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納日記Day3: 炸裂，字面意義上的炸裂

戛納播客 Day 3

看完這部片我們集體大呼“金棕櫚！”

00:23 直接開聊好評如潮的大爆款《接近終點》（無劇透）

11:51 比諾什會直接給拉克謝金棕櫚嗎？

15:51 法國主競賽影片《137號案件》鎖定凱撒獎大滿貫

18:23《137號案件》的大女主表演太厲害

22:02 淺聊今天看的其它片（《左撇子女孩》《遠山淡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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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將在5月底于本文評論區開獎。抽出1位讀者朋友送出戛納周邊冰箱貼一個。

《銀幕》場刊

《國家公訴人》3.1/4

《望向太陽》2.8/4

《接近終點》2.5/4

《137號案件》2.3/4

華語媒體場刊

《接近終點》3.7/4

《137號案件》2.5/4

《望向太陽》2.4/4

《國家公訴人》1.8/4

ICS場刊

《望向太陽》3.59/5

《接近終點》3.43/5

《國家公訴人》3/5

《137號案件》2.33/5

陀螺電影評分表

戛納日記Day3

*寫于5.15晚

今天是戛納正式開幕的第3天，其實也是正式開始全天看片的第2天。

Day3日記提到的本屆戛納電影有這些：

石川慶《遠山淡影》一種關注

団塚唯我《新的景色》導演雙周

多米尼克·摩爾《137號案件》主競賽

法提赫·阿金《阿姆魯姆》首映

奧利維爾·拉克謝《接近終點》主競賽

《遠山淡影》

今日行程由兩部日本影片打頭陣：首先亮相在德彪西大廳的是入圍一種關注單元的石川慶導演新作《遠山淡影》。改編自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石黑一雄早期同名小說，為其首作。除導演及星光璀璨的包括廣瀨鈴和二階堂富美在內的名優悉數亮相之外，金棕櫚得主是枝裕和導演也出現在了現場。本片有是枝裕和所創立的公司"分福"參與制作，不知本次入選是否也沾了這位戛納嫡系名導的光。

文壇巨匠石黑一雄在影片開始前被福茂邀請發言，他有趣地自謙道：這部電影改編自我25歲時寫的一部糟糕的小說，然而世界影史上不乏由糟糕的文學作品改編而成的偉大電影。然而可惜的是事實與他的玩笑或許正相反：小說《遠山淡影》大抵是一部極為優秀的經典，但電影《遠山淡影》卻有不少糟糕的地方。

《遠山淡影》的故事由日英混血年輕女主角的寫作項目開啟，追隨其離開長崎移居英國的年邁母親的各種創傷，通過插敘的手法來通過家庭內部的母女傷痛，反映戰后及核戰爭所帶來的諸多問題。然而似乎除了文本趣味（借由第三者敘事隱藏的、母親那逐漸被揭開的可怕真相）之外，影片的其余部分都并不能稱得上令人滿意。陀螺小分隊集體送上了中評以及差評。《Hollywood Reporter》評價本片為“隱藏的寶藏”。

但同樣在我看來，石黑一雄精彩絕倫的文本被石川慶不節制地盡數展開，以至于平述過量而節奏失控。插敘的回憶段充斥著刻板的黃舊調色和人工痕跡過重的渲染，似是帶領觀眾欣賞時常出現在商場或旅游景點內的，招攬游客用的昭和風情街。演員"克制"的表演在前半段使人無法進入情緒。復雜性的意義源自于文本本身的豐厚，但導演無力調和女性/戰爭/核災難/離散等一系列脈絡，唯有高呼"永恒的改編"來營造和解的團圓結局。導演大林宣彥式地將閃光燈的耀眼復刻為法醫/核爆炸的結合體，但并非能我所欣賞的學者Akira Lippit所看重的“去可視化不可見的輻射之波”，那來自遠山的"光"被淹沒在了一種對黑澤清的拙劣模仿之中，只能稱得上平均水平的一次外觀華美的執行。

《新的景色》

如果說《遠山淡影》中充斥著對黑澤清的效仿，那么接下來的另一部日本電影則似乎大量學習了濱口龍介：入選導演雙周單元，年僅27歲的団塚唯我帶來了自己的長片首作《新的景色》。盡管影片放映時中途退場人數眾多，且坐在我右側的某位媒體大哥昏睡了很久，他響亮的呼嚕聲甚至引來了左右前后其余觀眾的側目。陀螺小分隊對這部影片的評價還不錯。《Screen Daily》認為本片作為導演的長片首作“并不總是能將隱喻運用得盡可能流暢，但其沉思的語調、真誠的表演和靜謐的觀察 - 令人聯想到濱口龍介的《邪惡不存在》 - 使影片的觀影體驗更加優雅”。

的確是類濱口龍介與石井裕也，通過家庭的身份與矛盾去側寫城市的新陳代謝，通過“返回創傷”的方式在重返休息區一段通過座位“復刻”《駕駛我的車》，而后的度假屋片段則通過角色對話與再具身來“復刻”《偶然與想象》。然而導演遠不及濱口在對話和文本方面的水準，讓仍過度試圖完成傳統情節劇的嘗試顯得笨拙，反復陷入干澀無力的境地。所幸導演依然有充分的對影像的視聽直覺：晚出早入的片頭標題與字幕將影片迅速置入他想要探索的城市再開發/都會地貌/機械審美之中，如同生產車間的花店，機車工裝服與皮衣的游蕩；作為結構分割的場間詭譎音樂、澀谷與原宿間的宮下公園結構和沙盤是兩種時代的分割：我們不再相信永恒，又恐懼回到過去；男主角迷離且冷淡的肢體與城市共情。即便本作仍充斥大量的生硬和稚嫩，但很想鼓勵這種人文關懷，尤其是對于我深愛的東京這座城市。

@寒枝雀靜 對《新的景色》則有更高的評價：

一種立體幾何電影。家庭沖突的癥結在于一種身體姿態的分歧：直立的父親如何霸占并拋棄母親與孩童的水平空間；城市的空間癥候同樣如此：追求速度與更新的垂直地景更新如何占據并驅逐了本是水平散落的邊緣群落。

影片因而調度了種種怪誕的偶然的水平運動，在垂直的壓抑空間中游蕩并產生碰撞。然而最終的處理則進一步深化了這種空間對立的解決思路：將垂直的暴力轉化為一種時間的深度，正如《郊區的鳥》中不同地層的水珠會以神圣的姿態降落。

絕對的和解并不存在，母親的幽魂與幽魂式的母親在結尾產生了必然的分叉，并生成了一種堅決的多聲部立體結構。

《137號案件》

時隔整整二十年終于重回戛納主競賽的多米尼克·摩爾新片《137號案件》平穩地拉開了今日的主競賽環節：基于真實事件改編，本片通過一位檢察官的視角為觀眾詳述了一起對于在法國2018年末發生的社會事件中存在不當行為的執法人員進行調查的案件。值得一提的是，參演本片的男演員西奧·納瓦羅·穆西在被三名曾合作過的演員指控性騷擾之后，被戛納電影節禁止參與今日的首映及紅毯。盡管上個月該性侵案件因證據不足而被撤銷，但福茂解釋當事人已經提起上訴所以仍然視此次事件為調查中的狀態。場外所發生的調查事件居然冥冥中與影片的主題有所重疊，某種并不光彩的巧合在此發生。

不知是否是導演前作《十二日的夜晚》在法國凱撒電影獎上勇奪六項還是影片內的亞洲武術場景俘獲了同是柔道迷的福茂的芳心（福茂在2021年出版的自傳標題正是：《柔道家》），但重回主競賽的摩爾也沒有讓觀眾太為失望。拿個導演獎也不是不可能。

關于摩爾拿下好多項凱撒獎的前作，可以看這篇：

《137號事件》放映后獲得了外媒和陀螺小隊相對一致的中評，影片本身精湛且精確地通過具體測繪某種官方程序來反映社會議題，但似乎也過度受到這個目標的限制：《Variety》認為本片“充滿智慧，既冷漠又憤怒，也恰到好處地令人憤怒，它始終專注于完成特定的任務”；《Screen Daily》在坦誠該片克制且冷靜時，也指出它“樸實無華的風格或許會讓人覺得略顯平庸”；《The Wrap》評價該片可被稱為程序片的典范，但也正因為僅僅做到了如此，所以在肯定其關注的議題的重要性同時表示它“既完美無瑕，又完全不值一提”。

導演混合手機錄像，地圖搜查，監控影像等媒介渠道，復現了對防暴警察執法的違規調查之困難：導演并未堅定展示預設立場，在早段呈現的"游樂"性示威參與以及路匪式威懾也復雜化抗議本身，但最后回落到身份的關聯來控訴體制的本身欠缺。

然而最實質的問題依舊被模糊：“反對警察作為一種抽象機制和權力機構”與“對身為警察職業的任意具體個人的歧視”，這兩者之間的區分并未被很好地展示和暴露，影片多少將二者混為了同樣的一體兩面問題。影片本身固然流暢，嫻熟的剪輯與穩扎穩打推進的節奏呈現舒適的觀感，通過"萌寵影像"反映的當代媒介社群值得更被深挖，然而我們是否應當謹慎復刻"劣質影像"，以免其失去革命性？則是需要反思的問題。

友鄰@寒枝雀靜 也說《137號案件》的確是單一的，但又著實精確而飽滿。同時承擔了制度知識科普與社會批判的多重公民教育功能。

《阿姆魯姆》

在《137號案件》這部主競賽作品之后占據德彪西大廳的則是本年度戛納首映單元的第一部影片，有趣的小細節是早場《遠山淡影》時穿著運動鞋上臺的福茂在此刻換上了閃亮的皮鞋。曾入圍過所有三大主競賽的德國導演法提赫·阿金的《阿姆魯姆》，講述一個發生在在二戰即將戰敗的納粹德國的成長故事。

本片標題代表了影片所發生的地點。在德國節節敗退之時，一位軍官懷孕的妻子和孩子從本來生活的德國漢堡回到了她的故鄉，位于德國北部海岸的名為阿姆魯姆的島嶼。漢堡同樣是導演本人的故鄉。類似于塔伊加·維迪提當年的爆款《喬喬的異想世界》，本片也從一個孩童的視角觀察這個具有強烈本土文化的島嶼群落，伴隨著納粹德國瓦解，他逐漸對他家族所堅信的價值產生懷疑。

本片雖然在今晚的世界首映前就傳來了在國際銷售上的喜訊，但放映后的口碑卻較為普通，陀螺小分隊的大家給出了相對較差的評價。水平行進的鏡頭帶領觀眾在潮起潮落、與大陸隔絕的海島上講述二戰后期直至結束的系統崩塌，但在展現類似的浮沉地貌上甚至不如柏林主競賽的《遠方鄉愁》，反而是來自漢堡的“外人”（孩子）面對島民和周遭各類動物的段落更為有趣。可惜影片也并未展開暴力的立場，以至于或許有正義化某種剝削的嫌疑，接受一種為人所不可避免的生存壓力。故事中的許多事件隨著早已被人所知的必然走向逐漸發生，在質疑血緣與血統情節展開的同時，似乎也模糊了潛在的沖突，片中對于赫爾曼·梅爾維爾所著的《白鯨記》的引述缺乏更多層的深度，而且孩童與母親的沖突也趨于單一，或許著更重筆墨在島民的群像上會更為有趣。

《接近終點》

最后的最后，在本日正將以平淡無奇的一天結束的時候，第二部主競賽作品直接將戛納好戲推上了第一個“高潮”。或許這個高潮并不需要加雙引號，因為事實上就是身在前線的華語影評人除了我之外似乎全部集體打出了四星甚至諸多五星的評價，放映一結束就在各種群里目睹了“金棕櫚已經誕生”的大膽預測，足以見得本片在絕大部分人心中顯然是一記驚雷，讓已經在過去的十余小時里觀看了三四部電影身心俱疲的人們大呼過癮。

這部影片的正身就是，從影評人周和一種關注單元首度被升級進主競賽單元的，奧利維爾·拉克謝的新作《接近終點》。

先給大家看一下非常一致的好評友鄰們：

值得提到的是，盡管華語影評人們目前正在一路歡呼，海外的自媒體與平臺上也隨處可見炸裂的夸贊，其實諸多權威外媒也僅僅給出了較為審慎的評語：《Hollywood Reporter》在稱贊本片“極富動感與活力，致力于喚醒人群”的同時，也指出本片“在結尾處似乎有些陷入泥淖，放棄了敘事的連貫性來打造類型片樣的奇觀”；正如許多其他觀看了本完首映的觀眾一樣，《The Wrap》將這部同樣設置在沙漠并充斥著飆車與電子樂的作品為屬于拉克謝的《瘋狂的麥克斯4》，但直白地批評它為“缺乏了特技和樂趣的版本”，盡管部分人會從此獲得解脫，但它試圖將我們拽入地獄，或真正的世界末日；《Deadline》評價本片更適合放在午夜檔，顯然會讓眾多“硬核”觀眾滿意，不過同時稱贊了部分令人難忘的畫面和獨特的音樂設計；而《Variety》則獻上了高度的贊揚，認為導演“以我們無法預測的方式在情感和心理上重擊我們，這既是沉重的警告，也是高度的贊美，沒有多少電影能激起你的逃跑本能，同時又讓你坐立難安”；《Screen Daily》同樣寫道“拉克斯自始至終都在營造不斷升級的緊張感，盡管結局令人沮喪和困惑，且在某種程度上犧牲了傳統的情節劇效果，但這部影片的大膽嘗試將對那些渴望觀看真正冒險的電影的影迷產生巨大的吸引力”。

阿莫多瓦在開頭的演職員表中以制片人的角色出現，然而我認為本片和阿莫多瓦的風格幾乎沒有任何關系。這部讓我站在了幾乎所有前線記者的對立面的奇異之作大體上講述了一對父子前往摩洛哥尋找他們失蹤已久的女兒/妹妹，因此在沙漠音樂節上結識了幾位瘋狂的電子樂愛好者。之后他們在戰局開始的紛亂中也，一同踏上向南穿越沙漠繼續尋找女兒的征程，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崩壞和災難接二連三地發生。

在我看來，影片從前半段的無趣很快在高度虛偽且不知所云的人造轉折中走向無法挽回的深淵。沙漠蹦迪飆車爆炸，從頭到尾的毫無旋律的低音炮環繞式折磨。挪用第三世界舞臺，用身體殘障、紋身、亞文化服務一種高度病態的美學，空洞無比的內容、空有形態的人物塑造和可怕的毫無征兆的災難鞭撻觀眾的大腦和靈魂，很難想到有如此一無所長一無是處的電影。重復的鏡頭和粗糙的美學讓本就單調的沙漠毫無魅力，無藥可救。

即便音樂本身的確由著名電子和實驗音樂人Kangding Ray操刀制作（他的藝名有趣地來自于他所生活過的中國城市：康定），但在我看來也過度重復，超過半數時間里反復轟鳴的巨型低音炮讓人耳鼓和精神都備受折磨。

即便許多人將本片和克魯佐或弗萊德金類比，但我看完后的第一反應是這難道不是屬于今年戛納的又一次《宿命，吾愛：幕間曲》嗎？然而在我一邊散場一邊打出接近負分的差評后，突然被滿眼的好評刷屏，頓時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身亡在了剛剛的德彪西大廳里，一切都只是這個電影帶給我的致命幻覺而已。買完夜宵走回住處的路上突然發現一個街區外的樓下拉著警戒線，地上有兩攤驚人的新鮮血跡，不知道在我飽受折磨的兩小時里這里發生了什么樣的糟糕事件，但我總覺得這仿佛映照著我被影片狠狠糟蹋后又被眾人的好評如潮所狠狠刺傷之后留下的血淋淋的傷痕。

在今日晚間因這部再度迫使我“唱唱反調”的主競賽作品而出乎意料的熱鬧紛繁之后，明天則勢必會延續今日的熱度，萬眾期待的集結一眾明星的阿里·艾斯特新作《愛丁頓》將會抵達盧米埃爾大廳，而同樣是匯聚全明星陣容的麥浚龍導演的《風林火山》更是在殺青多年后終于要和觀眾朋友們見面，讓我們拭目以待會有怎么樣的驚喜，或是再給我怎么樣的驚嚇，讓我們持續關注，明日再會！

5.16看什么

主競賽《愛丁頓》

主競賽《最小的女兒》

午夜展映《風林火山》

影評人周《左撇子女孩》

首映《一種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