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對“小眼”：五眼聯盟會有變數么？

從“五眼”說起

“五眼聯盟”Five Eyes成立于 1941 年 8 月 14 日 ，系根據《大西洋憲章》成立的盟國情報分享系統，最初只有美、英，1943年根據《布魯沙協定》加入澳大利亞、加拿大和新西蘭，由于這5個國家都說英語，也被稱作“英語之眼”。

“五眼”最初是為了配合反法西斯戰爭需要搞的情報分享體系，假想敵是德國和日本，但二戰后變成了針對蘇聯-東歐集團的體系。由于北約機制后來居上且更加得心應手，上世紀60年代后“五眼”漸趨沉寂，但一直在活動。

“9.11”后，美國以“反恐需要”為由重新激活“五眼”，這在當時是懲于北約內部法、德等國經常標新立異，美國在這些國家的情報收集和交換工作變得越來越困難，因此希望基于“英語系”的“五眼”能發揮新時代核心的作用。自2016年以來“五眼”開始帶有越來越多的針對中國色彩。

自2020年左右開始，美方借“五眼”，以“聯盟信息安全和國家安全”為由，多次排擠、打壓包括華為在內中國高科技企業，其中包括阻撓其參與聯盟各國移動通信設備、技術投標等行為。孟晚舟事件發生后，許多分析家都指出，其背后有“五眼”的因素存在。

“五眼”原本是個半秘密的聯盟，即“誰都知道存在這個聯盟，但一般人說不清這個聯盟的運作細節”，事實上，自冷戰結束至2018年底孟晚舟事件爆發，“五眼”一直在幕后悄悄運作，只是自特朗普（Donald Trump）上臺，尤其中情局（CIA）出身的蓬佩奧出任國務卿并開始活躍，“五眼”才會被頻頻搬到前臺，并一再成為媒體和網絡的“熱搜詞”。

“五眼”既然是情報分析系統，那么成員國的義務其實就只有一條：情報信息共享。

由于“五眼”中美國擁有最發達、最完善，覆蓋面最廣的全球性情報網，因此在情報信息共享中提供更豐富全面的信息共享資源，其它“四眼”更有求于美國。也正因為這一點，美國往往可以“不服從我的意志就停止你的情報共享資格”為要挾，逼迫其它“四眼”就范，答應原本不愿答應、或明顯對自己不利的美方要求。

加入“五眼”的條件并未公開公布，但“英語系”、“軍事同盟”、“其它成員國同意”這三條，恐怕是必不可少的。

至于這套若隱若現“五眼”緊盯的目標則是常變常新的，最初是納粹德國和日本，后來是蘇聯、中國，如今又是誰？

“擴眼”的傳聞喧囂儀式

從這套若隱若現的“五眼”在拜登（Joe Biden）時代突然“顯形”，且被越來越露骨作為配合美國所謂“印太”戰略的重要環節，針對中國和其它所謂“問題國家”，一些美國在“印太”的盟友或主動、或被動，或拉拽或“蹭”，紛紛深淺不同地和“五眼”扯上關系。

最熱衷談論自己躋身“五眼”前景的是日本，早在2020 年，日本朝野和傳媒就不斷釋放“五眼變六眼”、“日本將是第六個眼”的說法，盡管屢遭“打臉”卻樂此不疲，2024年11月20日，保守派傳媒《日經亞洲》還津津樂道“‘五眼’情報小組首次在日本舉行會議”，斷言“‘五眼’的重要使命是加強對華情報共享”、“因此日本的加入不可或缺”。

自尹錫悅上臺后，“韓國加入‘五眼’”的說法也不脛而走，其邏輯和構成模式宛如和日本共享了同一個魔板，在2024年“12.3”戒嚴鬧劇發生前喧囂一時。

第三個有“新眼”傳聞較多的國家是印度，但情況更為復雜。

印度的“新眼”傳說并非僅（主要）源于印度國內，美英智庫、專家甚至政要在過去幾年間也不時放出“把印度拉進來”、“‘五眼’不能沒有印度”的說法，而印度國內包括政界，對是否積極謀求加入“五眼”卻意見分歧，莫衷一是。

正因為上述五花八門的“擴容”說法、版本，“五眼擴容說”一度似乎板上釘釘，“眼數”則眾說紛紜，有六眼、九眼甚至十四眼瞪不同說法。

但直到最熱衷“五眼”和“印太”的拜登謝幕，“五眼”也仍然是“五眼”。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英語系”、“軍事同盟”、“其它成員國同意”三要素太過苛刻，絕大多數傳說對象難以企及，而原本看似最“合適”的印度，卻偏偏在關鍵時刻鬧出“印度情報部門在美加搞暗殺”等令彼此尷尬的傳聞，不僅印度和加拿大等“五眼”成員間關系趨于冰點，且印方屢屢施壓，希望“五眼”幫助本國情報部門在海外“反恐”，而“五眼”一方面要照顧加拿大情緒，另一方面也惟恐拉印度入“五眼”惹火上身，即便不鬧出加拿大那樣的事，也可能被本國選民反感。正因如此，在印度和“五眼”圍繞“海外反恐”和“加拿大事件”的爭吵不休和拉拉扯扯中，公認最可能成為“第六眼”的印度，至今仍停留在“編外”。

“五眼”將因“特朗普因素”而縮水么？

隨著對“印太”概念和在海外耗費美國資源興趣索然的特朗普（Donald Trump）當選、上臺，“五眼擴容”的傳說近乎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對其可能“縮水”的猜測。

早在今年1月3日，印度裔澳大利亞紙片人凱爾巴杰 (Richard Kerbaj)就斷言“隨著特朗普入主白宮，‘五眼’將面臨重大變數”，當時他提及的理由尚局限于特朗普的“美國優先”會縮減“印太”戰略投入尚；隨著特朗普在烏克蘭問題上“單獨橫跳”，尤其和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 “私相授受”，這類憂慮開始變得更加復雜。

3月6日，NBC援引5名“圈內消息人士”話稱，由于“五眼”其它成員對俄羅斯威脅和普京動機抱有深深疑慮，可能考慮減少根據“五眼”框架和美國共享的情報。這些消息人士稱，“由于擔心保護外國資產和提供情報者的身份可能在無意中被泄露（給俄羅斯），因此盟友正在考慮這一舉措”，報道稱“討論業已開始”，且有當事人斷言“特朗普政府已經動搖了長期盟友對美國的看法以及美國是否值得信賴”。

為逼迫烏克蘭就范，美國不僅接連導演了利雅得沒有烏克蘭參加的“烏克蘭和平會議”和白宮橢圓形辦公室對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y)的當面羞辱，而且一度單方面切斷了對烏克蘭的情報共享。盡管迫于國內外強大壓力，這一共享很快恢復，但正如The Conversation編輯阿德通吉（Jo Adetunji）所言，“華盛頓的盟友肯定對美國作為安全伙伴的可靠性產生了懷疑。他們愿意分享情報，因為該組織內部至少到目前為止一直存在著固有的信任。但特朗普最近的行動和言論可能嚴重損害了這種信任。白宮在外交事務中明顯的交易性質，加上利用美國絕對實力的意愿，將繼續侵蝕直到最近才成為最親密盟友的信任“，因此，烏克蘭和加拿大發生的事“會危及五眼聯盟的未來。這似乎是歐洲必須接受并努力應對的新現實——至少在短期內如此”。

最大、最明顯的“縮水”危險則和加拿大有關。

當地時間2月25日，英國《金融時報》率先獨家報道稱，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的貿易和制造業高級顧問納瓦羅（Peter Navarro）私下提議，將加拿大從“五眼聯盟”中驅逐出去，以此增加對加拿大的壓力，迫使其同意成為美國的第51個州。

這一說法迅速被《國家郵報》等多家加拿大媒體報道，并引起強烈反響。但納瓦羅本人很快給出了否認的說法。

加拿大《環球郵報》當天稍晚的報道稱，納瓦羅在當天相關報道發布后對記者否認自己曾有這類想法，稱“我們永遠不會與加拿大這樣的盟友一起危及我們的國家安全“。

加拿大和美國間關系時冷時熱，但加拿大情報界卻是加國內公認“最親美領域，沒有之一”：在拜登政府不斷抬高對華腔調和對其它一些國家發出恫嚇之際，加拿大安全情報局（CSIS）屢屢一馬當先，表現得有時甚至比美國更亢奮；當特朗普當選和上臺后屢屢在關稅甚至“51州”問題上冒犯加拿大，已在朝野引發眾怒之際，CSIS仍是喋喋不休“不要因小失大”，主張對美妥協的“最后一群人”。

這“最后一群人”的核心論點是“盡管金錢可以為你購買衛星、潛艇和監視設備，但它并不能提供保護。它不能保證安全。保證安全的是獲取和獲得重要信息、重要判斷和重要分析的能力”，而“美國目前每年在其情報機構上花費約 1000 億美元，這大約是其它‘四眼’總和的十倍”，因此“沒有美國情報共享國將不國”，只能捏著鼻子忍受美國的各種予取予求。

但正如阿德通吉等人所質疑的，在特朗普隨意“出賣烏克蘭”和“與俄羅斯私相授受”后，包括其它“四眼”在內的與美情報共享國家不得不對共享出去的本國情報會否導致自身安全“門戶大開”捏把冷汗，同時對美國送上門來的“慷慨交換情報”多長個心眼——“這些情報究竟是真的，抑或不過是‘美國希望你相信的’”？

NBC報道援引“匿名盟國官員”的評論稱，“關于哪些信息可以與美國共享，目前正在進行認真的討論。‘五眼聯盟’的合作原則一直是互不監視，我認為如今已不可靠了”。“這就是我們現在的狀況，我看不出有任何改變的辦法。”

“五眼”還會若隱若現下去

然而絕大多數觀察家認為，“五眼”在未來仍會長期這么“若隱若現”下去，既難以“擴容”，也不易“縮編”。

在一陣七嘴八舌后，包括特朗普長期心腹、戰略溝通事務副國家顧問布萊恩.休斯（Brian Hughes）和加拿大CSIS在內的相關方面均出面重申了堅持“五眼”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英國政府發言人也在回復媒體質詢中稱“美國是英國最親密的盟友，我們將繼續在國防、情報和安全事務上密切合作。任何相反的說法都是完全不真實的”。

另一些“五眼”相關內部人士則試圖淡化特朗普對俄政策將破壞數十年來信息共享的觀點。他們指出，“情報可以以保護信息來源和方法的方式共享”。

有分析家指出，雖然對美信任度在下降，而“五眼”機制的效率必定和信任度成正比，但“四眼”和其它“五眼”外的美國情報交換合作者必須考慮到，如果減少與華盛頓的合作，其自身國家安全將面臨風險。

與此同時，美國國內對堅持“五眼”傳統角色、維持相應功能，擁有強大的支持勢力，即便是特朗普也不得不慎重行事。

事實上迄今“五眼”最大裂痕“加拿大問題”的始作俑者納瓦拉，本人也在強大壓力下迅速改口。

2月25日即《金融時報》獨家披露“納瓦拉建議從‘五眼’剔除加拿大”當天稍晚，納瓦羅在當天相關報道發布后對記者否認自己曾有這類想法，稱“我們永遠不會與加拿大這樣的盟友一起危及我們的國家安全”。CTV電視臺援引CTV渥太華新聞局總制片人夏淑儀（Stephanie Ha）的報道稱，納瓦羅當天在華盛頓特區對記者重復了兩遍“永遠不會”，并稱剔除加拿大出“五眼”的想法“簡直太瘋狂了”。

盡管如此，加拿大人普遍相信這并非空穴來風。

《環球郵報》報道援引前加拿大國家安全分析師、卡爾頓大學教授卡文（Stephanie Carvin）的話指出，隨著美國誓言對加拿大進口產品征收一系列關稅，以及特朗普堅持吞并加拿大的言論，華盛頓可能將加拿大從“五眼聯盟”中驅逐出去的流言蜚語近來甚囂塵上，“至少在過去兩周里，這個謠言一直存在，而且考慮到特朗普政府以及他們對加拿大的威脅，即使他本人否認，這個消息也令人擔憂”。

《環球郵報》報道指出，2月24日《經濟學人》雜志發表的一份由該刊國防編輯約西（Shashank Joshi）署名的簡報稱，“在慕尼黑，我被告知美國官員曾威脅加拿大，要將加拿大逐出五眼聯盟，那可能只是一句空話，但它預示著未來的緊張局勢”。

卡文稱，美國是五眼聯盟共享情報的最大供應商，如果加拿大與美國情報機構斷絕聯系，可能會立即面臨間諜活動和外國干涉的威脅，“這將使加拿大立即成為主要對手的目標，尤其是中國和俄羅斯，也可能是印度，印度與特朗普政府的關系比我們更密切，他們有可能在這里升級活動”。

但22年《五眼秘史》（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Five Eyes）作者、英國記者克爾巴伊 (Richard Kerbaj)認為，美國從“五眼”通過加拿大的合作得到更多好處，比如通過加拿大安全情報局（CSIS）深入北美華人僑民這“對美國至關重要，尤其是因為華盛頓認為中國是最大的經濟、軍事和情報競爭對手。”

《環球郵報》報道援引卡文及渥太華大學公共和國際事務研究生院教授朱諾(Thomas Juneau)的話稱，歷史上美國曾通過限制情報共享報復加拿大的不合作，如2003年加拿大拒絕追隨美國出兵伊拉克，美國就一度這樣做。因此他們懷疑特朗普也并非不可能這樣做。

他們認為，如果華盛頓將加拿大排除在五眼聯盟之外，美國就會吃虧。加拿大提供了寶貴的信號情報：攔截、解密和分析來自監聽站的外國電子傳輸和計算機數據，包括加拿大北極高地的部隊警報站。朱諾稱，“五眼”內部存在分工，加拿大收集信號情報的職責包括北極、拉丁美洲部分地區和加勒比地區，因此“如果那樣做將會是美國的損失”。

CTV報道稱，加拿大聯邦工業部長商鵬飛（Fran?ois-Philippe Champagne）在蒙特利爾表示，“考慮到加拿大對五眼聯盟的貢獻，這一評論令人驚訝，不僅是現在，還有過去，甚至將來。加拿大受到尊重。加拿大受到重視。加拿大對保護我們公民、保護我們的國家、甚至保護北美和我們的盟友的許多情報和安全工作至關重要”。

報道稱，當天加拿大聯邦運輸和內政部部長阿南德 (Anita Anand)在美國哥倫比亞特區會見了美國運輸部長達菲 (Sean Duffy)，但她對CTV表示，“并未在討論中提及”。加拿大總理府在面對媒體質詢時則回應“他們不會對《金融時報》的報道發表評論”。

但CTV報道援引前加拿大國家安全和情報顧問（NSIA）里格比（Vincent Rigby）的話稱，威脅將加拿大趕出五眼聯盟“并不完全令人震驚”。他在接受采訪時認為，自己確信特朗普為達目的會不惜一切手段對加拿大施壓，“而將五眼聯盟關系作為他們可能想要控制加拿大的一個因素，這是很自然的”，在特朗普第一任期自己擔任國家安全情報局長時就曾出現過，“有微妙的暗示表明，這項措施可能在極端情況下實施。但事實并非如此。他們從未明確地告訴我們，我們將扣留情報，但從字里行間，你可以看出，這暗示著我們可以隨時收回與你們分享的一些信息。報道稱，這一潛在威脅是加拿大和美國之間緊張局勢升級的最新表現。

報道指出，自贏得大選以來，特朗普就多次威脅要吞并加拿大，于此同時，曾是特朗普首席策略顧問的班農（Steve Bannon）接受CTV采訪就曾宣稱，特朗普對于讓加拿大成為美國第51州的愿望“非常認真”，甚至勸告加拿大“應該把這當作你們得到過的最大贊美”。這些都極大程度引發了加拿大人的不滿情緒和緊張感，也成為類似流言不脛而走的助推劑。

由此可見，在叵測的特朗普時代，“五眼”將在美國和其它“四眼”的各懷心思中繼續“小車不倒只管推”，彼此將信將疑地維持一份“心誠則靈”的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