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用戶排隊退押金背后：ofo小黃車何以走向終結？｜事件復盤

2017年10月，一輛黃色單車沖上了它命運的頂點——日訂單量3200萬。這是ofo小黃車的高光時刻，亦是整個共享單車行業狂熱的頂峰。資本的燃料讓它從北大校園一路燒向全球，野心在火光中膨脹。

戴威，這位趕上共享風口的90后創業者，在2016年將ofo猛地推出北大校門。資本競相追逐，奔涌而來。“讓世界沒有陌生角落”的夢想，在巨額融資的推動下急速生長。訂單量如火箭般躥升，那象征著行業領軍者地位、無上榮耀的“皇冠”，仿佛觸手可及。

雷軍曾說：“站在風口上，豬能飛起來。”但風停了，豬會摔死。

世事無常，商場如戰場。資本締造的幻夢在頃刻間破碎。軟銀集團的 出爐，關鍵的10億美元融資在“最后一分鐘”戛然而止，ofo與滴滴的蜜月期亦隨之終結。

牌局環環相扣。在資本方看來，以當時的治理能力與競爭格局，ofo獨立運營已難以為繼。但戴威固執地要戴上這頂“皇冠”——錯綜復雜的談判桌上，他不愿向資本妥協。ofo與摩拜的合并計劃最終落空。

也許就在那一刻，擊垮ofo的那枚子彈便已上膛。來自阿里巴巴和螞蟻集團的新一輪融資到手，ofo卻未能再創巔峰。付強事件（注：2017年11月，戴威不滿滴滴拖延融資進程，要求付強等滴滴高管離開ofo)加深了ofo與滴滴的裂痕，后者轉身孵化了青桔單車，而戴威不得不在眾多資本間艱難斡旋。“皇冠”的重量逐漸超出了他的想象。收購談判因多方持有的“一票否決權”而屢陷僵局。

2019年夏，戴威的最后的嘗試——有樁單車也未能挽回頹勢。成為“棄子”的命運已定，ofo轟然倒下，留下一片無人清掃的廢墟。

單車戰局并未就此終結。哈啰、青桔等共享單車品牌仍在廝殺，而曾經的主角之一ofo，早已悄然退場。回望ofo的浮沉錄，我們試圖厘清共享經濟浪潮下創業者與資本博弈間的隱秘軌跡；同時，我們對話“GQ報道”前記者衛詩婕，拼接那些關鍵的碎片，從ofo留下的縮影中，窺見置身時代拐角處，關于野心、速度與代價的永恒命題。

短短數年間，ofo經歷了被資本推到風口之巔，到跌落神壇，垂死掙扎的全過程。理想與現實的拉扯，在一連串時間點中隱隱浮現。為了更清晰地呈現ofo的發展軌跡，我們將其劃分為四個階段，從而更細致地理解這座“商業帝國”如何一步步走向其命運的終點。

階段一：資本助推下，高歌猛進

2014年，從北京大學博士班退學的戴威與四位同學薛鼎、張巳丁、于信、楊品杰聯手創立了名為ofo的學生項目，解決大學校園出行問題。ofo的名稱來源于車把、車輪和車架的形狀聯想。

2015年6月，ofo在北京正式發布。在北大校友的支持下到當年10月便擁有20,000名用戶和2,000部自行車。

2016年2月，完成2500萬A輪融資。

2016年9月，ofo總訂單已經達到900萬，注冊用戶超80萬，日訂單最高訂單20萬單。此外，ofo已經拓展到全國20座城市，為預計超過300萬大學生提供校園出行服務。

2016年1 0月10日，共享單車項目ofo宣布完成1.3億美元C輪融資，包括滴滴出行 數千萬美元C1輪戰略投資，以及美國對沖基金Coatue、小米等領投的C2輪投資。

2016年12月23日，ofo率先發布海外戰略，在美國舊金山、英國倫敦展開試營。2017年1月11日，ofo宣布覆蓋到全國33個城市。同年2月，ofo開始拓展中國海外業務，首個海外城市落腳新加坡。

2017年3月1日，ofo宣布完成D輪4.5億美元（約合人民幣31億元）融資。此次融資由DST領投，經緯中國、滴滴、中信產業基金、Coatue、Atomico、新華聯集團等多家國內外知名機構跟投。

階段二：盲目擴張間，端倪初現

2017年4月22日，ofo宣布獲螞蟻金服D+輪戰略投資。ofo和螞蟻金服雙方都沒有公布這一輪投資的具體金額。因為對于ofo來說，引入螞蟻金服的投資，戰略價值大于財務價值。

2017年4月、5月，ofo接連被曝充錢容易退款難。ofo也因拖欠物流和自行車供應商貨款而遭到多起訴訟。

2017年5月3日，ofo小黃車宣布正式進入第100座城市——拉薩，成為全球覆蓋城市最多的共享單車出行平臺。這也標志著ofo小黃車成為全球首個，也是唯一一個為4個國家100座城市提供服務的共享單車出行平臺。

2017年年中，滴滴牽線，ofo和軟銀談一筆10億美金量級的融資，孫正義親筆手寫了投資意向書。隨后，軟銀派人對 ofo 進行盡職調查，但盡調結果顯示，ofo內部管理存在漏洞。ofo最終未得到軟銀的這筆融資。【參見： 、】

2017年7月1日，ofo小黃車在北大舉行公司第一次黨員大會，宣布公司黨委正式成立。ofo創始人兼CEO戴威當選為公司書記，聯合創始人楊品杰、薛鼎當選為副書記。有觀點認為，此舉意在保證公司控制權。【參見： ofo劇中人：我不愿謝幕】

2017年7月25日，滴滴系三名高管進駐ofo——付強出任ofo執行總裁，柳森森和南山負責財務和市場，ofo運營體系又啟動了一輪重組。【 參見：ofo劇中人：我不愿謝幕】

2017年8月1日，ofo小黃車正式宣布登陸泰國市場，首批投放約為6000輛共享單車。泰國成為ofo布局的第五個海外國家。

2017年10月20日，ofo小黃車最新宣布日訂單突破3200萬，達到ofo歷史最高點，亦是整個共享單車行業的頂峰。相比2016年同期，ofo日訂單量增長遠超31倍。

2017年11月，滴滴系高管被要求離開ofo，滴滴與ofo的關系出現裂痕。【參見： 】

2017 年 12 月，經過三個月的談判，ofo錯過與摩拜合并的機會。朱嘯虎悄悄將 ofo 的股份全數賣給了阿里巴巴。阿里不僅獲得董事會席位，也拿到一票否決權。【 參見： 】

階段三：多方震懾下，垂死掙扎

2018年1月12日，騰訊科技報道ofo手上的現金僅能支撐一個月。隨后，ofo小黃車通過官方微博作出回應稱，公司資金流非常健康，相關報道是沒有任何事實依據的“謠言”，已著手起訴發布報道的騰訊科技。

2018年3月13日，ofo宣布完成E2-1輪共8.66億美元融資。

2018 年 4 月 12 日，滴滴、螞蟻和 ofo 三方召集洽談。兩名戰略投資者期望購買 ofo 管理層股票，聯合投資、聯合管理。戴威拒絕 。【參見：】

2018年6 月9日，戴威意愿松動，首次書面回復核心條款的修改意見。7 月 12 日，戴威再次回復，以示愿意推進。但股東盡調后發現ofo賬面惡化，談判再度拖延。多方股東的利益糾纏及“一票否決權”的存在，將ofo牢牢困 住。【參見：】

2018年下半年開始，ofo海外市場大幅縮水。7月撤出美國達拉斯。8月31日ofo全面退出西雅圖市場，并宣布將著手關停澳大利亞業務。2019年1月8日，ofo海外部門解散。

2018年7月24日，ofo開啟新一輪價格補貼模式，一方面用戶可以購買5折紅包年卡，另一方面還能邀請好友參加活動，成功邀請1位好友最高可獲得50元現金獎勵。

2018年9月，《財經》記者從兩個獨立信源處獲悉，滴滴收購ofo的交易已進入最后環節。但8月24日滴滴順風車遇害案爆發，滴滴無暇顧及ofo。【參 見：ofo劇中人：我不愿謝幕】

2018年12月18日，線上等待退押金人數已達千萬。大批要求退押金的用戶聚集ofo北京總部，隊伍從公司五層一直排到了一層的大樓外。次日，ofo董事長戴威發布全員信，表示ofo會“為欠著的每一分錢負責，為每一個支持過的用戶負責”。12月20日，ofo公司和其創始者戴威收到法院頒出的多條限制消費令，戴威被納入失信被執行人黑名單。

2018年底開始，ofo試水虛擬貨幣 、P2P、賣線上線下廣告、公眾號接廣告、成立小鹿有貨。但最終基本無疾而終。【參見：】

2019年4月，ofo在延慶地區的嘗試有樁單車模式，戴威認為其具有發展潛力。10月末，有樁單車模式仍以失敗告終。相關報道稱，這是戴威做的最后一次努力。在此之后，ofo單車以成本價的十分之一回收變現，ofo清盤撤場。【參見： 】

2019年6月17日，天津富士達向ofo追討2.5億元，但是根據法院文書顯示，ofo已無可執行財產。

階段四：曲終人散后，押金未退

2019年9月18日，ofo被曝已搬離此前位于北京中關村的原辦公地，去向不明。有人稱可能搬到了昌平區或是海淀區牡丹園區域，亦有人表示，ofo是去了朝陽區。

2021年11月，中國街頭已不再出現ofo的自行車，仍有千萬用戶等待押金的退還。

2022年2月，戴威消失后已在紐約格拉梅西公園開出第一家About Time咖啡店。此外，聯創團隊中，薛鼎、張嚴琪、張巳丁也紛紛獨立創業。【參見：ofo出走的年輕人：想改變世界，但終究還是走散了、】

2023年2月21日，網友反映ofo小黃車客戶端已經無法接收到短信驗證碼，用戶無法登錄。2月23日，記者通過瀏覽器下載ofo小黃車客戶端，印證了上述消 息。業內人士保守測算，至少還有1600萬人的ofo押金還沒有退。【參見： 】

2023年2月27日，企查查數據顯示，ofo小黃車關聯公司東峽大通（北京）管理咨詢有限公司被執行金額已經超過2817萬元，失信被執行金額達6446萬元，未履行總金額超6.68億元。【參見： 】

回顧ofo發展的四個階段，不難發現，“融資”是貫穿其生命周期的重要線索。

為了更清晰地透視這段被資本深刻塑造的歷程，我們單獨梳理了ofo從天使輪到E+輪的關鍵融資節點（見下表）： 這張表不僅記錄了其融資金額與投資方陣容的演變，更是一面鏡子，映照出其從資本寵兒到跌落神壇的軌跡，以及背后那個被狂熱與速度所吞噬的商業邏輯。

數據來源：企業查

本部分主要是ofo公司興衰變化的梳理，我們選取兩篇較為全面分析該事件的報道，通過分析它們，從宏觀角度來帶大家了解ofo公司是如何“倒下”的？創始人戴威又是怎樣掙扎的？以及共享經濟未來要怎么樣發展？

【智族Life】2019年6月17日

撰文：衛詩婕 編輯：何瑫

概述：本文深度復盤ofo從資本寵兒到 破產邊緣的全過程，聚焦了創始人戴威的執念、資本博弈的失控、運營模式的致命缺陷及社會代價。本文通過大量內部人士訪談，揭示一個由野心驅動的商業神話如何因管理失序與資本反噬而崩塌。

【 移軌創新】2020年10月12日

作者 ：朱麗

概述：本文以ofo的興衰為案例，剖析共享經濟從資本狂熱到泡沫破裂的全過程，指出ofo的失敗源于“偽共享”商業模式缺陷、資本催生的非理性擴張以及盈利模式的根本性缺失，最終導致1600萬用戶押金無法退還。

以上兩篇文章，從宏觀角度分析了ofo的興衰變化，立足過去面向未來，為共享經濟的發展進行了探討和反思。然而，當我們將目光從高位的風口落回地面，便能看到一張張具象面孔的失落、掙扎與無力。ofo興衰劇中，是誰制造了這場商業的幻覺？又是誰成為了幻覺的犧牲品？從不同的視角出發，也許會看見不同的答案。

烈火烹油，ofo自公司危機、拖欠資金以來，多方受到牽連與影響。為理清事件，本部分選取事件相關報道中ofo創始人、ofo公司、投資方、競爭方、消費者、行業共5個視角，對報道中提供的信息進行系統梳理。

1、資本狂潮：催熟獨角獸的甜蜜毒藥

2018年12月20日，深網 發布的從 融資角度出發，通過同步對比ofo與摩拜的融資歷程與發展經歷，梳理了投資方從熱烈投資到紛紛撤場的情況：在起步階段，兩家公司都曾面臨拉投資的青澀；而當資本大規模涌入后，它們迅速在國內市場展開激烈競爭，隨后又同步將戰火燃向海外，進行“跑馬圈地”式的擴張。

截至2018年年中，摩拜已進軍15個國家和200座城市，而ofo則拓展至20個國家和250座城市。它們的市場遍及美國、英國、墨西哥、澳大利亞、法國、意大利、日本、俄羅斯。

這種跨越式的擴張背后反映了幕后資本的焦慮——更大的市場份額與更高的估值回報。然而，資本信奉的“燒錢→洗牌→壟斷→合并→高估值”資本催熟模式，在共享單車領域碰上壁壘 :朱嘯虎在第一次看到 ofo 時，認為這個“一年收入3億多元人民幣，利潤3000萬-4000 萬元”的項目“在A股上市沒問題”;但 首先是資本對商業模式 的系統性誤診，與其他行業不同，共享單車是一門重資產、重運營、低毛利的生意，這與資方高估盈利能力與用戶付費意愿、低估運維成本產生本質沖突。

其次是資本內斗的加速反噬。隨著融資輪次增加，ofo引入了包括滴滴、阿里等巨頭在內的復雜股東結構。此外，資方與創始人之間互相鉗制。

2018年6月26日，36氪 發布的生動描繪了多方沖突 激化后，資方的抉擇與ofo徒勞的自救。滴滴要生態控制權，阿里求支付數據，創始人死守獨立運營且三方一票否決權相互鉗制，在互不妥協的僵局下，滴滴自建生態、阿里轉投哈啰，ofo的求生通道徹底堵死。

資本退潮，或許一句“燒錢起來的都是偽需求”正是ofo事件帶給資方的啟示。

ofo客戶端顯示無法登錄

圖源網絡

2、競爭博弈：挾持理想的戰略過招

2018年9月10日，虎嗅發布的《 ofo融資迷局：滴滴、阿里、戴威的三角博弈 》從三個競爭方的角度進行分析。以ofo “融資迷局” 為表象，實則深挖滴滴、阿里、戴威在資本、控制權、市場戰略上的博弈。滴滴試圖 “低價抄底” 以完善出行生態閉環；阿里對 ofo 的態度 “曖昧”，既需制衡騰訊，又需權衡與哈羅單車的資源整合；而戴威堅守獨立運營底線，以 “創業者理想” 對抗資本壓力。

“續命”危機重壓不斷，作為滴滴和阿里對流量入口爭奪的 “標的物”，ofo具有其難以抵抗的脆弱性。而戴威所堅持的“創業理想主義”則讓ofo陷入了更為舉步維艱的境地。“三角博弈”之下，“資本整合”的趨勢不斷擠壓著ofo的生存空間。

夢想依然豐滿，現實依舊骨感，戴威雖心有不甘，但剩下的選項實在不多了。

3、棄子戴威：“堂吉訶德”的終曲

從初出茅廬到諱莫如深，從資本寵兒到債臺高筑，本想落子逆轉卻終成棄子潰敗，戴威的經歷折射出創業理想與資本博弈的殘酷結局。

2017年1月，正值ofo行業爆發初期，南方都市報發布的《ofo創始人戴威：最后一公里實現真·共享》對戴威進行創始人專訪，以戴威的創業理念為切入點，聚焦ofo早期“共享經濟”商業模式的創新。戴威強調“C2C”的模式，并以1.5 單/車覆蓋成本的數據與盈利案例論證其模式可持續性，最后上升到“節約資源、提高效率的共享精神”。推崇拔高的立場背后是ofo初期瘋狂的投放與擴張。

2018年3月，ofo迎來危機初顯的轉型期，36氪發布的《對話戴威：最難擇是激進和保守的時機》以對話體的形式讓戴威在公眾面前直面問題，回應諸多爭議，戴威用自我辯護完成了一次危機公關。他在公司運營上反思失誤決策，強調“效率優先”轉型。而在面對融資與投資人時卻模糊回答，暗含危機。

“阿里跟滴滴都沒有無條件地支持，也沒有說無條件地反對，總體上是大家覺得怎么對行業好，怎么對于企業未來的發展好，那就怎么來。”

2 018年12月，ofo處在崩盤危機后期，此時戴威真正淪為棄子。界面新聞的以第三方深度調查的視角切入，重點敘說戴威眾叛親離的處境與負債累累的危機， 個人悲劇視角使得批判與反思成為主調。從“北大精英創業者”到“負債創始人”的墜落軌跡，與其性格弱點導致的決策失誤息息相關。戴威依舊自信，但時不待人，資本市場與局勢早已變天。

“燒錢和背債，戴威都已經經歷過了，當時的他堅信ofo能夠找到買家，就如此時此刻不斷宣言‘跪著也要活下去’一般，帶著堂吉訶德式的自信。”

創始人戴威

圖源南方都市報

4、共享疑云：租賃皮套下的偽裝

2020年10月12日，界面在《ofo之死：共享經濟被“玩壞”， 退押金要等736年？》中指出，比起滴滴鏈接供需兩端共享出租車、順風車的商業模式，ofo在資本驅動和同行競爭中走向了“偽共享經濟”的歧途。重運維成本的ofo究竟該如何造血盈利，這個問題同時困擾著戴威和他的投資方，得不到解答的ofo最后在風口過去后迅速跌落。

“在共享經濟風口收窄的當下，有沒有更好的探索路徑”？界面以優客工場為例，認為在風口縮窄情況下實現首度盈利的它為共享經濟領域帶來疑似曙光：弱化所有權、釋放使用權。

如何跑通共享經濟在各領域的發展，這個問題依舊需要思考。

5、ofo浮沉：注定消散的一場豪賭

36氪在2018年9月4日發布的 《ofo 浮沉史：小黃車是怎么黃掉的？》 從ofo初創興盛到沒落的時間線進行報道。從2016年剛橫空出世就融資不斷推廣全國的前景大好，到2017年在資本入局后逐漸失控的搖搖欲墜，再到2018年被收購方視為棄子的絕望境地，最終2020年人間蒸發。資本助推ofo迅速潮起，也如命定般決定了其潮落成為泡沫的結局。

“本來可以好好修煉內功的共享單車企業，在資本助推下走上了瘋狂鋪量、燒錢鋪貼、狙擊對手的老路。原本有價值的項目被快速榨干后，資本輕松套現離場，而這些企業大都已經錯失了扎扎實實運營的時機。”

《新周刊》在2020年8月27日發布的則重點在其沒落史上尋找時 代的解答，當攸關數人的偉大夢想破滅，我們是否應該對失敗的創業者趕盡殺絕？有人在法律的框架下堅持維權尋求公道，也有人同情ofo英雄末路的悲壯。或許對消費者和創業者來說，ofo的結局是一門如何處理失敗的課。

小黃車和它的起點——北京大學

圖源：圖蟲創意

抽絲剝繭，ofo的跌宕起伏，早已超出一家公司的成敗。它是行業競逐狂瀾下坍塌失真的縮影。這場震蕩席卷多方，其漣漪所及，遠不止于街頭那一抹消逝的黃色。當資本的潮水退去，留下不僅僅是殘局，更是一個時代急速奔跑后需要冷靜回望的復雜圖景。

2019年，“GQ報道”前記者衛詩婕在歷時六個月的深度采寫后，發表了長篇報道，這篇文章從融資歷史、商業模式、運營壓力、資本互動、用戶信任危機等多個維度出發，構建出一幅關于ofo失敗軌跡的系統圖譜。在上文，「深度訓練營」已在上文還原了ofo歷程，我們試圖通過對話衛詩婕，追溯一篇內容飽滿、視角多元的報道是如何被一步步打磨、形成的。

01做好扎實、嚴密的準備工作

Q：你是在什么契機下接觸到ofo這個選題的？

A：當時ofo面臨破產，很多人押金退不出來。在此之前，ofo其實是一個國民度特別高的品牌，也是整個資本圈最熱門的項目之一，有海量資金和資源投入到這個項目當中，但最后瀕臨破產。“退不了押金”這件事被爆出來后，它就變成一個整體的輿情。我是在這個時間點介入的。

其實那個時候關于ofo的報道，尤其是關于他們如何走向失敗的報道已經很多了。但是整體來講，采到核心團隊的并不多，能夠直擊主要矛盾的報道也少之又少。當時我在GQ做記者，我們就在某一次選題會上聊到這個選題。我說這個事我們是不是可以報道一下，不過當時我確實沒有太多商業報道經驗。

Q：最開始做這個選題你是把它理解為社會新聞，還是說從公司報道的視角去開始關注的？

A：我一開始報這個選題的時候，確實是從一個社會新聞的視角去理解的，因為我覺得它本質的問題是：投入了這么多社會資源，這么多人在使用的項目，為什么會走向破產？這個過程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我覺得很有趣的一點是，恰恰因為我當時沒有太多商業常識，所以我才會有足夠強烈的好奇心想探究這背后到底發生了什么。我的直覺告訴我，這背后發生的事情一定是有時代性的，一定是值得講述的。目前公眾所獲得的信息還有大量留白，使得這個選題有特別大的操作空間。

最初我是以一個社會事件的角度切入這個選題的。但是真正研究進去之后才發現，這當中涉及到非常多的商業現象、商業行為甚至商業倫理，所以就越做越有趣。也是發現這個題非常厚重，后面最終呈現的是一篇有社會關懷視角的商業報道。

Q：當時在完全不懂商業邏輯的情況下，如何開始操作這篇報道的？

A：首先確定核心問題。比如大家最能夠感知到的一個結果就是ofo破產了，為什么那么轟轟烈烈的項目現在會破產，這當中發生了什么？所以就確定了核心問題。

第一個階段是通過公開信息去做案頭的檢索和理解。比如光融資列表信息，我當時列完表格后打印出來大概有十幾頁。這個表格的內容是針對機構的投資金額、這家機構的投資風格是怎樣的、在融資過程中這家公司做了哪些動作，從而理清ofo發展的過程中發生了什么。

第二個階段我會在這個時間線當中去鎖定核心人物。比方說像戴威、投資者、合伙人、員工、競爭對手、政府監管部門、上下游供應商、用戶。我當時鎖定了這些人物之后，就列了一個擬采訪list，這些人我要盡量都采到。

第三個階段是梳理核心矛盾。我會梳理一下圍繞著這些人的整個過程中有哪些核心矛盾。核心矛盾可能包括市場競爭、當時的創投環境、ofo董事局上不同利益方的矛盾、戴威個人機構跟現實能力之間的一些gap（鴻溝）以及ofo的愿景跟現實之間的挑戰等等，把一系列的矛盾都列出來。

第四個階段就是逐個突破采訪名單中的核心人物，挖掘重要的信息。有一些是通過朋友介紹，一些是我自己在線下去找的，還有一些是通過社交網絡給他們留言或是要微信，通過各種手段找到他們，跟他們對話去挖掘那些重要的信息。

ofo事件最重要的突破人物其實有幾個。一是ofo的聯合創始人于信，我采訪了他兩次，中間時隔四個月我又找他聊了一次，第二次補充了很多非常關鍵的信息，后來放在稿子開頭了。找ofo的實際投資人也是一個比較大的挑戰，因為當時的整個輿論非常敏感，這個項目本身被認為動用了非常多的社會資源，但最后沒有企及當初所宣傳的各種比較宏大的夢想，所以可能涉事的核心投資人都不太愿意聊這個事情。再比方說，一些重要場面的親歷者——這些ofo的員工也不是特別好說服。所以這個階段主要是突破采訪對象，把這些信息記錄、整理下來。

第五個階段就到寫作了。采訪已經完成了八成以上，得到非常多的信息，需要抽絲剝繭，通過你自己的理解重新構建一種視角，再把這些信息串起來呈現。其次，在寫作上要經過非常多輪的修改。因為當時我沒有什么商業科技的報道經驗，但即便你沒有太多的社會閱歷和工作經驗，甚至可能商業常識都比較匱乏的情況下，還是可以去操作一篇非常復雜的報道，去理解一個非常復雜的事情本身。

因為最終呈現的信息中有80%是可以通過自主學習去理解的。要不就是上網查，要不就是去請教專業人士。它的難度并不大，但需要細心和毅力。

剩下20%才是相對來講比較難的。比如需要突破一些關鍵的人物、信息，才能夠構成最準確的理解。這20%，不能說所有初級入門的人都可以勝任，這一部分有一定的智力和運氣要求。

02以真誠作為采訪的敲門磚

Q：你是通過什么渠道找到這些核心采訪對象并說服他們接受采訪的？

A：其實想找到 ofo的人一點都不難，滿大街的共享單車，他們每天早晚都要去做運營，有那種地推。所以其實你只要上街就能找到ofo的員工，這是最簡單的。

此外，也可以通過記者的人脈關系網絡找到相關人物，你要做的只是把網撒開，然后逐個去攻破。采訪中真正難突破的是投資人和戴威本人，投資人的突破要感謝我當時的一些采訪對象，是因為我先采訪了他們，他們認為我很專業和認真，基于對我的善意跟信任，為我介紹了其他相關人士。遺憾的是，戴威本人到最后也沒有采訪到，但是采到的人基本上九成都用在稿子里了。

Q：當時你作為一個年輕記者，是如何面對投資人或者高管這種身份的人，獲取他們的信任？

A：我覺得比較實用的建議是：通常我的采訪結束之后都能跟采訪對象建立一個比較好的關系。我覺得這種善意和信任體現在，假設我們采完過后很多年沒有聯系，但是可能五六年之后，我又因為一個相關選題或者問題，再去請教或者聯系TA的時候，TA會記得我，會很樂意跟我多說一些。我覺得這是一種比較良性的關系。這種良性的關系怎么建立呢？在采訪對方之前做足功課，在采訪過程中體現你的專業性，在做到這兩者的同時保持善意，這樣對方會對你形成一個好印象，后續也會挺樂意去幫助你的。

Q：當面對一些level比較高的采訪對象，你是保持一個什么樣的心態？有沒有面對這樣一些人的采訪的技巧？

A:我們在面對比自己高位的人的時候，本能的反應是仰視。我覺得一些比較有實操性的建議是，第一，要全力以赴做每一場采訪的準備。即便你不是萬事通，但是體現出來，你做了非常細心用功的功課，你非常尊重他和這場采訪，就是所謂的“伸手不打笑臉人”。他會給出更多的耐心去跟你講一些事情，

第二,學著去接納我們之間的差異，我會覺得這個差異本身能撬動出一些碰撞的機會。正因為我跟Ta不同，我跟Ta有很大的差別甚至差距，也許反而能夠碰撞出一些很奇妙的對話。但它不是百發百中的，需要你擁有真誠和個人魅力，這些內容有點像是調味品，在專業的基礎之上加這些調味品，可能會有一些非常靈動的交流產生。

03日拱一卒，功不唐捐

Q：在寫商業報道時，你是如何形成對公司或者事件判斷的？如果我們想要快速地了解一家公司，可以從哪方面入手？

A：首先， 對ofo 的判斷肯定是基于整個調查形成的，如果要快速了解一家公司的話，大體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案頭調查，一部分是田野調查。

案頭調查可以梳理這個公司的編年史，從它的發展脈絡中總結不同的發展階段，以及不同階段所面臨的挑戰和困境。包括我剛才講到的梳理關鍵人物、關鍵矛盾等，都屬于案頭調查范圍內能夠做到的。

田野調查在我們的工作當中主要表現為通過突破和采訪獲得一些比較關鍵的信息。我覺得在采訪的過程中，需要不時地返回去做案頭的補充，包括找一些財務資料，或者是一些相關的專業背景資料等等，案頭和你現實生活當中的采訪是互為補充的。

Q：這篇稿子你一共寫了六版，在這個過程中主題是如何變化的？

A：我在最初做完所有采訪的時候，主題其實已經呼之欲出，也就是時代的野心。之所以改了很多版是因為始終不滿意，一方面是因為當時我也比較年輕，對于長報道的這種操作的經驗比較有限，所以肯定得要寫幾版才能寫到滿意的；另一方面是這種類型的長報道基本上很少有一筆成稿的，因為它的信息和線索都太繁雜了，需要你不斷完善。

前五版我認為本質上沒有太大的區別，就是都不滿意，所以我又去找聯合創始人，突破了其他的幾個線索，把一些邏輯鏈斷裂的地方接上，補充了更多信息支撐我順暢地去理解整件事情。在第六版下筆的時候，我對于ofo事件的整個發展過程有了比較確信的理解，好像任督二脈突然被打通了，就一下子就知道該怎么寫了。

Q:在面對一個事或主題的時候，如何在寫作中用某種方式把它兜住？

A：主題這個事情，本質上可以理解為你的視角，你到底怎么理解這個世界，或者你怎么理解這個議題，這個理解一定是建立在你知道事情的全貌，且對這個事情有深入思考的基礎之上。

所以它的順序在我看來，應該是我先去理解這個事件，對這個事件的全貌有了比較系統的認知之后，我自己產生了比較系統的思考，在這個思考之上，我再去明晰我的報道主題，再以這個主題為抓手，在整個敘述過程當中去運用那些我已經得到的素材。是這個邏輯，不是先有主題再找信息。

Q：在獲得大量信息的情況下，如何提煉主題，并把故事串起來？

A：我們做所有選題的時候，都會先確立一個核心議題，圍繞著這個核心議題會有很多子問題，圍繞著每一個子問題又會有不同的事實和你的采訪所得去擴充它。所以整體這些邏輯線牽引出來，再結合你自己的視角去敘述的就是主線。主線可以理解為是一個漏斗，能夠通過漏斗去支撐這個主線的內容就是要保留的，不能的就要舍去。

Q：真正寫稿的過程當中是怎么樣去把這個邏輯線給穿起來？

A：我們去做一個選題的時候會對最終成型的稿件有一個大致的想象，它應該要有哪些東西。我覺得在做這種事件型的報道時，最基本的一條線是要還原這個事件。就是這個事件到底發生了什么、有哪幾個過程、有哪些關鍵時刻。

在此之外，這個事件對于各方的影響、真實產生的影響也是一條線，能夠支撐這條線的素材就是要留的。

第三，因為這是一個多方作用、復雜博弈的結果，所以各方的動機和動作其實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條線。

第四，最后回到寫 ofo 的時候，主題是時代的野心。就是為什么在當時的時空之下，不同的人會被一種所謂的、打引號的信心鼓舞甚至是蒙蔽。這個打引號的信心，你也可以理解為是一種野心——是某一個時期的階段性產物。因為它不可持續，有一部分建筑在虛空之上，所以才會構建出一個不那么美好的結局。

Q：這篇報道中其實你沒有采訪到戴威，但是整篇報道看起來會覺得說關于戴威的講述，包括他的心路歷程、性格，其實是還呈現得非常淋漓盡致。你是如何確定你在采訪他身邊的人講述有關他的信息是真實的？

A：我覺得首先是要做事實核查，比如說當他提到一些公開資料是可以檢索到的信息的時候，要進行核查，這個是最基本的。

其次要交叉驗證，當他向你提到一些信息的時候，你得想辦法找到另外的相關方，然后去交叉驗證它。

最后還是要推敲對方有沒有撒謊的可能性，以及分辨他講的是事實本身還是他的情緒。我覺得這個非常重要，也不是說情緒就不可以被寫到稿子里面，情緒也可以被寫，但是是以一種更客觀的方式。比如說，你體會到Ta有這種情緒，Ta在講的不是事實，那么可能在采訪的時候你就點Ta一下，或者你直接問Ta講述的是情緒還是事實，你可以把你的提問和對方的回應和反應記錄到稿子里面。不是不能寫，而是看你怎么寫。

Q：在沒有采訪到戴威的情況下，如何還原他的決策邏輯并保證這個邏輯是正確的？

A：我沒有直接寫他是怎么想的，我只是把一些別人眼中的他和別人對他的理解呈現出來，并用他的家庭環境、個人追求等事實進行佐證，因為他不止一次跟聯創們表示經歷比錢更重要。我是通過一系列可以被證實的和他人的講述對他的形象構建去拼湊出一種邏輯。但我從來沒有說過戴威就是這么想的，這是在寫作上，我覺得比較克制的一個地方。我的全文只有一個對他決策邏輯的描述，就是他不想放棄自己親手創立的項目。這個是唯一我寫下來的我所理解的戴威的決策邏輯。

我覺得邏輯是藏在行動里的，比如這個人可能口頭上告訴你的是一番說辭，但是他的行為是另一套，那么我們要采信哪一種？可能后者更值得采信，因為行勝于言。我塑造出一種對于他邏輯的解釋，其實是通過他的行動變化來呈現的。這些行動或者處境的變化更能夠說明邏輯的走向。

最關鍵的一點是因為我沒有采訪到他本人，沒有辦法代替他去寫一些事情。我們每個人去寫作他人的故事，其實就很像是晚霞流淌在小溪里，你在水面當中看到的晚霞不是晚霞本身。但它是另外一種投射著美好的延伸。這個所謂的美好指的是我們對被書寫對象的一種善意。我再怎么寫TA，我都不能代表TA，我寫的TA未必是真實的TA。

Q現在如果再讓你去重新操作這篇報道的話，有沒有一些覺得還可以去完善得更好的地方？

A:如果現在重新操作的話，方法上不會有特別大的變化，還是得老老實實去做采訪和寫作。但我現在對商業的理解和見過的商業案例比當年要多很多，理解也會更生動，所以可能我現在再去操作的話，會針對戴威的一些決策邏輯，或者他所面臨的處境，對背后更大的創投環境花更多注意力，也許會有更多的篇幅進行一些更深層面的刻畫。

Q當時寫這篇報道寫了六稿，在這個過程當中，你和編輯之間是如何溝通的？他對你形成終稿有哪些方面的幫助？

A:我的編輯何瑫老師，當時與我是固定合作。一方面,他在采訪資源上幫了我很多，除此之外，我交每一版稿件的時候，他會幫我一起去捋思路。其實當中有一個小插曲，本來這個稿件到第五版的時候，他上手幫我做了一些改動，我就跟他說：這一期能不能不上我的稿子，我還想要再去重寫一版。這個稿子當時已歷經了四個月，如果就這樣發出來的話，我覺得對不起公司的時間，也對不起我自己的時間，因為它不夠好。

當時編輯就同意了，不管他是調動了什么稿子去補這個版面，但是他同意了。他跟我說，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去把這個稿子好好弄一下。這一個月里，我就又去做了很多補充采訪，包括采訪聯創，得到了非常關鍵的信息。自己從頭寫了一遍之后，我記得把第六版發給他的時候，他當時就給我回復說，這版寫得好。

有時候好的稿子是時間養出來的。如果當時第五版就直接見刊的話，可能就少了一篇好的稿子，多了一個年輕記者心里的遺憾，少了一些她自己探索的空間。當年的GQ報道還是非常注重刊發報道的質量、追求極致，也照顧了一個年輕記者的弱小心靈。

除此之外，「深度訓練營」此前也采訪了一位做過ofo報道的前記者，并提煉出財經報道方法論。如何（）

「深度訓練營」從上述兩次采訪中提煉出以下方法論：

1.明確核心議題，找到信息增量。ofo作為共享經濟代表性項目之一，曾一度擁有極高的國民度與資本關注，因此已有媒體報道相當豐富。在選題切入時，首要任務是厘清已有報道的邊界與空白，判斷哪些核心問題尚未被深入挖掘。也可以通過外圍采訪去獲取增量信息。尋找到可以切入選題的點。

2.建立信息結構，搭建認知框架。是通過案頭資料搜集，建立起對公司全貌的理解。包括利用公開信息系統梳理融資時間線、關鍵時間節點等，以及了解公司的編年史、商業模式等，通過這些信息搭建起對ofo這個公司的認知框架。此外鎖定關鍵人物群體，圍繞不同群體梳理出核心矛盾，如愿景與現實的沖突，管理層內部分歧等，為下一步的采訪做好準備。

3.梳理關鍵采訪人物。將前期案頭信息轉化為一份“采訪清單”，覆蓋投資人、創始人、前員工、競爭對手等相關方。操作過程中，先利用廣撒網的方法去逐一突破；注重分層推進，重要人物可多次約訪，持續建立信任；針對沒有直接采訪到的對象，則需要進行信息的交叉驗證。事實核查、信源認證是確保復雜報道準確可信的關鍵一步。

4.主題的本質是自己的理解視角，要對事件對全貌有較為系統的認知的基礎上再去確認主題。寫作要圍繞核心議題對相關素材進行取舍，確保內容可以支撐主題這個漏斗。

那頂曾令無數人目眩神迷的“皇冠”，最終在資本的角力、創業者的野心與商業規律的冷酷碾壓下，化作沉重的枷鎖。狂熱席卷過后，此地不再平靜，時代的野心在一片狼藉的黃色廢墟中奄奄一息。

而廢墟之上，并非一片死寂。青桔、哈啰等后來者踏著前車之鑒調整，風生水起；監管的輪廓在教訓中逐漸清晰；企業信用在狂飆后劃下冷靜的責任邊界。ofo的傾覆，已不止關乎難以收回的押金，更是關乎著資本貪婪與理性的對抗、創業者控制欲與生存智慧的度量、市場擴張牟利與可持續發展平衡的思考。

復盤這場傾倒，拼圖逐漸成形，時代浪潮下個體抉擇與資本系統力量交織的圖譜悄然浮現——風起時，萬物皆可扶搖直上；風歇處，能平穩落地的，永遠是那些尊重規律、敬畏責任、并懂得在狂熱中保有清醒的個體。那枚擊碎幻夢的子彈，早就在夢想被資本無限放大、速度超越治理能力、個人意志凌駕于現實牌局的那一刻，悄然上膛，蓄勢待發。ofo的縮影，作為關于“野心、速度與代價”的永恒命題，將在每一個喧囂的風口被反復檢視。

作者｜葉沛琪 黃柏涵 肖露荷 鄒鈺瑜 易悠揚

制圖｜葉沛琪 鄒鈺瑜

編輯｜胡頡頏

值班編輯｜尹家妍

運營總監｜溫泓燁 梁 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