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秦城監獄,不得不提德勝門外的功德林監獄。這座始建于光緒年間的“北平第二模范監獄”,墻根下還留著李大釗就義時的血。
1949年后,這里成了改造國民黨戰犯的“戰犯管理處”,杜聿明、王耀武等200多名將領在此啃著窩頭寫悔過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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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了1955年,功德林滲水的青磚牢房已關不下更多“大人物”,因年久失修而岌岌可危,于是公安部部長羅瑞卿拍板:建座新監獄!于是就有了后來赫赫有名的秦城監獄。
就這樣,選址團隊扛著測繪儀跑遍京郊,最終相中昌平秦城村。這里三面環山、人跡罕至,野狼時常在黃昏時分長嚎。蘇聯專家指著地圖上的小湯山溫泉:“天然屏障,跑個犯人都得凍死在山里!”
1958年,滿載鋼筋水泥的卡車碾過莊稼地,村民們只見高墻一天天壘起,卻不知里頭在造什么——直到1960年功德林戰犯集體轉移,老百姓才恍然大悟:“原來給大官蓋了個新號子!”
這片白色小樓,是蘇聯老大哥援助咱們的最后一個項目,因為是監獄,所以一直沒有公開,甚至當時功德林的戰犯來勞動時,也沒有告訴他們,問的多了,就說建農場,后來又說蓋大學,當高墻和鐵絲網圍在一起,大家都不再問了,再傻也猜出來個八九不離十。
這座監獄最初一共4座,即:201-204監區。彼此獨立隔絕,又有小門想通,方便管理。
新建的秦城監獄按天干編號,甲乙丙丁四棟白樓呈“U”型排列,每間20平米的監房配有坐式馬桶和腳踏沖水裝置,徹底告別功德林的糞桶時代。
頭批入住的除了國民黨戰犯,還有日本戰俘和滿清遺老。
有趣的是,這些“高級住戶”很快形成鄙視鏈:留過洋的嫌土軍閥粗鄙,嫡系將領看不上雜牌軍,直到某天兩個老頭為爭半塊腐乳大打出手,管理員才貼出告示:“嚴禁以軍銜論待遇!”
隨著時代風云變幻,秦城的鐵門后陸續關進不同面孔:特殊時期的人物、改革開放后的貪腐高官、危害國家安全的間諜......但無論誰來,食堂小黑板上永遠掛著那句標語:“一飯一蔬,照見歷史。”
1960年,炊事班老師傅至今記得,開伙第一天,北京飯店特聘的大廚戴著白手套,對著泡發過頭的魚翅直搖頭:“這玩意兒比伺候領導還金貴!”204監區的戰犯們每月16元伙食費,相當于普通工人半月工資,夠買40斤豬肉或80斤白面。
每周三中午,管理員何殿奎推著保溫餐車穿過鋪著地毯的走廊。這位從功德林調來的老管教,總要把牛奶瓶裹在棉被里保溫——對于204高等監房,他要親自送進去,待他們吃完了,
再收回來統一消毒洗刷,這只是對于204高等監區,其他三個普通監區可不是,飯菜從門上的小孔洞遞進去,吃完自己洗餐具,洗完收好,第二天還用。
據說當時伙食超級好,按照部級干部待遇,四層鋁飯盒里碼著紅燒海參、清炒時蔬,配上東北大米飯和西紅柿蛋花湯,最后還要擺上顆國光蘋果。戰犯黃維咬著蘋果嘟囔:
“比功德林伙房的還脆生!”
他背后的彈簧床上鋪著藍白條紋床單,墻角立著臺沈陽產的“友誼牌”洗衣機,這稀罕物件全國都找不出十臺。
但這份體面到1966年戛然而止。
某天清晨,管理員們突然撤走地毯、搬走洗衣機,魚翅湯換成了清水煮白菜。原國民黨中將李以劻摸著冰涼的水泥地苦笑:
“早該想到,外頭老百姓都啃窩頭了,咱們哪配吃海參?”
曾經能望見燕山輪廓的監房窗戶,也被糊上了厚實的磨砂玻璃。唯一保留的“特權”,是每周二下午的放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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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個戰犯在水泥隔間里背手踱步,頭頂五米高墻上,哨兵的皮靴聲像定時敲打的警鐘。
1970年代的秦城監獄,高墻內的生活像被按下了慢放鍵。普通監區的犯人早晨一睜眼,就能猜到今天的菜色——管理員老張推著嘎吱響的餐車,鐵桶里飄出的永遠是菠菜燉豆腐的澀味。
監獄后頭的秦城農場,拖拉機突突地翻著黑土地,管理員舉著喇叭喊:“今年菠菜大豐收,管夠!”
犯人們捧著鋁飯盒苦笑,有人把菜湯里的菠菜梗挑出來擺成“慘”字,嘟囔著:“再吃下去,眼珠子都得泛綠光。”
這時期的伙食費雖漲到每月30元(普通監區15元),但錢都花在了刀刃上——刀刃是農場的鐵犁。
204監區的“高級住戶”還能吃上紅燒豆腐,普通監區的年輕人卻連油星都難見。早餐的玉米窩頭硬得能砸核桃,咸菜塊小得要用指甲摳著吃。
最煎熬的是冬天,照片上這位老人家就是在這座監獄工作40多年的管理員何殿奎,他負責294監區,據他回憶說:
到了開飯的時候,他會推著裹棉被的餐車送飯,高等監區特別,要開門送進去。
說實話,每天大家最最期待的時刻,就是放風。
每天下午兩點,哨兵用鑰匙串敲打鐵門,十幾個犯人被分批押進水泥砌成的格子間。這些“天井”四面是高墻,抬頭只能看見巴掌大的天空,雪花飄進來沒落地就化了。原空軍上校老王曾形容:
“跟《西游記》里鎮元大仙的乾坤袋似的,進得去,出不來。”
更絕的是放風流程——前一個犯人離開后,管理員得拎著掃帚進去檢查,生怕有人在墻角刻字傳訊。有回某高干偷偷用指甲在磚縫劃了“冤枉”二字,第二天全監區的放風時間被取消半個月。
牢房里的日子同樣難熬。
24小時不熄,20瓦燈泡徹夜開著,方便巡邏的管理員巡視。晚上九點就寢哨響后,犯人必須把手露在被子外——這項“防自殺”規定讓很多人患上風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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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深夜,特務老吳偷偷把胳膊縮進被窩,門外哨兵立刻用皮靴猛踹鐵門,震得整條走廊回聲隆隆。第二天管理員訓話:
“你們當這是招待所呢?手放外邊,這是為你們好!”
后來條件好了,監獄也有了電視機,當15寸黑白電視搬進活動室時,一群老頭盯著《紅燈記》里的李鐵梅發呆,有人嘀咕:
“這姑娘的辮子,真好看啊!”
后記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到高墻內的時候,監獄的伙食也提到了每月60元,相當于中級技工工資,但吃進嘴里的不過是紅燒豆腐、炒雞蛋。就這標準也比普通監區高一倍了。
如今的秦城監獄早已撤去地毯和魚翅,但所發生的故事,仍在被人回味著。
正如老管理員何殿奎晚年感慨: “人吶,穿上囚服才顯真身。有人捧著魚翅念自由,有人嚼著窩頭盼明天——這世道,從來都是兩樣飯養百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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