用了一句網絡熱梗,“出來混最重要的是‘出來’,因為機會不等人。”
至關重要的一點是,他在2023年——AI創業還沒那么關鍵的一年,已經把躲不過去的坑全部踩了一遍,所以他在2025年AI發展如此快速的一年才走得比較順利。
比如,他嘗試通過招聘來解決團隊不擅長做自媒體的問題,但是后來他發現,只有自己先真正了解一個崗位,才知道該怎樣去招合適的人。
此外,他在2年的時間內換了3個項目,才最終確定做一個服務于海外大學生用戶的AI學習軟件,這款應用上線半年累計用戶已過4萬,營收超過40萬美元,每月的流量和營收還處在高增長狀態。
劉德澤在2023年休學后的一年多時間里,嘗試為一些企業做小型的AI模型、參與過AI教育系統開發、做過AI招聘軟件等等。劉德澤以平均三個月的節奏,快速切換自己在AI領域的位置,也在瘋狂捕捉這個行業的新動態。
有段時間,他加入奇績創壇系統地學習了如何創業,“要不要招人,要不要融資,誰來當你的合伙人,你要做什么方向,創業的每一步都可以被量化出來。”
很多創業的年輕人不乏依靠網貸創業。Leo在退學后,變賣了自己所有的資產,籌了二十多萬,還借了一部分網絡貸款。在他所處的創業圈,借網貸創業并不少見。Leo覺得網貸創業是件很酷的事,“因為他有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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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團隊 圖源受訪者
在wteam的一次閉門論壇上,幾個年輕的創業者曾得出一個結論:不少風險投資機構很喜歡輟學學生,越好學校的輟學生越喜歡,一個哈佛輟學生可能比哈佛畢業生更加受到資本青睞。這些輟學生愿意放棄很有價值的東西,說明他對創業這個事情真的相信,他們敢于不墨守成規,敢于挑戰權威,敢于瘋狂地認為自己就能改變世界,并且義無反顧沖向未來。
阿布承認自己身上有一些冒險基因。從北大退學并不是他人生的第一次退學,他小學只上了一年級就輟學了,玩了好幾年,后來看別的小朋友白天都上學了,一個人實在無聊,才想到自己要不要繼續上學。他6歲離校,再次回到學校時已經10歲了。因為年齡較大,他只能從5年級開始讀,直到初中才開始步入學業正軌。
劉德澤同樣有著寬松的家庭氛圍,他的父母均畢業于清華大學,教育風格自由,在劉德澤七八歲的時候,他中途休學了一年,他的媽媽帶著他以玩代學,在泰山游學了一年。
沒上過一天班,能當好CEO嗎?
告別關系簡單的校園生活,他們也需要快速適應社會的游戲規則。
作為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他們也不得不接受商業場上的一些陋習。做AI教育軟件開發時,劉德澤和團隊做了三個月就拿到了500萬的天使輪融資,但是在推廣軟件時遇到了難題。
他發現,很多事情都需要在酒局上談,他們戲謔地稱之為“3D原則”( drink drink drink),有一次,他跟長沙一些教育機構的負責人吃飯,吃著吃著對方就開始上酒,為了不破壞氣氛,他只能硬著頭皮喝,最后喝了一瓶白酒。當然,單子也談下來了。
但是這件事讓他覺得“沒意思”,因為推產品最后拼的是“關系”,而不是產品,但是“這個行業還遠遠不到靠飯局去拉單子的時候。”他果斷把這個項目收尾,馬不停蹄地跳往下一個項目。
在情感與利益面前,這些年輕的CEO們也都有過同樣的猶豫和糾結。從因一腔熱血聚到一起的同路人,變成現實利益的分割者,這種微妙復雜的人際關系,困擾著每一個創業的年輕人。
在尋找合伙人上,李文軒曾經認為,創業合伙人之間不僅是商業上的關系,也更像戰友。創業初期一個彼此熟悉的團隊相處也很愉快,但是隨著公司的發展,團隊出現的問題也越來越多,“沒辦法從純商業的角度去考量,里面混雜了很多的人情。”他后來想,如果能再來一次,他找合伙人就只考慮商業關系,不摻雜私人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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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輕人大多沒有上過班,一踏入社會就是CEO或創始人,普遍拿著5000元至8000元的月薪,也缺乏管理團隊的經驗。從一個大學生轉變為一個成熟的企業管理者,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退學后,阿布的創業道路走得就不順利,在員工招聘和公司管理上踩了一些坑。因為是初創團隊,員工都是同齡人,他想維持一種輕松的工作氛圍,考勤抓得并不是很嚴格,員工的上班時間也比較隨意,導致工作效率不高。尤其是KPI考核不明確,以及新員工經驗不足,遲遲沒有產出,錯過了項目發展的關鍵時機。
為了快速補充公司管理上的不足,他只能先從團隊抽身,去了一家醫療公司做董助,近距離觀摩學習“如何當老板”。他現在的老板告訴他,管理員工要雷厲風行,令行禁止,誰都不能踩紅線。
工作半年后,他也面臨職業方向的選擇。在目前的公司要干多久?如果一直要在這,應該往哪個方向走?如果還要繼續創業,要往哪個方向去做?
雖然創業之路走得不太順,但他也不會后悔。“這不是我第一次創業,也肯定不是最后一次。”他現在還在學習AI領域的新技術,等待新的機會。
此外,這些沒有了學歷加持的肄業生,如果沒有創業的光環在,未來他們該如何證明自己呢?
劉德澤現在的簡歷中學歷一欄寫的是“大學肄業”,幸運的是,到目前為止求職還沒有因為學歷被卡過。在他看來“大廠才會卡學歷”,不過他從未想過去大廠。“大廠是個消磨個人意志、把個體變成螺絲釘的大工廠,但有人求穩,有人求變,每個人的追求不一樣。”
他也不去想“兜底”的事,“這樣只會降低自己的志氣,因為沒有人能給我兜底。那就不要想這個事情。”他決定,先干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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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派》劇照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后浪研究所”,作者:張晶、薇薇子,36氪經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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