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4月的一個清晨,’把門開大點,讓他們瞧瞧!’哨兵朝身后吆喝。”鐵門緩緩外推,三名被押解的國民黨軍官穩(wěn)步邁進功德林。下一秒,院內原本低頭靜坐的在押人員全都站了起來,拳頭攥得格外用力,空氣里飄著火藥味。打頭那人身形單薄,卻揚著下巴,他就是周養(yǎng)浩,昔日軍統(tǒng)少將、息烽監(jiān)獄的“書生監(jiān)獄長”。
場面之所以瞬間失控,只因眾人都清楚這位“新同事”的履歷。國民黨普通軍官在他們眼里最多算戰(zhàn)敗方,而軍統(tǒng)特務卻是另一條線——暗殺、酷刑、告密,幾乎與殘忍劃等號。沈醉和徐遠舉已夠招恨,可周養(yǎng)浩的名聲更“響”。長期在西南軍政界活動的人聽到“周養(yǎng)浩”三個字,大多皺眉:這家伙油滑、狠辣,還善于偽裝成謙謙君子。
周養(yǎng)浩出生在安徽和縣,家庭并不殷實。父親中過武秀才,卻混跡在鄉(xiāng)間私塾謀生,日子清苦。年輕的周養(yǎng)浩喜歡讀書,進縣城小學當教員時,總是戴副圓眼鏡,衣著整潔。學生們記得他的粉筆字遒勁有力,沒想到多年后,這位“周老師”成了擅長用皮鞭、老虎凳逼供的軍統(tǒng)骨干,反差極大。
當小學教師顯然無法滿足野心。1930年代初,他跑到上海法學院就讀,結識了幾個熱衷政治的同學。抗日救亡的浪潮撲面而來,周養(yǎng)浩借機活躍在各種社團,演講時措辭激烈。看似熱血,卻早已暗自盤算出路。一次校友聚餐,他偶遇軍統(tǒng)要員毛人鳳的侄女,兩人很快訂親。婚禮還沒辦完,毛人鳳便對外宣稱“周養(yǎng)浩是自己人”。就這樣,周借姻親關系搭上了軍統(tǒng)直通車。
軍統(tǒng)內部講究“資格+成績”,沒有真本事也混不下去。初入行的周養(yǎng)浩在情報處跑腿,日子不見起色。1941年,他等來關鍵轉折:息烽集中營負責人空缺。戴笠要求“既懂管理又會籠絡”,毛人鳳拍胸脯推薦周養(yǎng)浩。貴州息烽縣人口兩千,四面環(huán)山、交通閉塞,正合“關人”之用。新官上任,他沒有走老路搞高壓,而是玩起“懷柔”——摘手銬、開牢門、分小組、設值日生,還把陰森的牢房改稱“靜齋”。
表面寬松,實則層層控制。他懂得抓住人性的軟肋:吃飯、勞動、衛(wèi)生、甚至娛樂都和考核掛鉤。飯菜加了雞蛋、豬肉,犯人們立刻心軟;再規(guī)定積分高者可優(yōu)先探親、收信,大家便井然有序。不得不說,這種手法既降低了越獄風險,又減少了大量死傷,讓戴笠十分滿意。
值得一提的是,他把“生產自養(yǎng)”推向極致。煤礦、菜園、縫紉房、手工作坊全線開動,監(jiān)獄成了小型公司。外界缺煤,他就賣煤;老百姓缺肥皂,他就讓犯人熬制皂塊。年終盤點,息烽監(jiān)獄居然自給有余,還盈余數萬元法幣,這在戰(zhàn)時極為罕見。毛人鳳笑稱周養(yǎng)浩是“會賺錢的看守長”,后者則自詡“現代監(jiān)獄的先驅”。
然而“現代化”的背后仍是血腥。情報科需要名單,周養(yǎng)浩便逼“齋友”互相揭發(fā);特務隊想搞暗殺,他派人秘密轉運刀槍、毒藥。寬松與殘酷并存,正是他善于玩弄的“雙面劇本”。
1949年秋,國民黨在大陸大勢已去,蔣介石把西南看作最后賭桌。周養(yǎng)浩被擢升為保密局西南特區(qū)副區(qū)長,命令很直白:保住昆明、貴陽交通線,拆橋炸路都行。遺憾的是,解放軍進軍川黔速度遠超預期,僅十來天,西南特區(qū)總部人心渙散。昆明易手那晚,周養(yǎng)浩換上便衣,準備潛往緬甸,不料剛出城就被公安部隊堵截。檔案袋里那張“少將委任狀”成了他身份最直接的佐證。
押解進功德林的路上,他一直擺出文人姿態(tài),逢人就談“管理學”“監(jiān)獄學”,仿佛赴學術會議。抵達后,他掃視四周,冷冷一句:“你們這監(jiān)獄,比我的差遠了。”一句話把周圍在押人員激怒。有人沖他吼:“這里輪不到你指手畫腳!”他卻嗤笑,話鋒一轉又去研究值班表、伙食單,挑毛病挑得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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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政權對特務改造采取政策攻心,功德林的管理者將馬克思主義、勞動、時事教育結合,形成一整套流程。周養(yǎng)浩不買賬,三天兩頭故意拖延寫自我檢討,批評會上陰陽怪氣。有時他被干部提醒“請注意改造態(tài)度”,便甩出一句:“等你把監(jiān)獄搞到息烽的水準再說!”口氣之沖,連沈醉都感到尷尬。
時間一長,他的硬抗顯得力不從心。統(tǒng)一勞動工場里,他被分到編織班,起初連梭子都不會穿線。旁邊老兵小聲嘀咕:“周先生,別端架子,再耽誤工序大家都得加班。”面對集體壓力,他表情終于松動。1953年,功德林首次組織“階級敵人”籃球賽,周養(yǎng)浩主動報名。球場上他搶下一個籃板,回頭沖隊友咧嘴一笑,這一幕讓觀眾意外。有人感嘆:這個人到底是壞透了,還是開始松動?
轉折并不意味著徹底轉變。他在思想匯報里依舊避重就輕,被列為重點頑固對象,遲遲未能獲得寬大處理。1960年代中期,もう一批軍統(tǒng)特務陸續(xù)被特赦,他仍在列隊點名。工作人員提問緣由,他抬眼淡淡一句:“我有我自己的理解。”話語不激烈,卻透著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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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75年,中央發(fā)出最后一批特赦令,功德林大門又一次響起沉重鐵鎖聲。周養(yǎng)浩高興不起來,離隊前回頭望了眼灰墻,喃喃道:“息烽也改建了吧。”是的,息烽早已變成烈士紀念地,昔日他引以為傲的“現代化監(jiān)獄”只剩斑駁圍墻。歷史沒有回環(huán)可走,一切自以為高明的布局終歸化作塵埃。
周養(yǎng)浩出獄那年六十七歲,拄著拐杖在北京胡同里謀生無門,最后遷居上海投靠親戚。之后的日子,他少有公開露面。有人在舊書攤淘到一本破舊《監(jiān)獄管理漫談》,扉頁署名“周養(yǎng)浩”,出版時間是解放前。有意思的是,作者在序言里寫下兩句:“教育之本,在于使囚徒自律;管理之道,在于使囚徒服從。”這兩句話今天讀來依舊鋒利,也提醒后人:管理術可以花團錦簇,目的卻可能暗含操控。
歲月向前,功德林早已化為博物館,息烽集中營成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再提起周養(yǎng)浩,多數研究者把他視作典型的“技術型特務”——善于動腦,不惜手段,游走灰色地帶。他曾自豪地宣稱把監(jiān)獄建成“現代化工廠”,卻忘了:若缺少正義與人道,再先進的制度只剩冷冰冰的鎖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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