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上海解放的硝煙尚未散盡,這座遠東第一都市便暴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
福州路的霓虹燈還在閃爍,卻照不亮石庫門里蜷縮的身影
百樂門的爵士樂余音未絕,街角巷尾卻傳來更刺耳的叫賣——那是被稱為"娘姨"的女子在招攬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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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新政權的干部們目睹這一切,禁娼的呼聲幾乎立刻響徹軍管會的會議室。
然而,剛上任三天的上海市長陳毅,卻在一次街頭巡查后拋出了一句令人震驚的話:"現在禁娼,等于把30萬人逼上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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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毅市長為什么會這樣說?
面對這一難題,他是如何解決的?
要理解陳毅的決策,首先得看清1949年上海的"爛攤子"究竟有多糟。
據資料顯示,當時登記在冊的妓院達518家,集中在會樂里、福佑里等20余個片區,從業者包括妓女、龜奴、賬房等超過1.2萬人。
但這只是冰山一角——公共租界時期形成的"半公開娼妓制度",讓暗娼數量達到登記數的5至8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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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在提籃橋、十六鋪等碼頭區,就有數千名流動女性以皮肉交易為生。
更棘手的是這條畸形產業鏈的滲透之深。
海關檔案記載,1948年上海進口的香粉、絲襪中,有三成流向妓院
南京路20家綢緞莊的旗袍定制訂單,四分之一來自"堂子間"
甚至豫園周邊的小吃攤、理發店,都依賴妓院客流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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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市軍管會經濟組測算,直接或間接依靠娼妓業維生的人口,涵蓋家庭親屬、服務業雇工等,總數確實逼近30萬,占當時上海150萬就業人口的五分之一。
面對這樣的盤根錯節,年輕干部們的急躁并非沒有道理。
一份留存于中共上海市委黨校的會議記錄顯示,1949年6月的第一次治理會議上,有人激動地拍了桌子:
"北京已經查封八大胡同,上海作為新中國的窗口,更該雷厲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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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陳毅卻指著窗外弄堂里晾曬的破舊旗袍反問:"查封容易,這些人明天吃什么?"
這句話背后,是對舊上海社會結構的深刻洞察。
上海娼妓業從來不是簡單的道德問題,而是被各方勢力操控的"搖錢樹"。
根據上海市公安局檔案,青幫頭目黃金榮通過"榮記俱樂部",向全市30%的妓院收取每月5%的"保護費",僅1948年就入賬法幣23億元
更隱蔽的是金融層面——外灘幾家地下錢莊將妓院日流水作為銀元投機的參考指標,某錢莊賬本甚至記載"堂子生意好,銀元必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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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情況下,激進禁娼可能引發連鎖反應。
1949年7月,軍管會收到一封來自會樂里老鴇的匿名信,信中威脅"若斷生路,便讓百余名女子到市政府門前靜坐"。
盡管內容囂張,卻點出了現實風險:當時上海剛經歷"銀元之戰",社會秩序脆弱,30萬人的生計危機極可能被敵對勢力利用。
陳毅在給中央的電報中寫道:"欲除其弊,先溯其源,急于求成則欲速不達。"
為摸清"源頭",陳毅安排了一場特殊的"暗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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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8月,公安局長楊帆換上長衫,帶著兩名偵查員走進會樂里。
這個被稱為"四馬路魔窟"的石庫門建筑群,302幢房子里住著2100余名妓女,最小的年僅14歲。
根據楊帆后來的《會樂里調查報告》,她們中70%是被拐賣或抵債而來,80%患有性病,床頭普遍擺著兩樣東西:發霉的窩頭和觀音像。
這份報告讓陳毅徹夜未眠。
在9月的市委擴大會議上,他罕見地提高了聲音:"這些女子是舊社會的受害者,不是敵人。要打,先打那些逼良為娼的老鴇、惡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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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出臺的"兩步走"方案,顯露出清晰的策略邏輯:
第一步整頓而非取締,要求妓院登記從業人員、定期體檢,切斷與黑幫的資金往來
第二步同步籌建婦女教養所,在提籃橋附近改造舊工廠,準備了3000張床位和縫紉機、紡織機等設備。
這種"先筑巢后驅鳥"的思路,在當時需要極大的耐心。
1949年秋冬,軍管會收到數百封市民投訴信,指責政府"對妓院心慈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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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檔案記載,陳毅始終頂住壓力,他在批復中寫道:"改造社會如同治病,猛藥可能致命,需徐徐圖之。"
轉機出現在1950年春的鎮壓反革命運動中。
隨著黃金榮等青幫頭目的勢力被瓦解,妓院的保護傘應聲崩塌。
虹口公安分局的審訊檔案顯示,某妓院老板為求寬大處理,不僅交出了藏匿的槍支,還供出了3名以妓院為據點的軍統潛伏特務。
這種"擒賊先擒王"的效果,讓陳毅更加堅定了"分化打擊"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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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5月,上海首次公開審判妓院主犯,23名逼死妓女、從事人口販賣的老鴇被判處死刑,而對底層妓女則一律送往教養所。
教養所里的改造,遠比想象中復雜。
上海市婦聯檔案記載,首批進入教養所的800名婦女中,有300人因長期遭受虐待而有嚴重心理創傷,甚至有人拒絕學習技能,認為"除了賣笑什么都不會"。
為此,工作人員想出了"親情喚醒"的辦法:通過戶籍系統尋找她們的親屬,讓家人來所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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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份特殊的檔案記錄了這樣一個故事:妓女阿翠(化名)剛入所時終日沉默,直到工作人員找來她失散10年的弟弟——一個在紗廠當學徒的青年。
姐弟相見那天,阿翠第一次放聲大哭,隨后主動報名參加縫紉班。
一年后,她成為南京路上某服裝廠的技術骨干,這則案例后來被編入《上海婦女改造紀實》。
到1951年夏,上海的妓院已基本絕跡,但陳毅的目光并未停留在"禁絕"的成果上。
他在一次視察教養所時發現,不少婦女擔心走出大門后會被社會歧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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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市政府推出了三項創新舉措:
一是給改造結業者發放"新生證",證明其已掌握正當職業技能
二是協調工廠、商店優先錄用,僅1951年就有743人進入國營棉紡廠,319人被醫院錄用為護工
三是在曹楊新村等新建居民區預留住房,讓她們能徹底告別過去的生活環境
1952年5月,《解放日報》刊登了一則特別報道:
200名曾是妓女的婦女,在國際勞動節這天加入了游行隊伍,她們舉著"勞動光榮"的標語,其中有人還作為代表受到了陳毅的接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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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道中提到,有位叫張蘭(化名)的婦女,過去在會樂里受盡折磨,此時已成為某制鞋廠的生產能手,她在發言中說:
"是政府讓我知道,女人的價值不在臉蛋上,而在雙手里。"
1953年上海工人新村建成時,陳毅特意囑咐要給改造結業的婦女留300個名額。
當第一批居民搬入時,有人發現這些曾經的"堂子間女人",竟把家里打理得格外整潔。
鄰居們漸漸忘記了她們的過去,只記得誰的針線活好,誰做的飯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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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路老裁縫王師傅回憶:"那時候最好的旗袍師傅,不少是從教養所出來的,她們見過最時髦的款式,手上功夫又細,做出來的衣服供不應求。"
1955年的人口普查數據,為這場社會改造寫下了最有力的注腳:
原娼妓群體的就業率達到98%,平均收入比普通女工高出8.7%,這其中既有她們吃苦耐勞的因素,也得益于早年在妓院練就的察言觀色、精細勞作等特殊能力。
更令人欣慰的是,她們中90%的人組建了家庭,過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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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這段歷史,陳毅治理上海娼妓問題的智慧,至今仍有啟示意義。
他沒有簡單地將道德批判凌駕于現實考量之上,而是用"疏堵結合"的方式,既鏟除了社會毒瘤,又給了底層民眾重生的機會。
那些從"堂子間"走向"縫紉機"的女性,用自己的經歷證明:任何一個群體的改造,都離不開制度的溫度與社會的包容。
如今,上海會樂里舊址已改建為普通民居,只有墻上的一塊銘牌,默默講述著那段從沉淪到新生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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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陳毅那句"不能讓30萬人失業"的考量,也成為中國共產黨早期社會治理中"以人為本"理念的生動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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