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說,少年喪母中年喪偶晚年喪子,是人生之三大不幸。有這樣命運的人,是天下最命苦的人。我們村的柳家老太太,就是這樣一個苦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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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老太太已經快九十歲了,出出進進的,看上去身體依然硬朗,與孫子祖孫倆守著三間大房大院兒相依為命。
她八九歲時娘去世,嫁的丈夫也是個孤兒。四十出頭丈夫去世,六十多歲大兒子離婚又離家出走,小兒子兒媳服藥自殺,她至今卻活得硬硬朗朗。
柳老太太年輕時長相不錯,就是皮膚較黑。她八九歲時母親去世,爹再娶后媽,她由爺爺奶奶帶大,不到二十就嫁到我們村兒。
丈夫也是個孤兒,倆人結婚幾年都沒有孩子,那時村里有人說倆人都是苦命孩子,湊活到一起會不會是“絕戶命”。
那時候的農村,沒有兒子都被人小瞧,若無兒無女更是被人瞧不起。他們不甘心,又沒錢去醫院診治,在方圓幾十里的村子里。找民間土醫生找土方子治療,不知道到底哪個方法對了癥,幾年以后他們有了自己孩子,并連續生了兩兒兩女。
剛過了十幾年的好日子,雖然日子緊吧,有時候吃了今天就沒有明天,但有幾個孩子歡蹦亂跳,家里的日子還是挺溫馨的。
可是好日子過了十幾年,大兒子十三四的時候,一個冬天的晚飯時分,一家人圍坐在炕桌上正喝著粥,男人突然頭一歪躺倒在炕上,一句話沒有留下,就死了。
牛一樣壯實的男人,平時連感冒都很少有,就突然一下子走了。剛從培訓班回來的赤腳醫生,第一次見到年輕力壯的人去世,嚇得不敢近前,到底啥病更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人就這樣被草草送走了!
那時還是生產隊呢,一個大家庭,主要勞動力倒下,一家人的日子該咋過啊!就在人們替他家發愁的時候,這柳老太太,那時候還是柳家媳婦,忽然悄無聲息的就改嫁了。她帶走了倆閨女,把十幾歲的柳海和八九歲的柳江兩兄弟留在了家里。
柳家是小姓,門戶不大,早年間從外地搬遷過來的。柳海父親雙親故去很早,他年少時跟隨族親一起搬過來。
到他去世時,與他親近的族親已經沒了,最近的同姓族人也都出了五服。留在家里的倆孩子沒有親門近支照顧,遠親也因為日子都不寬裕顧不上照顧他們。
多虧那時候生產隊還在,每年糧食照給。柳海也懂事勤勞,兩三年以后,就能靠自己養活自己和弟弟倆人。
幾年以后,農村改革開始,土地承包到戶,小哥倆日子過得更是踏實。他們的勤勞能干,被人關注,西頭一家人家,看上了柳海,主動把自家閨女許給他做了老婆。
柳海丈母娘是把手,剛實行個人做買賣,她就跟親戚合伙趕集賣布料。閨女嫁了柳海,她又鼓動柳海跟妻子做窗簾,鎮上做了幾年效益一般,丈母娘幫他們在縣城租了小門臉。
柳海結婚以后,老婆強勢,丈母娘控制欲也挺強,讓柳海一直覺得在家里直不起腰抬不起頭。到城里做買賣以后,柳海老婆連續生了倆孩子,她要照顧孩子,生意上的事情,就以柳海為主。
老婆沒精力管他,丈母娘離得遠了也鞭長莫及。柳海開始慢慢挺直了腰桿子。隨著生意越來越好,實在忙不過來的時候,柳海當家雇了員工。在雇員面前,柳海找到了做老板的感覺,兩個雇員也很捧他的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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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海老婆感覺到丈夫不如以前聽話,雇員似乎也不把她這個老板娘放在眼里。賬目和錢財上,她也有了把控不住的感覺。
柳海老婆接受不了這樣的局面,她覺得她才是一家之主。買賣是娘家人幫忙撐起來的,由著他這樣裝大個兒的,等到哪天抓不住了就麻煩了。
也就在那時候,柳海老婆身體突然出了問題,本來挺漂亮的人,身材突然發胖走樣,臉上手上還開始出現白癜風。開始如米粒大小,逐漸逐漸發展到核桃大小。
本就不甘心柳海當家做主,現在自己變丑了,更多了幾分自卑。有些人就是這樣,明明是自卑,卻要以更加強勢的舉動表現出來。就在她變本加厲壓制柳海的時候,有人又對她說,柳海很可能與店里年輕店員有勾搭。
這下,不僅柳海老婆一個人鬧,丈母娘小舅子也摻和進來了。有了娘家人撐腰,柳海老婆脾氣越來越硬。一家人把精力全部用在爭奪權力上,買賣受到影響,開始入不抵出。
柳海受不了了,覺得這日子再折騰下去,一切都要毀了,他提出了離婚。
雖然他老婆一家一直沒有找到柳海出軌的證據,但這樣的事情,只要風聲傳出,人們都寧信其有。柳海不僅背了白眼狼忘恩負義的臭名聲,還背了出軌的罵名。
面對各種各樣的指責,柳海沒做任何爭辯,寧愿凈身出戶,也不想再維持這段婚姻。離婚以后,他帶著不多的盤纏去了外地,多年也不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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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海離家出走之前,幫弟弟蓋了新房,又幫他娶了媳婦。可能從小沒有得到很好照顧,柳江身體一直不好,柳海的離家出走,對他的打擊很大。他哥走后,他身體就更加糟糕,沒幾年,他因腎病躺倒了。
倆孩子還小,日子沒有了哥哥的幫襯,勉強夠吃夠喝,根本沒有能力治病。他躺倒三年以后,老婆對生活徹底失去信心。趁著暑假,她把倆孩子送回自己娘家。當晚,以一瓶農藥,結束了自己和丈夫倆人的性命。
大兒子出走,柳老太太沒管。自從她改嫁以后,大兒子就基本不與她聯系。他覺得母親狠心扔下他和弟弟,一輩子都不能原諒。
柳海日子過得順利的那些年,兩個妹妹曾經勸他原諒老娘,說當年母親若不往前走一步,很可能全家人都得遭罪。他表面原諒了母親,依然不肯與她來往。
離婚的時候,他沒有告訴母親,離家出走的時候,也沒有告訴母親。他跟弟弟說過,弟弟已經成家,自己孩子有他們的媽媽和姥姥家照顧,自己走的無牽無掛。至于老娘,他連提都沒提。
現在,小兒子兩口子一起走了,再心硬的人可能此時也會有惻隱之心。她當年嫁的是個退休干部,年紀比她大十七八歲。小兒子出事的時候,老頭兒已經快八十了。倆閨女早已嫁人,老頭兒那邊的子女因為她的原因,都不與他們聯系。
想想小兒子撇下的孫子孫女還都沒有成年,她再也不敢狠心不管。與老頭兒商量好,帶老頭兒回了小兒子家。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后老伴兒已經去世。孫女出嫁了,三十多歲的孫子還沒討到媳婦。現在正常人家的孩子成家都難,柳老太太應該也不抱娶孫媳婦的希望了。
她很少出家門與人閑聊,憋悶了在自家院子里走走轉轉,收拾收拾小菜園。她每年都在孫子幫助下種些黃瓜豆角,青菜辣椒,收拾得整整齊齊。偶爾出來買塊豆腐買點肉,也只是與人點頭招呼不多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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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經常看著她逐漸駝下去的背影說,老太太命真硬!受這一輩子的苦,每天晚上躺到炕上,睜眼閉眼是不是都得過上一遍,心里的苦水會不會越釀越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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