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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
窗外的梧桐又黃了。葉片在秋風里打著旋,輕輕落在畫室窗臺上。我看著小哲站在畫架前的背影,忽然想起許多年前,也是這樣的秋天,我曾在家長會后對著他咆哮。那時他的肩膀瘦削得像要折斷,如今卻已能撐起整個創作的世界。
記憶最深的是那個雨夜。雨水敲打著畫室的鐵皮屋頂,像無數顆石子砸下來。我推開門,看見他蹲在角落,畫紙上是一個被言語刺穿的小孩。那些從大人嘴里飛出的字眼,變成實體的刀劍,扎在孩子單薄的背上。“廢物”“丟人”“沒出息”——每一個詞我都認得,那都是從我口中說出的話。
那一刻,我突然懂得什么叫“精神殺戮”。原來不見血的傷,最是蝕髓。
改變是從學會沉默開始的。當他數學考了四十二分,我攥著試卷,把沖到嘴邊的“你也就這樣了”硬生生咽回去。喉嚨發苦,像吞了枚生柿子。后來我學會說:“要不要一起看看錯在哪?”雖然他始終沒成為數學高手,但至少,他不再一見到數字就發抖。
有個周末,我發現他在草稿紙上畫電路圖。“物理老師說,下次實驗課要做小機器人。”他輕聲解釋,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我忽然想起半年前,我曾罵他“連個電路都搞不明白”。現在他主動去碰最怕的物理,是不是意味著,那些結痂的傷疤下面,開始長出新的勇氣?
最讓我震動的是他高二那年。我在他課本扉頁看見一行小字:“我要成為不讓媽媽丟臉的人。”心臟像被什么攥緊了。原來這些年來,他一直在用我丟過去的石頭,為自己鋪路。
如今他的畫展開在798,有人出高價收藏那幅《言語》。買主問作品的寓意,小哲說:“我在感謝那些刺傷我的話語,它們讓我知道,柔軟比鋒利更有力量。”
暮色漸濃,畫室里的調色盤閃著微光。我看見他調顏色的手,沉穩而堅定。忽然明白,所謂成長,不是把孩子雕琢成我們想要的模樣,而是忍住修剪的沖動,看他自己長成應有的姿態。
梧桐葉還在飄。有一片恰好落在他的畫架上,金黃金黃的,像枚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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