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那是一個普通的周六早晨，陽光透過廚房窗戶斜斜地照進來，在剛拖過的地板上形成斑駁的光點。崔曉雯用手背擦了擦額角的汗，小心翼翼地將拖把順著地板紋路方向拉動。門鈴在這時響起，她放下拖把，小跑著去開門。
婆婆王鳳英站在門口，一身墨綠色旗袍勾勒出保持得當的身材，頭發一絲不茍地挽在腦后。她腳上穿著五厘米的細高跟鞋，還沒等崔曉雯完全讓開，就徑直走了進來。
“曉雯啊，你這地板怎么還有水漬？”王鳳英的視線直接落在剛拖過的地板上，眉頭微蹙，“拖地要順著一個方向，不能東一下西一下。”她說著走進客廳，高跟鞋在還未干透的地面上留下一串清晰的印子。
崔曉雯深吸一口氣，指甲輕輕掐進掌心，然后又松開。“媽，您先坐，我給您倒茶。”她轉身走進廚房，從櫥柜里取出婆婆最喜歡的陶瓷茶杯，泡上一杯龍井。水汽氤氳中，她感覺自己的睫毛有些濕潤，分不清是汗水還是別的什么。
當她端著茶杯回到客廳時，婆婆正用手指在電視柜上輕輕抹過，然后看了看指尖。
“志強呢？又加班？”婆婆接過茶杯，沒有道謝，直接問道。
“嗯，項目趕進度。”崔曉雯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坐下，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我兒子？”婆婆瞥了她一眼，輕輕吹了吹茶杯上的熱氣，“你們結婚五年了，連個孩子都沒有，我能不急嗎？”
又是這個話題。崔曉雯低下頭，盯著地板上的水漬印，沒有說話。墻上的掛鐘滴答作響，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
傍晚劉志強回到家時，婆婆立刻從沙發上站起來迎上去：“兒子，累了吧？媽給你燉了湯。”她接過劉志強的公文包，又幫他脫下外套，那股殷勤勁兒讓站在一旁的崔曉雯覺得自己像個透明人。
晚飯時，王鳳英對每道菜都做出了評價：“這青菜炒得太老了”，“排骨鹽放多了”，“米飯水加少了，太硬”。劉志強只是低頭吃飯，偶爾含糊地應一聲，從不反駁。
飯后，崔曉雯在廚房洗碗，水流聲掩蓋了客廳里母子倆的談話聲。
她關掉水龍頭，隱約聽到婆婆在說“林家那丫頭”什么的，劉志強則低聲回應著。她擦干手，走出廚房，談話便戛然而止。
周日中午，公司加班休息間隙，崔曉雯和同事小李在公司食堂吃飯。她夾起一筷子青菜，手機突然連續震動。她解鎖屏幕，是“幸福一家人”家庭群的消息。婆婆發了一張老照片，是劉志強和一個女孩的合影。
照片上的劉志強約莫十八九歲，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身旁是個扎馬尾辮的女孩，兩人站在一棵梧桐樹下，笑得燦爛。
照片下面，婆婆配文說：“整理老照片發現的，志強和悅悅多般配啊。悅悅現在在美國當醫生，去年回來還問起志強呢。沒當兒媳，可惜！@崔曉雯”。
筷子從崔曉雯手中滑落，掉在餐盤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食堂嘈雜的人聲仿佛突然遠去，她只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曉雯姐，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小李探頭過來。
“沒事，有點反胃。”崔曉雯勉強笑了笑，撿起筷子，卻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她給劉志強發了條微信：“你媽什么意思？”
過了幾分鐘，他回復：“別理她，老糊涂了。”
“老糊涂？我看她清楚得很！”崔曉雯打字的手微微發抖。
下班回家，婆婆正在廚房準備晚飯，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崔曉雯徑直走進臥室，把包扔在床上。劉志強跟進來，關上門。
“老婆，別生氣，我媽就那樣...”
“就那樣？當著全家人的面羞辱我？”崔曉雯壓低聲音，“那個悅悅到底是誰？”
“林悅，我家以前的鄰居，高中同學。”劉志強撓了撓頭，“都多少年沒聯系了。”
“你媽明顯更喜歡她。”崔曉雯鼻子發酸，“我做什么她都不滿意，現在干脆在群里公開挑釁了。”
“我去說她。”劉志強轉身要走。
崔曉雯拉住他：“別，你越說她越來勁。”她咬著嘴唇，眼神堅定起來，“我有辦法。”
周末，公公劉建國也來了，說是接婆婆回去。他是個退休工程師，話不多，大部分時間都在陽臺擺弄那幾盆花草。趁他們都在客廳聊天，崔曉雯溜進了婆婆暫住的客房。
她知道婆婆有個習慣，重要的東西都放在行李箱的夾層里。果然，在行李箱內側口袋里，她找到一個舊相冊。
相冊里全是劉志強從小到大的照片，還有不少他和林悅的合影——一起做作業的、在學校操場上的、站在自行車旁相視而笑的。崔曉雯越翻越快，胸口發悶。
正當她準備合上相冊時，一張照片從夾頁中滑落。
她撿起來，愣住了。照片上是公公和一個年輕女人的合影，背景像是某個旅游景點，山上有座小亭子。公公摟著那女人的腰，兩人笑得曖昧。
照片背面用藍色圓珠筆寫著日期——“2003年5月”，還有一行小字：“比鳳英年輕”。
崔曉雯的手開始發抖。2003年，劉志強才上初中，這照片至少存在十五年了。她迅速將照片塞進手機殼里，把相冊原樣放回。
晚飯時，婆婆又開始了：“曉雯，你這紅燒肉太咸了，志強從小吃我做的，口味淡...”
“媽，”崔曉雯放下筷子，聲音平靜得出奇，“您覺得林醫生那么好，怎么不讓她當您兒媳呢？”
飯桌上一片寂靜。公公咳嗽一聲：“吃飯就吃飯，說這些干什么。”
“就是好奇嘛。”崔曉雯臉上帶著笑，眼神卻冷，“畢竟媽在家庭群里都說了，沒讓林悅當兒媳可惜。”
婆婆臉色變了：“你偷看我手機？”
“您發在群里的，全家人都看到了。”崔曉雯轉向劉志強，“對吧老公？”
劉志強低頭扒飯，含糊地“嗯”了一聲。
“老劉，你看看你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婆婆拍了下桌子。
公公皺眉：“行了，都少說兩句。”
回到臥室，劉志強埋怨道：“你非得當著爸的面提這事？”
“你媽當著全家人羞辱我的時候，你怎么不說話？”崔曉雯反唇相譏。
劉志強嘆了口氣，轉身去洗澡了。崔曉雯掏出那張照片，仔細拍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圍坐在餐桌前吃早飯。熱氣騰騰的豆漿，金黃的油條，還有幾碟小菜。陽光透過窗戶，照得餐桌明亮溫暖。崔曉雯默默喝完自己碗里的豆漿，拿出手機。
“叮咚”——公公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臉色瞬間煞白。
“怎么了？”婆婆湊過去，隨即發出一聲尖叫：“劉建國！這是誰？！”
公公手忙腳亂地想關手機，但已經晚了。婆婆一把搶過去，盯著屏幕，渾身發抖：“2003年...那時候我正忙著照顧生病的媽...你居然...”
“鳳英，你聽我解釋...”公公站起來，碰倒了面前的豆漿杯，乳白色的液體在桌面上蔓延。
“解釋什么？！”婆婆聲音尖利，“這上面的字是誰寫的？你的小情人？'比鳳英年輕'？好啊劉建國，藏得夠深的！”
劉志強一臉茫然：“爸，這到底怎么回事？”
崔曉雯坐在一旁，慢慢喝著豆漿，心里有種扭曲的快感。
“都是過去的事了...”公公額頭冒汗，“就那一次...后來再沒聯系...”
“一次？！”婆婆把手機摔在桌上，“一次就夠惡心我一輩子！”
她突然轉向崔曉雯，眼睛通紅：“崔曉雯！你從哪弄來的照片？”
“您行李箱的相冊里找到的。”崔曉雯坦然道，“您發我老公和青梅竹馬的照片，我發您老公和小三的照片，很公平。”
婆婆像被雷劈了一樣，指著崔曉雯：“你...你...”
“夠了！”劉志強大吼一聲，猛地站起來，“你們鬧夠沒有？一個翻舊賬，一個揭傷疤，把我們家的臉都丟盡了！”
他摔門而去，留下三人面面相覷。公公頹然坐下，雙手捂臉。婆婆則跌坐在椅子上，開始低聲啜泣。崔曉雯看著眼前這一幕，原本的快感漸漸被一種空洞感取代。
那天下午，婆婆收拾行李走了，臨走前冷冷地對崔曉雯說：“我小看你了。”公公追了出去，家里突然安靜得可怕。
晚上劉志強回來，臉色陰沉：“滿意了？爸媽可能要離婚。”
“你媽先挑事的。”崔曉雯嘴硬道，但心里開始不安。
“那張照片...是真的嗎？”他坐在床邊，聲音疲憊。
“應該是，日期和字跡都對得上。”崔曉雯小聲說，“你爸確實...”
“我小時候，有段時間爸媽總吵架。”劉志強突然說，“媽去照顧外婆三個月，回來后就變了個人，對爸疑神疑鬼的...原來是這樣。”
兩人沉默了很久。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房間里沒有開燈，陰影籠罩著他們。
“你打算怎么辦？”劉志強終于問。
“不知道。”崔曉雯實話實說，“我就是氣不過你媽總拿我和那個林悅比...”
“我媽她...”劉志強嘆氣，“她這輩子最驕傲的就是我，可能覺得誰都配不上她兒子吧。”
三天后，公公突然打來電話，說要請他們吃飯，有重要的事談。崔曉雯握著電話，手心出汗，預感這不會是普通的家庭聚餐。
餐廳包廂里，燈光柔和，卻照得公公臉上的皺紋更加明顯。他看起來老了十歲，婆婆眼睛紅腫，顯然哭過。菜已經上齊，但沒人動筷。
“今天把你們叫來，是想說清楚那件事。”公公聲音沙啞，“20年前，我確實犯過錯。單位組織旅游，我喝多了...就那一次，后來再沒見過那女的。”
“照片是她寄來的？”婆婆冷冷地問。
公公點頭：“我當時就撕了，不知道怎么還有一張...”
“我收起來的。”婆婆突然說，聲音出奇地平靜，“當年在你西裝口袋里發現的。我留著是想提醒自己，男人都靠不住。”
崔曉雯震驚地看著婆婆，她沒想到婆婆早就知道這件事。
“曉雯，”婆婆轉向她，眼神復雜，“我承認我對你苛刻了。看到志強對你那么好，我就想起他爸當年...可能是嫉妒吧。”
這出乎意料的坦白讓崔曉雯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她看著婆婆那雙布滿細紋的眼睛，第一次發現那里面不只有鋒利，還有深深的疲憊。
“媽...”劉志強握住婆婆的手。
“老劉，”婆婆看著公公，長嘆一口氣，“這二十年，我每天都在猜疑，活得真累。離不離婚的...以后再說吧，先去看心理醫生。”
公公重重地點頭，眼睛里有水光閃動。
回家的路上，劉志強輕聲問：“還生氣嗎？”
“不知道。”崔曉雯靠在他肩上，“就是覺得...挺沒意義的。互相傷害，誰也沒贏。”
“媽其實挺可憐的。”劉志強說，“她那么要強的人，今天能承認嫉妒你...”
“我也有錯。”崔曉雯輕聲說，“不該用那種方式報復。”
第二天，她給婆婆發了條微信：“媽，周末我去看您，教我做志強愛吃的紅燒肉吧？”
過了很久，婆婆回復：“少放醬油，他喜歡甜口的。”
那個周末，崔曉雯提著兩盒婆婆最愛吃的杏花樓點心，站在公婆家門口。她的手舉起來又放下，反復三次，才終于按下門鈴。
“來了。”屋里傳來婆婆的聲音，比平時柔和些。
門開了，婆婆系著圍裙，手上還沾著面粉。看到崔曉雯手里的點心盒子，她愣了一下。
“媽，我來學做紅燒肉。”崔曉雯舉起點心盒子，“順便帶了您愛吃的綠豆糕。”
婆婆嘴角微微抽動，側身讓開：“進來吧，正好和面呢，晚上包餃子。”
崔曉雯跟著走進廚房，發現公公不在家：“爸出去了？”
“去社區下棋了。”婆婆洗了手，從柜子里拿出圍裙遞給她，“系上，別弄臟衣服。”
崔曉雯乖乖系上圍裙，站在她旁邊。廚房里飄著淡淡的蔥香，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料理臺上，案板上是剁好的肉餡。
“志強小時候最愛吃我包的餃子。”婆婆突然說，“每次都能吃三十個。”
崔曉雯笑了：“現在也是，只是不好意思吃那么多了。”
婆婆看了她一眼，眼神柔和了許多：“他五歲那年，發高燒到40度，我抱著他跑了兩家醫院...”
崔曉雯靜靜地聽著，看著婆婆揉面的手微微發抖。
“那時候老劉在出差，”婆婆聲音低了下來，“就是和那個女人一起去的。”
崔曉雯手上的動作停住了。
“其實我知道不止那一次。”婆婆把面團摔在案板上，“后來還有聯系，直到那女的調去外地。”
崔曉雯的心揪了起來：“媽...”
“但我沒離婚。”婆婆繼續揉面，力度越來越大，“那時候離了婚，我一個人怎么養大志強？我爸媽身體不好，又沒工作。我只能忍著，告訴自己，為了孩子，什么都能忍。”
餃子包到一半，婆婆突然說：“其實林悅那孩子...去年回國時來找過我。”
崔曉雯捏餃子的手停住了。
“她過得并不好。”婆婆的目光望向窗外，“在美國結過一次婚，家暴，離了，現在一個人帶著孩子。她說很羨慕志強，娶了你這樣的好妻子。”
崔曉雯愣住了，這是她第一次從婆婆口中聽到對自己的肯定。
“我那天在群里發那張照片...”婆婆低下頭，聲音有些哽咽，“就是...就是老糊涂了。看到老劉最近又有些神神秘秘的，我怕歷史重演，就想著...想著...”
“想著如果志強娶的是林悅，也許就不會有這些事？”崔曉雯輕聲接上。
婆婆點了點頭，眼淚掉在面團上。
崔曉雯遞過一張紙巾：“媽，時代不同了。我不是當年的您，志強也不是爸。”
婆婆接過紙巾，擦了擦眼睛：“我知道，只是有時候就是控制不住地胡思亂想。”
餃子下鍋時，公公回來了，手里拎著一條活魚。“老張剛釣的，新鮮著呢。”他看起來輕松了許多，似乎卸下了什么重擔。
晚飯時，氣氛不再像以前那么僵硬。公公給每個人夾菜，婆婆破天荒地夸崔曉雯包的餃子形狀好看。劉志強看著這一幕，在桌下輕輕握了握崔曉雯的手。
飯后，婆婆拿出一個盒子，遞給崔曉雯：“這是志強奶奶傳給我的，現在該給你了。”
崔曉雯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只成色很好的玉鐲。
“媽，這太貴重了...”
“收著吧。”婆婆按住她的手，“你是個好孩子，是媽以前糊涂。”
回家路上，崔曉雯看著車窗外流轉的燈火，輕聲對劉志強說：“我好像有點理解媽了。”
“怎么突然這么說？”
“她一輩子都在擔心失去，擔心被比較，所以先發制人。”崔曉雯轉著腕上的玉鐲，“其實我和她，骨子里都缺乏安全感。”
劉志強騰出一只手握住她：“以后我們都多給彼此一些安全感。”
一周后，崔曉雯和婆婆一起逛街時，在商場撞見了公公和一個女人在一起。那個女人約莫五十多歲，穿著得體，正和公公站在珠寶柜臺前有說有笑。
婆婆的腳步頓住了，臉色瞬間蒼白。崔曉雯明顯感覺到婆婆挽著她的手臂僵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