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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鈴——叮鈴鈴——”
手機在民宿的木桌上瘋狂震動,屏幕刺眼的白光里,“薇薇”兩個字格外扎眼。
陳慧蘭的手猛地一頓,剛端起的茶杯晃了晃,溫熱的茶水濺在虎口,燙得她下意識縮了手。
對面的李娟抬眼,見她臉色發白,用嘴型問:接嗎?
陳慧蘭咬了咬下唇,指尖顫抖著劃開接聽鍵,按下免提的瞬間,林薇的怒吼就炸了出來:
“媽!你跑哪兒瘋去了?浩浩今天誰接?我跟張磊都在公司趕項目,你把孩子扔幼兒園不管了?”
聲音尖利又急促,像砂紙磨過鐵皮,刺得人耳膜發疼。
陳慧蘭攥著手機,指節泛白,喉嚨發緊,半天擠不出一個字。
“問你話呢!啞巴了?”林薇的火氣更盛,“你走之前不會打個招呼?這么大個人一點分寸沒有!你走了誰接孩子?誰做晚飯?浩浩晚上還要上樂高課,你忘了?”
一連串的質問像冰雹砸下來,堵得陳慧蘭胸口發悶,仿佛壓著塊浸了水的棉花,喘不過氣。
李娟實在聽不下去,一把奪過手機:“林薇,我是你李阿姨。你媽跟我在麗江旅游呢,不是離家出走。孩子是你生的,不是你媽的附屬品,接送做飯是你和張磊的責任,不是你媽的義務!”
電話那頭靜了兩秒,隨即傳來林薇難以置信的尖叫:“李阿姨?我媽怎么會跟你去旅游?她……”
“她怎么就不能去?”李娟打斷她,聲音清亮,“你媽退休了,有自己的日子過。你們都三十出頭的人了,別總像沒斷奶的孩子,天天啃老還覺得理所當然。我們在古城里信號不好,掛了!”
不等林薇回應,李娟直接掐斷電話。
民宿的院子里瞬間安靜下來,只有院角的風鈴隨著晚風輕輕作響。
陳慧蘭望著窗外青瓦白墻的民居,遠處玉龍雪山的峰頂覆著皚皚白雪,可她的眼睛卻陣陣發酸,鼻尖泛著澀。
李娟把手機遞回來,拍了拍她的手背:“別往心里去,早該這樣了。你為她操勞大半輩子,沒享過一天福,還落不著一句好。”
陳慧蘭沉默著搖頭,腦子里反復回響著林薇那句“你走了誰接孩子”。
那語氣里的理直氣壯,仿佛她不是生養林薇的母親,而是一個擅自離崗、不負責任的保姆。
記憶的閘門被這聲怒吼沖開,那些讓人心寒的畫面,爭先恐后地涌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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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前,家里的餐桌上。
陳慧蘭剛把最后一道菜——紅燒排骨端上桌,額角的汗珠順著皺紋往下淌,抬手擦了擦,肩膀傳來一陣熟悉的酸脹。
林薇一邊刷著手機,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媽,我跟張磊下周去巴厘島,過結婚五周年紀念日。”
張磊頭也沒抬,筷子在碗里扒拉著,眼睛死死盯著手機屏幕,嘴里還念叨著游戲術語。
陳慧蘭手里的盤子差點沒端穩:“又……又要出去?”
“什么叫又?”林薇皺起眉,語氣不耐煩,“上回是公司團建去三亞,這回是正經紀念日旅行,能一樣嗎?”
她輕描淡寫的語氣,像在說“今天吃了米飯”一樣平常,完全沒顧及這是她半年內第二次長途旅行——而每一次,都是陳慧蘭留在家里,替她接送浩浩,買菜做飯,打掃衛生,還要抽空去做鐘點工,補貼他們時不時超支的開支。
陳慧蘭下意識揉了揉肩膀,那里的肩周炎犯了快一個月,抬手都費勁,連帶腰也跟著疼。
“薇薇,媽最近肩腰都不舒服,醫生讓少勞累,你們出去這么久,我一個人帶浩浩,怕是……”
話還沒說完,林薇的筷子“啪”地拍在桌上:“媽!你怎么這么矯情?不就是帶個孩子做兩頓飯嗎?能有多累?我同事的媽,一個人帶倆孫子,還能跳廣場舞呢!”
陳慧蘭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不就是帶個孩子做兩頓飯。
說得真輕巧。
她每天早上五點半起床,熬粥、煎蛋、做小餛飩,伺候浩浩吃完,七點半準時送他去幼兒園。回來路上繞去菜市場買菜,回家打掃三室一廳的衛生,洗一家人的衣服,中午隨便扒兩口剩飯,下午還要去小區隔壁的雇主家做鐘點工。四點半趕去幼兒園接浩浩,帶他去上樂高課、美術課,六點半回家鉆進廚房做晚飯。等林薇和張磊吃完,她收拾碗筷、輔導浩浩做手工、哄他睡覺,往往要到十一點才能歇著。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這就是林薇口中“不就是”的輕松活。
陳慧蘭看向張磊,希望他能說句公道話。
可張磊像是沒聽見一樣,手機里傳來游戲勝利的音效,他咧嘴笑了笑,拿起筷子夾了塊排骨,吃得津津有味。
那一刻,廚房里的油煙味仿佛鉆進了肺里,又悶又嗆,讓陳慧蘭喘不過氣。
那次爭吵,最后還是以陳慧蘭的妥協告終。
她只有這一個女兒,能怎么辦呢?
可真正壓垮陳慧蘭的,是那件小事。
那天下午,浩浩午睡,陳慧蘭趁著空檔打掃林薇和張磊的房間。
一開門,衣服堆得像小山,化妝品擺滿了梳妝臺,床頭的垃圾桶溢得滿地都是,外賣盒子、零食袋混在一起,散發著淡淡的酸腐味。
陳慧蘭嘆了口氣,彎腰去撿地上的垃圾,肩膀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疼得她差點跪下去。
她扶著床頭柜慢慢直起身,瞥見垃圾桶旁邊放著個眼熟的盒子——那是她上個月剛買的理療儀,專門治肩周炎的,花了她大半個月的鐘點工工資。
她明明放在客廳的沙發上,還跟林薇說過,這個儀器能緩解疼痛,讓她別亂動。
可現在,理療儀的盒子被拆得亂七八糟,儀器本身不見了蹤影。
陳慧蘭心里咯噔一下,趕緊問正在客廳看電視的林薇:“薇薇,我那個理療儀呢?”
林薇頭也沒回:“哦,那個啊,我看放那兒占地方,又舊又沒用,上周小區回收廢品,我讓收破爛的拉走了。”
陳慧蘭的腦子“嗡”的一聲,像被重錘砸了一下。
舊?沒用?
她才用了不到一個月,那是她忍著心疼買的,每天晚上帶完浩浩,都要靠它緩解肩腰的酸痛。
她顫抖著從口袋里掏出那張皺巴巴的體檢報告——上周社區醫院的檢查結果,上面寫著“肩周炎伴腰肌勞損,建議避免勞累,長期理療”。
她當時把報告放在茶幾上,跟林薇提過,說醫生讓多休息,不能再干重活了。
林薇當時正敷著面膜,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連頭都沒抬。
原來她不是沒聽見,她是真的不在乎。
陳慧蘭手里的體檢報告被捏得變了形,眼淚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
她像個陀螺一樣轉了幾十年,為女兒操勞,為外孫奔波,耗盡了自己的健康和精力,到頭來,卻只被當成一個可以隨意丟棄的工具。
那天晚上,陳慧蘭失眠了。
黑暗中,她睜著眼睛,腦子里全是林薇冷漠的臉,張磊事不關己的樣子,還有被當成廢品扔掉的理療儀。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閨蜜李娟發來的微信。
一張麗江古城的照片,青石板路、紅燈籠,下面跟著一行字:“慧蘭,跟我去麗江吧,別再為別人活了,你該為自己活一次。”
陳慧蘭看著照片,想起自己年輕時,也曾夢想過去看看遠方的風景。可結婚、生女、帶外孫,這個夢想被一次次擱置,蒙上了厚厚的灰塵。
現在,她連自己的健康都沒人在乎。
陳慧蘭坐起身,手指在屏幕上滑動,點開李娟發來的旅游團鏈接。
報名,填信息,到了支付頁面,看著那個數字,她的手指猶豫了。
腦海里閃過林薇和張磊興高采烈討論巴厘島行程的樣子,又閃過被扔掉的理療儀和那張無人問津的體檢報告。
憑什么他們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而自己就要無休止地付出?
陳慧蘭不再猶豫,輸入支付密碼。
“支付成功”四個字跳出來的那一刻,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她沒有立刻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還是像往常一樣做好了早餐,然后拖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悄悄走出了那個她付出了半輩子,卻感受不到一絲溫暖的家。
“慧蘭?慧蘭?”
李娟的聲音把陳慧蘭從回憶里拉回來。
“想什么呢?臉色這么差。”
陳慧蘭搖搖頭,看向窗外:“沒什么,就覺得……這雪山真好看。”
李娟笑了:“這才剛開始呢,后面還有更美的。你那個女兒,就得讓她吃點苦頭,不然永遠不知道你有多重要。”
陳慧蘭沒說話,拿出手機,找到林薇的微信,指尖頓了頓,按下了“刪除聯系人”。
做完這一切,她把手機調成靜音,放進了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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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宿外,夕陽正慢慢落下,把古城的屋頂染成了暖金色,一片嶄新的風景,在她面前鋪展開來。
傍晚六點半,林薇家的門被踹開。
張磊一臉疲憊地拎著外賣,身后跟著哭哭啼啼的浩浩。
“媽媽,我要外婆!外婆做的飯好吃!”浩浩一進門就撲向林薇。
林薇正在客廳里焦躁地踱步,手機屏幕上全是無人接聽的通話記錄。她一把推開浩浩,不耐煩地吼:“哭什么哭!外婆跑了,沒人給你做飯了!”
浩浩被推得坐在地上,愣了兩秒,哭得更兇了。
張磊把外賣扔在茶幾上,抱起兒子,語氣帶著火氣:“媽還沒聯系上?我早跟你說過,別總對媽呼來喝去的,她身體本來就不好,你還這么折騰!”
“我折騰?”林薇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拔高八度,“她是我媽,就該幫我帶孩子!她退休了沒事干,接送個孩子做頓飯累著她了?我們去巴厘島的機票酒店都訂好了,她這時候撂挑子,就是存心跟我作對!”
“那她的體檢報告呢?肩周炎加腰肌勞損,醫生讓她靜養!你倒好,把她的理療儀都扔了!”張磊指著垃圾桶的方向。
“那破儀器值幾個錢?”林薇理直氣壯,“哪個中年人沒點腰酸背痛?就她金貴!我看她就是被李娟那個老東西攛掇的,不安分守己,出去瞎混!”
張磊看著她不可理喻的樣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家里亂得一塌糊涂,早上的碗筷還泡在水槽里,浩浩的玩具撒了一地,沙發上堆著沒洗的衣服。
張磊笨手笨腳地打開外賣,一股廉價的油膩味散開。他把兒童套餐推給浩浩,浩浩看了一眼,一巴掌拍開:“我不要吃這個!我要外婆做的番茄炒蛋!”
飯菜灑了一桌,張磊的火氣也上來了,對著林薇低吼:“你自己想辦法!我明天還要出差,總不能帶著孩子去!”
林薇氣得抓起抱枕砸在地上,可氣歸氣,孩子還是得管。
她想來想去,只能給婆婆趙秀蘭打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趙秀蘭的聲音懶洋洋的:“喂,薇薇啊,有事?”
“媽,”林薇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媽她走了,不知道去哪兒了,手機也關機。我和張磊要上班,浩浩沒人帶,您能不能過來幫幾天?”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即傳來趙秀蘭夸張的呻吟:“哎喲……我的心口怎么突然疼得厲害……”
林薇的表情僵住了。
“薇薇啊,不是媽不幫你,我這高血壓、糖尿病,醫生說不能累著,連自己都顧不過來,怎么帶孩子啊?”趙秀蘭的聲音氣若游絲,“再說,你媽也太不像話了,孫子這么小,她怎么放心出去快活?哪有當外婆的這么不負責任?”
句句都在指責陳慧蘭,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林薇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一句:“那您好好休息。”
“哎,你也別太上火,誰讓你媽不懂事呢。”
電話被掛斷,林薇氣得渾身發抖,把手機狠狠摔在沙發上,屏幕裂了一道縫。
“老東西!一個個都靠不住!”
她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了陳慧蘭身上,卻忘了,自己從未真正關心過這個母親。
另一邊,麗江古城的夜色正濃。
陳慧蘭和李娟沿著青石板路散步,街邊的小店燈火通明,賣手鼓的姑娘敲著輕快的節奏,游客們的笑聲此起彼伏。
她們找了個臨河的小酒館坐下,點了兩壺米酒,幾碟小菜。
“來,慧蘭,干杯!”李娟舉起酒杯,“為了我們的新生活!”
陳慧蘭笑著舉杯,米酒的清甜在舌尖散開,她很久沒有這樣輕松過了。
同行的團友遞過來一串烤乳扇:“嘗嘗這個,麗江特色,甜而不膩!”
陳慧蘭接過來咬了一口,軟糯香甜,心里的陰霾仿佛也被這甜味驅散了。
李娟舉起手機:“笑一個,我給你拍張照!”
陳慧蘭對著鏡頭,露出了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照片里,她穿著一件淡藍色的棉麻上衣,背景是燈火璀璨的古城和潺潺流水,眼睛里閃著光,舒展又自在。
晚上,李娟把照片發給陳慧蘭:“發個朋友圈吧,紀念一下你的新生。”
陳慧蘭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開了微信,選了那張笑得最燦爛的照片,配文:“古城夜色,自在隨心。”
點擊發送。
她沒有反復刷新看點贊,只是把手機扣在桌上,專心享受著眼前的寧靜。
林薇刷朋友圈時,一眼就看到了陳慧蘭的照片。
照片里的陳慧蘭笑得燦爛,背景是她從未去過的麗江古城,配文更是刺眼。
自在隨心?
林薇的火氣瞬間沖上頭頂。
她不管自己和張磊有多狼狽,不管浩浩有多想念外婆,只顧著自己快活!
林薇想起剛才求婆婆時受的委屈,想起家里的一團亂麻,想起明天還要帶著孩子去上班,所有的委屈和怒火都找到了宣泄口。
她截圖保存了陳慧蘭的朋友圈,點開那個名為“幸福一家人”的家族群,把截圖發了進去,配文:“我媽出去旅游了,玩得挺開心。我和張磊帶孩子帶得焦頭爛額,班都沒法上,真是羨慕她能這么瀟灑。”
群里瞬間炸開了鍋。
林薇的姑姑率先發言:“慧蘭怎么回事?浩浩才四歲,她怎么放心出去的?太不懂事了!”
張磊的表姐跟著附和:“就是啊,年輕人上班壓力多大,當長輩的能幫就幫一把,哪能這么自私?”
遠房表哥發了個搖頭的表情:“不像話,當外婆的這么不負責任,讓孩子受委屈。”
你一言我一語,全是指責陳慧蘭的聲音。
林薇看著屏幕,心里升起一絲報復的快感。
她就是要讓陳慧蘭知道,她這一走,后果有多嚴重!
麗江的小酒館里,陳慧蘭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
她點開家族群,女兒發的截圖和那些指責的話語,像針一樣扎進心里。
剛剛升起的快樂,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二姨發來私聊:“慧蘭,你太任性了。薇薇帶孩子上班多不容易,你趕緊回來吧,別讓人家笑話我們老陳家沒人情味。”
舅舅的語音也發了過來:“慧蘭啊,家和萬事興,孩子再不對也是你女兒,浩浩是你親外孫,你怎么能不管?趕緊買票回來,別跟孩子置氣。”
一句句“自私”“不懂事”“不負責任”,像無形的鎖鏈,纏繞過來,想要把她拉回那個令人窒息的牢籠。
陳慧蘭握著手機,指尖冰涼,難道自己真的錯了?
“怎么了?”李娟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湊了過來。
陳慧蘭把手機遞給她,聲音帶著顫抖:“我是不是……真的太過分了?”
李娟掃了一眼群聊記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過分的是他們!”
她二話不說,拿過陳慧蘭的手機,按下語音鍵:“各位親戚,我是陳慧蘭的朋友李娟。”
“慧蘭帶了五年浩浩,起早貪黑,累出肩周炎和腰肌勞損,你們誰問過一句?她用自己的錢報旅游團,花了不到四千塊,你們就跳出來指責她自私?”
“林薇半年內兩趟長途旅行,去三亞去巴厘島,花的錢比這多十倍,你們怎么不說她自私?她把慧蘭的理療儀當廢品扔了,把體檢報告當廢紙,你們怎么不說她不孝?”
“張磊的媽,趙秀蘭,天天喊著生病,一次孩子沒帶過,一分錢沒花過,現在倒有臉說慧蘭不負責任?”
“慧蘭不是保姆,她是母親,是外婆,她有資格過自己的生活!別用親情道德綁架她,你們不配!”
語音發送出去,熱鬧的家族群瞬間安靜了下來,再也沒人說話。
陳慧蘭看著李娟,眼眶慢慢紅了。
幾十年來,她習慣了退讓,習慣了委曲求全,這是第一次,有人這么堅定地站出來,替她說話,替她撕開那些虛偽的親情面具。
“娟,謝謝你。”她的聲音哽咽著。
“謝什么,”李娟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沒錯,想為自己活一次,從來都不是錯。”
陳慧蘭點點頭,淚水滑落,這一次,是感動和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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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窗外,古城的燈火依舊璀璨,心里的陰霾,也散了大半。
家族群安靜了,可林薇的怒火卻沒消。
她沒想到李娟敢在群里這么說,更沒想到親戚們會集體沉默。
第二天一早,林薇被公司的催命電話吵醒。
“林薇,九點的項目匯報,你怎么還沒來?方案最終版呢?”
林薇看著身邊睡得正香的浩浩,頭都大了。
她給張磊打電話,張磊說已經在出差的路上了,讓她自己想辦法。
沒辦法,林薇只能給領導請假,可領導態度堅決:“這個項目你是主力,今天必須到崗,自己解決孩子的問題。”
林薇咬咬牙,只能一手拽著浩浩,一手拎著公文包,狼狽地趕往公司。
“媽媽,我不想在這里,我要回家!”浩浩的哭聲在安靜的辦公區格外刺耳,引得同事們紛紛側目。
林薇臉上火辣辣的,把浩浩塞進自己的格子間,塞給他一個平板:“不許哭,看動畫片,不然我就把你扔在這里!”
浩浩嚇得不敢出聲,可沒過半小時,就開始哭鬧著要喝水、要上廁所。
林薇剛改好的方案被打斷,只能一次次放下工作,帶著浩浩跑洗手間。
上午十點,部門經理踩著高跟鞋走過來:“林薇,方案呢?客戶都在會議室等了。”
“經理,馬上就好,我再檢查一遍。”林薇手忙腳亂地操作鼠標。
就在這時,浩浩伸手去夠桌上的水杯,杯子倒了,水潑在了電腦鍵盤上。
屏幕瞬間黑了下去。
“啊!”林薇尖叫一聲,趕緊去擦鍵盤,可已經晚了,電腦徹底開不了機。
“林薇!你到底在搞什么?”經理的臉色鐵青,“這份方案今天必須給客戶!你把孩子帶到公司來,還搞出這種事,你眼里還有工作嗎?”
浩浩被經理的吼聲嚇得“哇”一聲哭了出來。
同事們的目光像聚光燈一樣打在林薇身上,有同情,有看熱鬧,還有不耐煩。
林薇站在原地,手足無措,從未如此狼狽過。
她心里的火氣越來越旺,全都怪陳慧蘭!如果不是她跑了,自己怎么會落到這個地步?
那天下午,林薇抱著浩浩,拿著壞了的電腦,被經理勒令回家反省。
回到家,看著亂糟糟的房間,想著被耽誤的項目,林薇的怒火徹底爆發了。
她拿出手機,拍了一張自己憔悴的臉,懷里哭紅眼睛的浩浩,還有桌上黑屏的電腦,配了一段聲淚俱下的文字,發在了小紅書上。
她寫自己作為職場媽媽的艱難,寫自己如何在工作和家庭之間掙扎。
她寫陳慧蘭退休后不管不顧,瀟灑去旅行,把帶孩子的重擔全扔給她。
她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被自私母親拋棄的可憐人,把陳慧蘭寫成一個只顧自己快活的“精致利己主義老人”。
文章標題刺眼又博眼球:《退休媽媽游山玩水,留我帶娃加班還毀了項目,這樣的母親真的愛我嗎?》
帖子一發出去,立刻引發了熱議。
“心疼博主,職場媽媽真的太難了!”
“這個外婆也太自私了吧,自己快活,不管女兒死活。”
“現在的老人都這樣嗎?只知道享受,一點不為子女著想。”
劉玉芬第一個點贊轉發,還在評論區留言:“我孫子太可憐了,孩子媽一個人太難了。”
張磊也默默點了贊。
帖子的閱讀量越來越高,很快突破了十萬。
不明真相的網友們被林薇的文字打動,紛紛指責陳慧蘭。
更有人開始扒陳慧蘭的信息,沒過多久,陳慧蘭的手機號、退休前的單位、甚至廣場舞群的截圖,都被掛在了網上。
麗江的民宿里,陳慧蘭正和李娟準備去玉龍雪山。
手機突然響個不停,陌生號碼一個接一個打進來。
陳慧蘭疑惑地接起一個,電話那頭立刻傳來惡毒的咒罵:“你就是那個自私的老妖婆?自己出去玩,讓女兒帶娃受累,你怎么不去死!”
陳慧蘭嚇得趕緊掛了電話,可緊接著,更多的騷擾電話、辱罵短信涌了進來。
“老妖婆,祝你在麗江摔死!”
“退休了不安分,真是個極品老太太!”
“手機號139xxxxxxxx,大家一起打電話罵她!”
陳慧蘭握著手機,渾身發抖,臉色蒼白如紙。
李娟察覺到不對勁,拿過她的手機一看,瞬間火冒三丈。
她點開那條小紅書帖子,看著林薇顛倒黑白的文字,還有底下不堪入目的評論,氣得渾身發抖。
“這個白眼狼!簡直不是人!”
就在這時,陳慧蘭的手機收到一條微信,是以前的老同事發來的,附了一張截圖——林薇的小紅書帖子,還有被扒出來的個人信息。
陳慧蘭看著那些惡毒的評論,看著自己被扭曲的形象,眼前一黑,差點栽倒。
“慧蘭!”李娟趕緊扶住她。
陳慧蘭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嘴唇顫抖著:“我……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她付出了一輩子,到頭來,卻被自己的女兒污蔑、網暴,成了人人唾罵的惡人。
李娟看著她崩潰的樣子,心疼又憤怒。
她扶著陳慧蘭回到民宿,把手機關機,可那些惡毒的話語,那些刺眼的評論,已經深深扎進了陳慧蘭的心里。
陳慧蘭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吃不喝,只是默默流淚。
李娟看著桌上冰冷的飯菜,看著陳慧蘭蜷縮在床上的背影,心里又氣又急。
她知道,不能就這么算了。
李娟拿出自己的手機,開始整理證據——陳慧蘭的體檢報告、理療儀的購買記錄、林薇旅行的朋友圈截圖、陳慧蘭每天的日程記錄(接送浩浩、做鐘點工的憑證)。
她把這些證據整理好,發了一條長文在小紅書上,標題直接點明:《反轉!所謂“自私外婆”的真相,是被女兒壓榨多年的免費保姆》。
文中詳細說明了陳慧蘭五年來的付出,林薇的自私行為,還有被扔掉的理療儀和無人問津的體檢報告。
證據確鑿,圖文并茂。
帖子一發出去,立刻引發了反轉。
“天吶,原來是這樣!博主顛倒黑白了!”
“心疼這位外婆,付出這么多還被污蔑,太慘了!”
“博主才是自私吧,把媽媽當保姆,還網暴親媽,太可怕了!”
“支持外婆!就該為自己活一次!”
網友們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紛紛指責林薇,要求她道歉。
林薇的小紅書賬號瞬間被罵聲淹沒,帖子被舉報下架,她的個人信息也被網友扒了出來,收到了不少騷擾電話。
家族群里,之前指責陳慧蘭的親戚們,紛紛發來道歉信息。
“慧蘭,對不起,是我們誤會你了。”
“薇薇太不懂事了,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二姨更是直接打電話給陳慧蘭,連連道歉,讓她別往心里去。
民宿里,陳慧蘭看著李娟手機里的反轉評論,眼淚又掉了下來。
這一次,是釋然的淚。
李娟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看,公道自在人心。”
陳慧蘭點點頭,慢慢坐起身:“娟,我想通了,我沒有錯。”
她拿起自己的手機,開機,給林薇發了最后一條短信:“我不是你的保姆,我是你的母親。從今往后,各自安好,不必再聯系。”
發送成功后,她拉黑了林薇的號碼,也拉黑了所有讓她窒息的人和事。
第二天一早,陳慧蘭和李娟登上了去玉龍雪山的大巴。
車窗外,雪山巍峨,藍天澄澈。
陳慧蘭靠在車窗上,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容。
她終于明白,女人這輩子,不必永遠圍著別人轉。
為自己活一次,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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