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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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998 年的夏天格外悶熱,蟬鳴聲裹著熱浪鉆進屋里,我正蹲在廚房擦地板,額頭上的汗珠子砸在水泥地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六歲的侄女林曉跑進來,手里攥著半塊西瓜,汁水滴在她洗得發白的連衣裙上。
“姑姑,老師說要交五十塊錢買課外書。” 她聲音怯生生的,眼睛卻盯著我放在窗臺上的儲蓄罐。那是個掉了漆的鐵皮兔子,還是我剛工作時從供銷社買的,里面裝著我每個月省下來的零錢,準備給她攢學費。
我直起身,腰桿傳來一陣酸痛,伸手摸了摸儲蓄罐,罐身還帶著陽光的溫度。“曉曉乖,姑姑這就給你拿?!?我把儲蓄罐倒過來,硬幣嘩啦啦地落在桌上,數了半天只有四十六塊三。我咬咬牙,從口袋里摸出皺巴巴的五塊錢,湊夠五十遞過去。
林曉接過錢,突然抱住我的腿:“姑姑,等我長大了,一定賺好多錢給你花?!?我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眼眶卻有點發熱。那時候她父母剛離婚,她跟著我過,瘦小的身子裹在不合身的衣服里,卻總愛說些暖心的話。
從那天起,我更拼命地干活。白天在紡織廠上班,機器轟鳴聲震得耳朵嗡嗡響,手指被棉紗劃破是常有的事;晚上就去夜市擺攤,賣些自己縫的布娃娃,常常忙到后半夜才回家。每次回家,都能看到林曉趴在桌上寫作業,桌上放著一杯涼透的白開水。
“姑姑,你快坐下歇歇。” 她會跑過來幫我拿拖鞋,小手牽著我的手,掌心暖暖的。我把她抱到腿上,看她寫得工工整整的作業,心里像揣了塊熱乎的糖。那時候我總想,等她考上大學,我就輕松了,可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二十年。
第二章
2012 年夏天,林曉拿著研究生錄取通知書跑進門時,我正在腌咸菜。壇子里的芥菜散發出咸澀的味道,我擦了擦手上的鹽水,接過通知書,指尖都在發抖。紅色的封皮燙著金字,上面印著 “XX 大學研究生院”,我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才敢相信這是真的。
“姑姑,我考上了!” 林曉蹦蹦跳跳地,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我拉著她的手,摸了摸她手腕上的銀鐲子 —— 那是她十八歲生日時我送的,花了我半個月的工資?!昂?,好,咱們曉曉有出息了。” 我聲音有點哽咽,想起這些年的不容易。
為了供她讀大學,我辭掉了紡織廠的工作,去給人做保姆。雇主家的小孩難帶,經常半夜哭鬧,我要起來喂奶、換尿布,有時候一晚上只能睡兩三個小時。有一次發燒到 39 度,我還是硬撐著去市場買菜,回來的路上差點暈倒。可每次接到林曉的電話,聽到她在電話里說 “姑姑,我又拿獎學金了”,我就覺得一切都值了。
林曉讀研究生那幾年,很少回家。每次打電話,她都說忙著做實驗、寫論文,我也不敢多打擾,只是每個月按時給她打生活費。有一次她打電話說想買臺筆記本電腦,要八千塊,我沒猶豫,把攢了半年的退休金取出來給她打了過去。那天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她用新電腦寫論文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往上揚。
2015 年冬天,林曉突然打電話回來,說要帶男朋友回家。我高興壞了,提前好幾天就去市場買肉、買魚,把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她回來那天,我站在村口等了兩個小時,北風刮得臉生疼,可看到她和男朋友走過來,我立刻忘了冷。
她男朋友叫張磊,長得高高大大,說話很有禮貌,手里提著大包小包的禮品。我拉著他們進屋,把燉好的雞湯端上桌,不停地給他們夾菜。吃飯的時候,張磊說:“阿姨,我和曉曉打算明年結婚,到時候您一定要來?!?我笑著點頭,心里比吃了蜜還甜。
第三章
2016 年春天,我收到了林曉的婚禮請柬。紅色的請柬上印著她和張磊的照片,她穿著白色的婚紗,笑得特別開心。我把請柬放在枕頭底下,每天睡前都拿出來看一眼,想象著她婚禮上的樣子。
離婚禮還有一個月,我就開始準備禮物。我去金店給她買了一條項鏈,花光了我所有的積蓄,又親手給她縫了一床被子,被面上繡著鴛鴦戲水。我想著婚禮那天,我要親手把項鏈戴在她脖子上,把被子送給她,告訴她以后要好好過日子。
可沒想到,婚禮前一周,我給林曉打電話,想問她婚禮的具體時間和地點,她卻支支吾吾地說:“姑姑,婚禮那天人太多了,場地小,可能坐不下,你就別來了吧?!?/p>
我手里的電話 “啪” 地掉在地上,屏幕摔裂了一道縫。我愣在原地,耳朵里嗡嗡作響,好像又聽到了紡織廠的機器轟鳴聲。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撿起草電話,聲音發顫:“曉曉,你說啥?姑姑沒聽清。”
“姑姑,我不是故意的,張磊家的親戚太多了,實在安排不下?!?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等婚禮結束,我帶著張磊去看你,給你帶喜糖?!?/p>
我掛了電話,坐在椅子上,看著桌上的項鏈和被子,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那床被子我縫了一個月,手指被針扎破了好多次,傷口還沒愈合;那條項鏈,我攢了一年的錢,每天省吃儉用,連肉都舍不得買。我想起她小時候抱著我的腿說 “等我長大了,一定賺好多錢給你花”,想起她拿著研究生錄取通知書時興奮的樣子,心里像被針扎一樣疼。
婚禮那天,我一個人坐在屋里,電視開著,卻不知道在演什么。桌上放著一碗面條,我吃了一口,沒什么味道,眼淚掉進碗里,把面條都泡咸了。傍晚的時候,我收到了林曉發來的短信,只有五個字:“姑姑,抱歉?!?我看著短信,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半天,最終還是沒回。
從那天起,林曉很少給我打電話,偶爾打來,也只是說幾句話就匆匆掛掉。我知道,她可能覺得對不起我,可我更難過的是,她把我從她的生活里慢慢推開了。我還是會每個月給她打生活費,雖然她有時候會拒收,但我還是堅持打,我怕她過得不好。
第四章
2020 年冬天,疫情來得突然,到處都籠罩著緊張的氣氛。我因為年紀大了,抵抗力差,感冒了好幾天,一直咳嗽。那天下午,我正躺在床上休息,手機突然響了,屏幕上顯示著 “陌生號碼”。
我拿起手機,有氣無力地說:“喂,誰啊?”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急促的聲音:“請問是林曉的家屬嗎?她現在在市醫院,難產,需要家屬簽字,您能過來一趟嗎?”
我心里 “咯噔” 一下,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咳嗽得更厲害了?!半y產?怎么會難產?” 我聲音發抖,手里的手機差點掉下去。
“情況比較緊急,您盡快過來吧,我們在婦產科三樓。” 護士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坐在床上,腦子一片空白。窗外的雪下得很大,雪花飄落在玻璃上,很快就融化了。我想起林曉小時候生病,我抱著她去醫院,她緊緊地攥著我的手,說 “姑姑,我不怕”;想起她讀大學時,我去看她,她拉著我的手逛校園,說 “姑姑,這里的風景真好”;想起她結婚時,我一個人坐在屋里,看著她的婚禮請柬掉眼淚。
我慢慢拿起手機,撥通了林曉的電話,卻沒人接。我又撥通了張磊的電話,還是沒人接。我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的雪,心里像被凍住了一樣。這些年,我供她讀書,給她錢花,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一樣疼,可她結婚都沒叫我,現在難產了,卻想起找我簽字了。
我深吸一口氣,按下了回撥鍵。電話很快就通了,還是那個護士的聲音:“您到哪里了?情況越來越緊急了?!?/p>
我閉了閉眼,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嗯?!?/p>
然后,我掛了電話。
第五章
掛了電話,我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的雪。雪花越下越大,把整個村子都蓋住了,白茫茫的一片,特別刺眼。我想起林曉小時候,第一次看到雪,興奮地在雪地里跑,摔倒了也不哭,爬起來繼續跑,手里還攥著一個雪球,要給我看。
“姑姑,你看,這個雪球好圓啊!” 她跑過來,把雪球遞到我面前,凍得小手通紅。我趕緊把她的手放進我的口袋里,給她暖著:“別玩了,小心凍感冒了。” 她卻笑著說:“沒事,姑姑,我不冷。”
那時候的她,多可愛啊,眼里只有我??涩F在,她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卻把我忘了。我想起她讀研究生的時候,有一次我去看她,她正在和同學吃飯,看到我來了,只是淡淡地說:“姑姑,你怎么來了?” 她的同學問她我是誰,她猶豫了一下,說:“這是我家的一個親戚?!?/p>
那時候我心里就有點不舒服,可我還是安慰自己,她可能是怕同學笑話她有個做保姆的姑姑。我沒說什么,只是把給她帶的土特產遞給她,就匆匆離開了。走在回雇主家的路上,風刮得臉生疼,我卻覺得心里更疼。
還有一次,她打電話給我,說張磊的媽媽生病了,需要用錢。我當時手里只有兩千塊錢,那是我準備用來交房租的,可我還是給她打了過去。我以為她會感激我,可她只是說了句 “謝謝姑姑”,就掛了電話。后來我才知道,張磊的媽媽根本沒生病,他們只是想用錢買個新沙發。
想到這些,我的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我走到衣柜前,打開柜門,里面放著林曉從小到大的衣服。有她小時候穿的連衣裙,洗得發白了,領口也磨破了;有她讀初中時穿的校服,上面還有她用鋼筆寫的名字;有她讀大學時買的第一件羽絨服,是粉色的,她說她特別喜歡。
我拿起那件粉色的羽絨服,摸了摸,還是很軟。那是她讀大學第一年冬天,我給她買的,花了我一個月的工資。她收到羽絨服的時候,給我打電話,哭著說:“姑姑,謝謝你,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p>
可現在,她卻連結婚都不叫我。我把羽絨服放回衣柜,關上柜門,靠在衣柜上,慢慢滑坐在地上。地上很涼,我卻感覺不到,心里比地上還涼。
第六章
不知道坐了多久,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我愣了一下,這么大的雪,誰會來啊?我慢慢站起來,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往外看,是張磊的媽媽,王秀蘭。
我打開門,王秀蘭站在門外,身上落滿了雪,臉凍得通紅。她看到我,趕緊說:“大姐,你怎么回事???醫院給你打電話,你怎么不接???曉曉現在情況很危險,急需家屬簽字,你快跟我去醫院吧。”
我看著她,心里沒什么波瀾。我知道王秀蘭一直看不起我,覺得我是個農村婦女,配不上做林曉的姑姑。林曉結婚的時候,她就不同意我去,說我去了會給他們家丟臉。
“我不去?!?我淡淡地說,準備關門。
王秀蘭趕緊擋住門,急得跳腳:“大姐,你怎么能不去呢?曉曉是你侄女啊,她現在命都快沒了,你怎么能不管她呢?”
“我管她的時候,你們在哪里?” 我看著她,聲音提高了一些,“她小時候,父母離婚,是誰把她帶大的?是誰供她讀書,從小學讀到研究生?是誰在她沒錢的時候,把自己的積蓄都給她?是我!可她結婚的時候,叫過我嗎?她把我當姑姑了嗎?”
王秀蘭愣住了,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低聲說:“大姐,以前是我們不對,是我們對不起你。可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曉曉還在醫院等著呢,你就當可憐可憐她,跟我去醫院吧?!?/p>
我看著她,心里有點動搖。我想起林曉小時候,那么依賴我,那么愛我。如果我不去,她會不會有危險?可我一想到她結婚都不叫我,心里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又響了,還是醫院的電話。我猶豫了一下,接了電話。
“您好,請問是林曉的家屬嗎?她現在大出血,情況非常危急,必須馬上簽字做手術,否則會有生命危險。您到底能不能來?” 護士的聲音很著急,帶著哭腔。
我攥緊了手機,指節都發白了。我想起林曉小時候的樣子,想起她抱著我的腿說 “姑姑,我長大了一定賺好多錢給你花”,想起她拿著研究生錄取通知書時興奮的樣子。我的心像被撕裂了一樣,一邊是怨恨,一邊是親情。
第七章
我深吸一口氣,對電話那頭說:“我馬上過去?!?然后,我掛了電話,看著王秀蘭,說:“走吧。”
王秀蘭一聽,高興得差點跳起來,趕緊說:“哎,好,好,我們快走吧?!?/p>
我回屋拿了件厚外套,又把桌上的項鏈放進兜里,然后跟著王秀蘭往外走。雪還在下,路上很滑,王秀蘭扶著我,走得很著急。我們走到村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往市醫院趕去。
坐在出租車里,我看著窗外的雪景,心里亂得像一團麻。我不知道我做的這個決定對不對,我不知道林曉看到我會不會高興,我不知道以后我們的關系會怎么樣。
出租車很快就到了醫院,我和王秀蘭匆匆走進婦產科三樓。走廊里很安靜,只有護士匆匆走過的腳步聲。我看到張磊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頭埋在手里,肩膀不停地發抖。他看到我們來了,趕緊站起來,眼睛通紅:“姑姑,您終于來了,曉曉她……”
他話還沒說完,手術室的門突然開了,一個醫生走了出來,摘下口罩,說:“誰是林曉的家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