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東某設計院全員降薪：有人房租難付，有人焦慮失眠

“剛交完這個月房租，兜里就剩86塊了。”在華東某設計院工作剛滿一年的王磊（化名）盯著手機銀行余額，指尖在屏幕上反復滑動，連外賣都只敢點最便宜的清湯面。讓他陷入如此窘境的，是公司月初下發的全員降薪通知——曾經每月到手7000多元的工資，如今直接腰斬至3000出頭，這場“打骨折”的降薪，正把不同年齡段的設計師拖入各自的困境。
王磊至今記得去年入職時的期待。當時HR承諾“月薪7000起，社保公積金按最高比例繳納，年底還有項目獎金”，他以為自己抓住了“穩定飯碗”，特意在公司附近租了個每月2500元的單間，想著努力幾年就能攢下首付。可沒等他適應工作節奏，今年11月的降薪通知就像一盆冷水澆下來：“全體員工薪資調整，降幅不低于50%，后續人員優化率每年不低于10%”。

“領導開會說‘行情不好，大家共渡難關’，可他們早年賺夠了，我們這些新人連‘難關’的邊都沒摸到。”王磊翻出工資條，上面“3217元”的數字格外刺眼，“扣除房租和水電費，剩下的錢只夠吃飯，想買件過冬的羽絨服都得猶豫半天。”最近他已經退了單間，搬進了月租1200元的群租房，六個人擠在兩室一廳里，晚上畫圖只能在客廳的折疊桌上將就。
和王磊的窘迫不同，42歲的張敏（化名）更多的是焦慮。作為設計院的中層技術骨干，她原本每月到手工資近萬元，加上年終獎，一年能有15萬左右的收入，剛好能覆蓋房貸、孩子學費和老人醫藥費。可降薪后，她的月薪直接掉到4000元，“每個月房貸就要5800元，現在連倒貼錢上班都不夠。”

張敏最近總在深夜失眠。她看著床頭孩子的奶粉罐和老人的藥盒，翻遍通訊錄卻不知道該跟誰訴苦：“辭職吧，這個年紀不好找工作；不辭職，這點工資連家都養不起。”上周她偷偷去面試了幾家私企設計院，發現要么同樣在降薪，要么要求“996無加班費”，最后只能無奈放棄。“現在每天上班就像走鋼絲，生怕哪天被‘優化’掉，全家人都得喝西北風。”
相比之下，55歲的老周顯得“從容”許多。他在設計院工作了30年，早已還清房貸，孩子也已成家，手里還有些積蓄，每月3000多元的工資夠日常開銷。“降薪對我影響不大，但看著年輕人這么難，心里也不是滋味。”老周說，辦公室里現在分成了兩派：像他這樣的老員工大多選擇“熬到退休”，而40歲左右的中年人整天唉聲嘆氣，20多歲的新人要么在偷偷投簡歷，要么干脆擺爛“混日子”。

這種“分層困境”在設計院里隨處可見。王磊發現，最近午休時沒人再聊“周末去哪玩”，取而代之的是“哪里租房子便宜”“有沒有兼職推薦”；張敏的工位上多了個保溫杯，里面泡著最便宜的茶葉，以前她還會偶爾請同事喝奶茶，現在連自己的咖啡都換成了速溶的；老周則經常在茶水間撞見偷偷抹眼淚的年輕人，“他們剛畢業沒多久，對未來還抱著期待，卻一下子被現實打懵了。”
更讓員工心寒的是“溫水煮青蛙”的無力感。王磊的同事小林（化名）曾吐槽：“我們讀了五六年書，學了一堆專業軟件，最后卻成了‘畫圖工具人’——每天對著電腦改圖到半夜，工資卻連房租都不夠付。”有次小林加班到凌晨，領導還在群里催“明天早上必須交圖”，他看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線條，突然覺得“這么多年的書白讀了”。

其實早在半年前，就有業內人士預警“設計院寒冬要來了”。可很多人抱著“國企/央企穩、大單位抗風險能力強”的想法，沒及時做準備，直到降薪通知砸到頭上，才慌了神。就像張敏說的：“以前總覺得‘穩定’是鐵飯碗，現在才明白，行業不行了，再大的單位也護不住你。”
如今在華東這家設計院的辦公室里，曾經熱火朝天的加班場景不見了。有人把簡歷藏在電腦文件夾最深處，趁領導不注意偷偷刷新招聘網站；有人開始接私活，哪怕報酬很低，也想多賺點錢補貼家用；還有人干脆裸辭，“與其在這里耗著，不如早點轉行試試”。王磊也在考慮出路，他報了個Python編程班，“聽說建筑信息化模型（BIM）開發現在挺缺人，就算轉不了行，多學個技能總沒錯。”

這場全員降薪，不僅是一份工資的縮水，更是擊碎了很多人對“穩定工作”的幻想。對于剛畢業的年輕人來說，它提醒“不要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選行業時要多考慮長遠前景；對于中年人來說，它警示“不能只依賴一份工資”，要盡早培養副業能力；而對于整個行業來說，如何在“寒冬”中保障員工權益、留住人才，才是度過危機的關鍵。
只是現在，王磊最擔心的還是下個月的房租。他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不會像這城市的夜景一樣，看似明亮，卻找不到屬于自己的那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