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秤桿兄弟

清乾隆年間，保定府張家莊下了場百年不遇的大雪。張有福家的茅草屋讓雪壓得"嘎吱"響，接生婆劉嬸踩著齊膝深的雪往他家趕。

"老張家的！使勁兒啊！"劉嬸在屋里喊得震天響。門外，張有福搓著手轉圈，哈出的白氣在胡茬上結了霜。忽然，屋里傳來"哇"的一聲啼哭。劉嬸撩開門簾："恭喜啊，是個大胖小子！"張有福剛咧開嘴，屋里又傳來一聲啼哭——比前一聲還響亮。

"哎喲我的娘！"劉嬸扭頭又鉆回去，"肚子里還有一個呢！"就這樣，張有福家一口氣添了兩個帶把的，取名大寶、小寶。莊戶人家得雙胞胎是稀罕事，滿月酒那天，半個村子的人都來看熱鬧。

"嘖嘖，這哥倆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村長捋著胡子說。確實，倆孩子都是圓臉盤、大眼睛，連右耳垂上的小痣都長在同一個位置。

張有福媳婦卻搖頭："模樣像，性子可不一樣。"說著指了指——搖籃里，大寶抓著撥浪鼓安靜地玩，小寶卻蹬著小腿，把被子踢得老高。

轉眼十五年過去，兄弟倆長成了半大小子。這天吃晚飯時，張有福敲了敲煙袋鍋："明兒個你倆跟我進城，都十五了，該學門手藝了。"

大寶正幫娘收拾碗筷，聞言憨憨一笑："爹說學啥就學啥。"小寶卻眼珠一轉："爹，聽說城里醉仙樓的肘子香掉舌頭，我能去學廚不？"

第二天一早，父子三人踩著露水往保定府去。路過村口的老槐樹時，張有福突然停下，從懷里掏出桿舊秤。

"拿著。"他把秤遞給大寶，"藥鋪抓藥講究分量，這個你用得著。"又摸出個銅勺給小寶："當廚子的，掌勺就是掌乾坤。"臨分手，張有福拽住倆兒子的手："記住，做人要像秤桿子，兩頭平才能走得遠。"

大寶去的回春堂是百年老店，掌柜姓李，治傷寒最拿手。小寶去的醉仙樓氣派多了，三層小樓，掌柜姓錢，胖得低頭看不見腳尖。

頭個月休沐日，兄弟倆在城隍廟碰頭。大寶手上全是藥碾子磨出的水泡，小寶卻穿著新裁的細布衣裳。

"哥，你傻不傻？"小寶掏出包桂花糕塞給大寶，"李掌柜讓你碾藥就真碾啊？我都是等錢掌柜不在時，讓打雜的幫我切菜。"

大寶皺眉："爹說學手藝要踏實..."

"得了吧！"小寶撇嘴，"錢掌柜昨兒還夸我機靈，讓我跟著學管賬呢！"

三年時光如白駒過隙。這日大寶正在后院曬藥材，李掌柜突然把他叫進內室。桌上擺著兩封紅紙包——是聘禮。

"大寶啊，我家秀英你也熟悉..."李掌柜笑得見牙不見眼。原來是要把獨女許配給他！大寶漲紅了臉，正待說話，門外突然傳來喊聲："李掌柜！醉仙樓出事了！"

醉仙樓后院，錢掌柜正拍著桌子罵街："整整三十兩銀子對不上賬！張小寶！你給我滾出來！"可哪兒還有小寶的影子？

當晚，大寶在城西破廟找到了弟弟。小寶蜷在供桌下，臉上掛著彩。

"哥..."小寶聲音發(fā)顫，"我就稍微...動了點賬面..."

大寶嘆口氣，把晚飯放在他跟前："先吃飯，我想法子幫你。"

三天后，大寶拿著積蓄找錢掌柜說情。剛走到醉仙樓門口，就聽見里頭炸了鍋——"回春堂的女婿卷款跑了！"

大寶心里"咯噔"一聲。沖進藥鋪時，正看見李掌柜鐵青著臉撕婚書。

"我沒有..."大寶剛開口，李掌柜就摔過來個包袱："聘禮都拿走了還裝！秀英親眼看見'你'昨兒半夜翻墻進來的！"

大寶頓時明白了——是小寶冒充自己！他連夜找遍保定府，可小寶就像蒸發(fā)了似的。第二天，李掌柜把他趕出了藥鋪。

寒來暑往，又是一年。城南小巷開了家"張氏醫(yī)館"，大夫是個后生，看病不收窮人的錢。這日傍晚，張大夫正要關門，突然沖進來個血人。

"救..."那人剛抬頭，倆人都愣住了——一模一樣的臉！

"哥..."小寶剛出聲，門外傳來叫罵："張小寶！欠賭債不還，今天非卸你條腿！"

幾個彪形大漢闖進來，領頭的看看小寶，又看看大寶，突然樂了："嘿！還有個雙胞胎？正好，哥倆一起還錢！"

大漢伸手要抓大寶，小寶突然撲上去："不關我哥的事！錢是我欠的！"說著從懷里掏出個布包："這是我這一年攢的，先還十兩..."

大漢一巴掌扇過去："十兩？利錢都不夠！"揚手就要打。突然一根秤桿橫空飛來，正敲在他手腕上。

"誰？！"大漢扭頭。門口站著個老漢，正是張有福。他彎腰撿起秤桿，慢悠悠道："這位好漢，我兒子欠你多少？"

大漢剛要說話，張有福突然把秤桿一橫："不過在這之前，咱得先稱稱理字幾斤幾兩——"秤鉤子明晃晃地晃在大漢眼前，"賭債不受王法保護，真要鬧，咱們衙門說話？"

大漢啐了一口，抓起銀子走了。屋里靜得能聽見針掉地。小寶"撲通"跪下："爹，哥，我..."

張有福扶起他，突然笑了："你小子，倒把你哥的婚事攪黃了。"說著從懷里掏出張紅紙："喏，李掌柜托我?guī)У摹阌⒛茄绢^死活不信當初是你冒充的，非要等你哥回去。"

大寶紅了眼眶，小寶卻"嘿嘿"一笑，突然從袖子里掏出個銅勺："爹，您看，您給的勺子我一直帶著呢。就是...我拿它當賭籌了..."

"臭小子！"張有福作勢要打，手卻輕輕落在小寶肩上。窗外，夕陽把三個影子拉得老長，像極了那桿老秤——一頭是悔，一頭是恕，中間的提紐，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