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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十年前,鄭老爺在城外撿回個落第書生許泉因。
這廝生得眉清目秀,張嘴就是"之乎者也",把鄭家小姐哄得五迷三道。
鄭老爺瞧著小子雖然窮得叮當響,但勝在老實,一拍大腿:"得,就招你當上門女婿!"
要我說啊,這老鄭頭看人的本事還不如他家看門狗!
這許泉因老家在三百里外的山旮旯里,村里人管那地方叫"鳥不拉屎溝"。
他早年間在老家娶了媳婦,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臨走時跟妻女說得那叫一個感人:"等為夫在城里站穩腳跟,定接你們去過好日子!"
您猜怎么著?這廝進了鄭家門就跟掉進米缸的老鼠似的,早把山里娘倆忘到九霄云外嘍!
(二)
要說這許泉因當了鄭家女婿后,那叫一個"山雞變鳳凰"。
可怪事來了——他老家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聽說"許家小子發達了",跟約好了似的,扛著破包袱皮就進城了。
這架勢真是"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
今兒個來個自稱二舅姥爺的,明兒個冒出個喊表侄子的。
最絕的是有個老太太,拄著拐棍非說許泉因小時候吃過她的奶!
這日,許泉因蹲在后院的石階上,手里攥著根草莖不停地折著。
遠處正廳里傳來陣陣笑聲,那是鄭老爺在招待他老家的"二叔公"——天曉得是哪個山坳里冒出來的遠親!
"姑爺,您怎么在這兒?老爺讓您去前頭見客呢。"丫鬟小桃脆生生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許泉因猛地一激靈,手里的草莖斷成兩截。
他擠出一個僵硬的笑:"這就去。"
待丫鬟走遠,他狠狠啐了一口:"見客?是去見那些窮鬼看我笑話吧!"
這些日子他老家的親戚像雨后山菇一樣往外冒,個個衣衫襤褸,滿嘴黃牙,開口就是"泉因啊,你可不能忘了本"。
最可恨的是鄭家人,見著這些穿得跟叫花子似的親戚,非但不趕出去,反而大擺宴席,臨走還塞銀子。
全城人都夸鄭家仁義,可許泉因總覺得那些稱贊里藏著譏諷——看啊,這就是鄭家招的窮酸女婿的窮親戚!
這動靜在城里越鬧越大,許泉因越發覺著鄭家是故意敲鑼打鼓顯擺,好叫全城人都知道他許泉因是從窮鄉僻壤出來的,身后還拖著一幫上不得臺面的窮酸貨!
前廳里,那個自稱是他表舅的老漢正抓著鄭老爺的手不放:"鄭老爺啊,泉因這孩子打小就出息,如今在您府上...哎呦,這衣裳料子,摸著就跟云彩似的!"
許泉因站在門廊陰影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臉都被氣綠了。
他想起今早更衣時,妻子鄭淑蘭溫柔地替他整理衣襟的樣子。當時她手指碰到他脖頸的觸感,現在想來都像被火鉗烙著似的疼。
"裝什么賢惠?你們鄭家不就是想時時刻刻提醒我,連身上這件袍子都是施舍的嗎?"許泉因滿臉不忿。
"相公?"鄭淑蘭不知何時來到身旁,手里端著茶盞,"表舅說你小時候最愛吃山里的野栗子,我讓廚房..."
"夠了!"許泉因突然低吼,嚇得妻子手一抖,茶盞"咣當"砸在地上。
他立刻換上惶恐的表情:"我、我是說...不必這般費心..."
夜里,許泉因睜著眼躺在雕花拔步床上。
身旁的妻子呼吸均勻,月光透過紗帳,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在快要觸到那纖細脖頸時又猛地縮回。
十年了。這個溫柔賢淑的女人,給他生兒育女,替他操持家務,可每次她喚他"相公",他都覺得像在聽人喊"贅婿"。
那些錦衣玉食,那些噓寒問暖,分明都是裹著蜜糖的羞辱!
(三)
那日飄著細雨,許泉因正在書房假模假式地練字,忽聽門房來報:"姑爺,門口有個婦人帶著孩子,說是您老家表親..."
毛筆"啪"地掉在宣紙上,墨汁暈開像團污血。
許泉因沖到偏門,只見雨中站著個蓑衣婦人,身邊小女孩赤腳踩在泥水里,懷里抱著只褪色的布老虎——正是他十年前親手給女兒做的。
"當家的,村里人都說你在城里娶了千金小姐,早不要我們娘倆了..."婦人掀起斗笠,露出比實際年齡蒼老十歲的臉,"可我也是沒法子了,妞妞染了風寒,郎中說再拖就..."
"閉嘴!"許泉因左右張望,一把將母女拽進柴房。
小女孩突然咳嗽起來,瘦小的身子像風中的枯葉。
他下意識要摸女兒額頭,卻在看到自己錦緞袖口時僵住了手。
當夜,許泉因在密室與原配王氏對坐。
油燈照得他半邊臉陰森森的:"明日我去求鄭老爺,就說你是我遠房表妹,丈夫死了..."
"你要納我當妾?"王氏突然尖笑,嚇得墻角老鼠簌簌逃竄,"許泉因,你當年入山打獵摔斷腿,是誰背你走三十里山路?如今讓我做小?"
許泉因猛地掐住她下巴:"不想妞妞變成孤墳野鬼,就照我說的做!"
他掏出個青瓷瓶,"每日往鄭淑蘭的安神湯里摻一指甲蓋..."
窗外,八歲的鄭家小少爺光著腳蹲在暗處。
他本想來尋白日見過的布老虎,此刻卻死死咬住拳頭不敢出聲。
月光照見孩子臉上滾落的淚——那藥瓶他認得,娘親每晚都親手從爹爹枕邊取出來...
(四)
要說這鄭家小姐,那可是觀音菩薩轉世似的人物。
自打許泉因說想納妾,她二話不說就張羅起來。
倒是她那個八歲的機靈兒子,扯著娘親衣袖說:"娘,我總覺得爹看您的眼神,跟隔壁王屠戶看待宰的豬似的..."
可惜鄭小姐太賢惠,反手就給兒子一腦瓜崩:"胡吣!那是你親爹!"
"娘,爹書房有本《洗冤錄》,為何單獨折了砒霜那頁?"小少爺不死心,又趴在鄭淑蘭膝頭試探。
溫柔的母親一聽到不利于自己丈夫的話就板起臉:"慎兒,為人子者..."
"不可疑父。"孩子悶悶接話,偷偷把母親藥罐里的湯藥倒進花盆。
夜里他跪在庭院數星星:"娘說每顆星星都是祖宗的眼睛,你們...都看見了吧?"
三日后的清晨,鄭淑蘭突然嘔血身亡,手里還攥著沒做完的香囊。
小少爺發現母親指甲縫里泛著詭異的青灰色,而父親新納的"王姨娘"正用山民特有的粗糲手指,偷偷撫摸正妻的錦緞被褥。
扶靈那夜,白天還為亡妻哭得情真意切,鼻涕泡都吹到孝帽上的許泉因,此刻支開所有人,拉著王氏在靈堂后廝混。
突然"轟"地一聲,醉醺醺的鄭家舅爺提著砍刀撞進來,滿身酒氣里混著血腥味。
"姐夫啊..."舅爺咧嘴一笑,刀光如雪,"阿姐托夢說地下冷..."
話音未落,許泉因的頭顱已飛向供桌,"咚"地撞在鄭淑蘭靈牌前。
王氏尖叫著要逃,第二刀閃過,她右臂齊根而斷。
詭異的是,兩處傷口竟無半滴血,斷頸處的氣管還在"嗬嗬"抽動。
聞聲趕來的家丁們看見,小少爺正冷靜地給舅爺遞醒酒湯:"二叔,縣令大人最重證據,咱們得讓全城人都看看..."
(五)
三日后祠堂懸首示眾,那顆頭顱突然眼皮一顫,嚇得族長摔了茶盞。
正當眾人嘩然時,突然飛來一群烏鴉不像烏鴉、貓頭鷹不像貓頭鷹的怪鳥,叼著頭顱手臂往西山飛去。
賣豆腐的劉婆子賭咒發誓,說看見鳥群飛過時,那只斷手還在朝許泉因的老家方向指;
更有人說聽見頭顱在空中背《弟子規》,背到"喪盡禮,祭盡誠"時突然發出夜梟般的慘笑。
自此城里多了樁奇談:但凡有人想做壞事,半夜必被一只冰涼的手臂按回床上;要是有人說謊,眼前立馬冒出個血糊糊的頭顱,眼珠子跟燈籠似的瞪著你。
最絕的是縣衙師爺發現——這"測謊儀"對忘恩負義之徒格外靈敏,有次一個不孝子剛狡辯,頭顱竟噴出黑血糊了他滿臉!
得,如今咱城里路不拾遺,連縣太爺審案都輕松多了。
就連賣炊餅的張老漢都說:"自從有了這'人肉測謊儀',我家老婆子再不敢藏私房錢啦!"
這故事告訴我們:山雞插上鳳凰毛,它也變不成真鳳凰!做人吶,忘什么別忘本,謹記著知恩圖報。
您要問那鄭家小少爺后來如何?聽說如今在衙門當師爺,專治各種白眼狼。
要是您遇上忘恩負義的主兒,不妨來咱城西鄭家祠堂門口站站——保準后脖頸涼颼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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