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啟相聲直播賽道后的800多天里,他線上線下一共說了近700段相聲。直播間里人氣高漲,打賞不斷,線下巡演邀約紛至。
“前師父、原單位、清門”不再是避而不談的敏感話題,他面對質疑,坦然相對,把是非對錯、過往爭議都交給了時間。
在觀眾眼中,曹云金不再是“德云社的一個小演員”,而是“聽云軒”的班主;在員工的眼中,他是帶頭沖鋒的“曹老板”。
不少人認為,通過這幾年的折騰和沉淀,曹云金重新被大家所接受,成功“洗白”了自己。
曹云金坦言,這些年他想通了好多事,也還有一些事沒想通。
面對“洗白”的話題,曹云金一襲黑衣坐在中國新聞周刊記者面前,笑瞇瞇地一連串反問:“洗白?誰呀?怎么洗的?我有這絕活我還說相聲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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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云金日常照 圖/受訪者提供
以下是曹云金的口述:
我不生氣,您也不該隨便罵
被網暴的那些年,我從沒見過誰走在我面前說:就你是曹云金啊,你個臭缺德的!你個叛徒!
一個這樣的都沒有。
最開始我挺好奇的:這些罵我的人都哪來的?誰組織的?到底跟我多大仇?
我是開推土機把他家房拆了,還是把他家孩子扔井里了?
我也沒有啊,那為啥罵我罵那么狠,罵那么臟,就跟我真做了多么傷天害理的事一樣。
后來我想明白了,在互聯網上罵人沒成本,還痛快。
罵人這事特帶勁對吧,平時壓力挺大的,在單位被領導蹂躪,回家讓媳婦捏咕,一看孩子期末考試6門加一起得14分,憋了一肚子火沒地方撒。
生活不易,人在各種壓力下,多多少少都帶有點負面情緒,也總在尋找出口把這點氣兒撒出去。
巧了,正好有人送了一大出口,這有一個曹云金,有不少人罵他,我也跟著罵,準沒錯。其實這些人也并沒有多恨我。
我能做什么?我不能一個一個罵回去,我確實沒那工夫,也沒那興趣。
有些人罵我好幾年,想起來了就罵兩句。還有些人是一窩蜂,哪天誰又說了點啥,又把我想起來了,一大撥組團過來罵我一頓。
其實,您罵我,當時感覺解氣了,但那些煩心的實際問題完全沒解決,某種意義上說,這是在逃避自己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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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曹云金 圖/受訪者提供
2020年初,我意識到我被網暴了。
那次我在做直播,評論區一水的“逝者安息”和黑白蠟燭的圖片,這是有組織成規模的行為了。
我當時覺得有點恐怖,我怕我媽看到這些東西她可能承受不了。
所以我向平臺投訴,增加了屏蔽詞,但是謾罵并沒有結束,他們換了新的詞刷屏罵:“白眼狼”“惡心”“垃圾”“去死”,后來屏蔽詞都設置不過來了。
最近這兩年,罵我的少了,直播間排隊給我道歉的多了,也挺有意思的。
給我道歉我接受不接受,其實并不重要,因為即便是你道歉了,我的傷口也早就愈合了,但也會有傷疤。
人慢慢長大以后就會發現自己年輕時候干的好多事特別蠢,其實比在網上頂著個馬甲罵街更蠢的,就是被別人引導網暴他人。
我就覺著,罵人這事特沒勁,罵誰都沒勁。
在當下這個社會里活著,總有一些事比罵人更有意義,更值得去做,有罵人那個工夫,好多事沒準都干成了。
“家丑”沒必要外揚
哪個行業都有好人,都有爛人,都有屬于那個行業的糟心事。
您還別不信,您尋思一下自己從事的工作,看看身邊的人,就都明白了。
別說行業了,就是一大家子人,也難免有幾個不靠譜的親戚,你三舅不著調、小叔子耍錢、二大媽跟街坊罵閑街,這都保不齊的事。
但是無論是行業還是家里,這些糟心事、爛事,關著門說說,自己朋友吐槽兩句就得了。你見過有人把這些事站在大街馬路邊上喊的嗎?
也真是奇了怪了,我們這行就有,還沒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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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云金(左)與王玥波(右)合作表演相聲 圖/受訪者提供
演員不光能串閑話,還能在臺上串。
串的時間長了,觀眾都習慣了,觀眾認為我們這行就這樣,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糟粕”,就是我們這行沒好人。
我小時候學相聲的時候,怎么就不知道這么多“糟粕”?當年怎么沒見過任何老先生在舞臺上說這些?
咱就拿田立禾先生來說,我的開蒙老師,現在90多歲了,我回天津看他,一見我還拉著我手要給我說活,我說您歲數那么大了趕緊歇歇。不行,非得說,牙都掉差不多了,也得說。
為什么啊?老先生們是真愛這個藝術,怕這個玩意傳不下去。對于他們來說,自己的生命過一天少一天,誰有閑工夫串閑話、褒貶同行,那管什么事啊。
臺上說完臺下說,現在行了,還能開直播說,今兒這個直播罵那個,明兒那個直播罵回來,還有起哄的、拉偏架的,這確實是我們這行這些年的一個奇特景色。
我之所以說是這些年奇特,是因為它真不是打有相聲那天就有的。你看人別的行業,有這樣的嗎?滿世界說自己整個行業都是爛人。就您了解的任何一個行業,有這樣的嗎?
如果任何一個行業變成這樣,那這個行業還能好得了嗎?
每個行業都是從業者越來越多,盤子越來越大,靠這玩意生活的人生活越來越好,返回來才會促進這個行業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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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云金(右)和搭檔劉云天(左)進行相聲專場巡演 圖/受訪者提供
咱不能我吃飽了,就得讓別人都沒飯吃。這事我當年就明白,現在也明鏡似的。
但嘴長在人家臉上,人家愛說啥我管不了,我可以不難受、不生氣、不憤怒,但不能說誰聲音大、誰粉絲多,誰說的就一定是對的。
那些年沒人聽我說相聲
有段時間,睡醒了一睜眼,我就在熱搜上,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各種報道里的那個我,是我又不是我。
我發一條在健身房練背練腹的動態,有人解讀我暗示自己腹背受敵;我穿白色的衣服上節目,又有人解讀我故意穿喪服惡心別人。
拿我當閱讀理解那么做,有的時候我看著都樂。
前些年,影視行業好的時候我也去拍戲了,和不少演員合作過,也入圍過一些獎項的提名。我拍戲的第二天就有熱搜說我踏入了影視圈,從此再也不說相聲了。
對于表演,我有自己的野心的,我希望我在拍戲的時候,別人能夠忘記我是一個說相聲的。但后來我發現,想要做到這一點,我可能需要15年。
其實,即便是拍戲的那些年,我也沒打算不說相聲,小劇場我也演。但是網暴和輿論的爭議,讓我失去了更大的舞臺,那個時候,不是我不說了,是沒有人聽我說相聲了。
后來影視寒冬了,沒有那么多戲找我拍了,那沒有戲拍的時候,我也得活著。
我回來說相聲,也談不上回來,我就是相聲演員,說相聲本來就是我的本職工作。
當時有一個契機,我接到一個視頻平臺的工作,讓我說三國的單口相聲,這個創作和錄制的過程,給了我新的啟發和思路,我開始在新媒體平臺上輸出我自己的內容,說單口、錄短視頻,再到后來直播說相聲,免費給大家聽,這一播也兩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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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云金直播間突破2億點贊 圖/受訪者提供
直播說相聲后,又有同行指責我,指責我那個觀點的邏輯現在我都沒想明白。
有同行說,曹云金你直播說相聲,給觀眾白看,我們這小園子票賣不出去了,你傷害了這個行業。
這是一個非常逆天的邏輯,我自己的東西,我白送了,耽誤你賣你的東西了,所以是我錯了?再說了,我也沒白送啊,我開著打賞功能呢,這不跟賣票一樣嘛。
然后他們又說,曹云金在直播間白說相聲,給大家免費看,大家都別給他打賞。
這又是什么邏輯?就比如我們在天橋撂地說相聲,有人想給賞錢,您攔著,咱都別給他錢啊,咱讓他掙不著錢,讓他餓死。
現在,我線上免費說相聲,線下低票價巡演,依然有人罵我。
但我說著老百姓能聽得起的相聲,大家工作生活之余,看一場演出,負擔不重,全家樂呵,我把快樂帶到全國各地,我覺得我不虧,觀眾也合適。
這就又回到最開始的那個問題了:是從什么時候起,相聲行業變成現在這樣了?到底是從誰開始變成這樣的?
曾經有不少和我玩得不錯的人,后來我刪掉了他們的聯系方式。其實我是在保護他們。
很多人不理解,我離開了前單位,為什么就不聯系人家了。
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跟我聯系,還得生怕別人知道。
我找誰誰誰涮羊肉去了,結果第二天全網都是消息:誰誰誰私下會面曹云金,這是給人家找麻煩,犯不上的。
從我的角度來說,如果一個朋友,現在說話吃飯都得藏著掖著,偷偷摸摸的,我覺得那就沒有必要聯系了。
你要有大事,說非得找我,這圈子不大,想找我也不費勁。
直到今天,大家最關注的就是我和郭老師的關系,原來我管他叫姐夫,后來管他叫師父,現在管他叫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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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云金早期登臺表演 圖/視頻截圖
不管他認不認我是徒弟,我還是感謝他,既教了我藝術,又教了我做人,包括在我離開的這15年,還持續在教我做人。
我和郭老師也沒有什么深仇大恨,在我的世界,沒有敵人,都是老師。
我們可以不做朋友,也沒必要是敵人。
作者:胡克非
編輯:胡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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