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解密的檔案,藏著一個不該被問起的問題:在一場武器裝備完全不對等的戰爭里,是什么東西,能讓一個士兵的精神比鋼鐵還硬,又是什么東西,能讓另一個士兵的意志比餅干還脆?
這事得從1950年那個冬天說起。
在朝鮮北部長津湖的山溝里,美國海軍陸戰隊第一師的列兵湯普森正趴在雪地里,冷得牙齒打架。
他手里抱著最新款的M1半自動步槍,兜里揣著能提供高熱量的巧克力,背囊里還有牛肉罐頭。
按理說,他這身行頭,是當時全世界步兵的頂配。
![]()
可當一陣尖利刺耳的軍號聲從對面山頭飄過來時,他感覺自己身上的派克大衣就像一層紙,根本擋不住那股鉆進骨頭縫里的寒氣。
那聲音很怪,短促、嘹亮,跟他在新兵營聽過的任何一種號聲都不一樣。
它不像是要沖鋒,更像是某種宣告,宣告著死亡游戲的開始。
緊接著,黑漆漆的山坡上,冒出來數不清的人影,晃晃悠悠地往他們的機槍陣地上沖。
那些人穿得破破爛爛,手里的家伙也是五花八門,但他們沖鋒的樣子,完全顛覆了湯普森在巴里斯島訓練基地學到的一切。
![]()
湯普森的教官說過,戰爭是數學,是計算火力和傷亡比的游戲,保存生命是第一準則。
但眼前這些人,似乎根本沒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這場后來在美國被有意無意地稱作“被遺忘的戰爭”的沖突,在每一個從那兒活著回來的人心里,都刻下了一道深深的疤。
直到幾十年后,一份編號為AF-MED-8C的美國軍方醫療檔案被解密,人們才從一堆冰冷的數字里,窺見了那場戰爭的另一個維度——一場看不見硝煙的心理崩潰。
檔案里有兩組數字,擺在一起看,讓人后背發涼。
![]()
第一組是美軍的。
在戰事最緊張的階段,比如第二次戰役期間,美軍的“非戰斗減員率”一度沖到了9.6%。
這個詞聽著挺專業,說白了,就是十個在前線的美國兵里,差不多就有一個人因為生病或者別的什么非戰斗原因,被送到了后方醫院。
奇怪的是,這個比例像心電圖一樣上下亂跳。
美軍剛到朝鮮,勢如破竹的時候,這個數字很低,大概3%。
![]()
后來停戰談判開始,大家覺得快回家了,數字也降下來了。
可一旦志愿軍發起大規模反擊,比如在長津湖和砥平里把美軍打疼了,這個數字就跟坐了火箭一樣往上躥。
那些蓋著醫療官印章的病假單,成了一些美國兵在絕望中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另一組數字,是美軍情報部門對他們對手的分析。
他們通過各種渠道估算,在同樣惡劣,甚至更差的環境下,中國人民志愿軍的“病勤率”低到了一個讓他們無法理解的水平:0.9%。
![]()
零下三十多度,一口炒面一口雪,這是志愿軍的行軍常態。
他們的后勤補給線被美軍的飛機炸得七零八落,很多人穿著國內帶來的單薄棉衣和膠底鞋,在及膝的雪地里跋涉。
非戰斗減員里,凍傷的比例遠遠高于生病的。
就是在這種條件下,一百個志愿軍戰士里,因病退出戰斗的還不到一個。
這兩組數字的背后,不是醫學問題,而是個意志力的問題。
到底是什么,能讓武裝到牙?的美國大兵精神垮掉?
又是什么,支撐著缺吃少穿的志愿軍戰士往前沖?
對于湯普森和他的幾十萬美國同袍來說,朝鮮戰場就是一個打碎他們所有常識的地方。
他們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勝利者,習慣了用鋪天蓋地的炮彈和炸彈把敵人從陣地上抹掉,然后再上去打掃戰場。
他們的作戰條令清清楚楚地寫著:當傷亡超過某個百分比,就必須后撤,呼叫空中支援。
人的生命是最寶貴的資產。
可他們在兩水洞,在云山,在長津湖,遇到了一群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對手。
志愿軍的沖鋒在他們看來,簡直是“自殺式”的。
前面一排人被機槍掃倒,后面的人會毫不猶豫地踩著同伴的身體繼續沖,而且速度更快,仿佛前面倒下的人不是他們的戰友,而是為他們鋪路的臺階。
那種不計代價、一往無前的決死氣概,對那些習慣了“理性”計算的美國士兵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
一位叫羅伯特·阿克曼的陸戰一師老兵后來在他的回憶錄里寫道:“他們(志愿軍)的人好像永遠也殺不完,我們的機槍子彈打得滾燙,但他們還是從四面八方冒出來。
那種感覺,你不是在和另一支軍隊打仗,你像是在對抗一場暴風雪,或者一場地震。
你的武器再好,你也沒法讓地震停下來。”
這種“認知上的錯亂”很快就像病毒一樣在美軍內部傳播開來。
當他們最信賴的火力優勢不再能提供安全感,當他們賴以生存的軍事條令變得像廢紙一樣無用時,心理防線就開始出現裂縫。
![]()
“戰斗疲勞癥”(Combat Fatigue),這個在二戰時就出現的詞,在朝鮮戰場上以前所未有的規模爆發了。
這個詞后來演變成了我們今天熟知的“創傷后應激障礙”(PTSD)。
很多士兵開始出現各種癥狀:聽到不存在的號聲、夜里被噩夢驚醒、無緣無故地發抖、極度的焦慮和恐慌。
他們會告訴隨軍牧師或者軍醫,說自己的“神經受到了巨大沖擊”,已經不適合繼續戰斗。
起初,軍醫們還會嚴格篩查,但后來這種情況實在太多了,為了維持部隊最起碼的戰斗力,他們不得不把標準放寬。
![]()
診斷書上寫著“精神耗竭”,這在當時成了一種可以被部隊接受的“體面”的撤退方式。
這并不是說所有人都在裝病,而是在那種極限的精神壓力下,他們真的病了。
一個建立在物質優越感之上的戰斗意志,在一種純粹的精神力量面前,發生了真實的崩塌。
與美軍這種相對“人性化”的管理方式相比,志愿軍的打法,可以說是一種沒有回程票的打法。
美軍當時實行的是“輪換制”和“積分制”。
![]()
一個士兵只要在朝鮮服役滿一定期限,或者通過參戰、負傷積攢到足夠的“點數”,就可以申請輪換回國或者去日本休整。
所以對絕大多數美國兵來說,去朝鮮打仗就像是出了一趟兇險的差,熬過這段時間,就能回家見到老婆孩子。
而志愿軍,沒有輪換。
一道命令下來,部隊雄赳赳氣昂昂地跨過鴨綠江,從那一刻起,回家的路就只有兩條:要么打到戰爭結束,要么就永遠地留在那片土地上。
一個軍剛打完一場血戰,傷亡慘重,往往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新的命令就來了,立刻開拔去支援另一個方向。
![]()
戰士們就像上了發條的機器,在槍林彈雨里不停地轉。
在這種高強度的消耗下,他們的信念卻異常簡單。
子彈打進了胳膊,只要沒傷到骨頭,就自己拿刺刀尖挖出來,撒上點消炎粉,用綁腿布一纏,繼續打。
發著高燒,走不動路了,就讓旁邊的戰友架著,絕不掉隊。
在他們的觀念里,保家衛國是天經地義的事,因為生病或者害怕而后退,那是祖宗八輩都抬不起頭來的奇恥大辱。
![]()
每一個在身邊倒下的戰友,都不會讓他們感到恐懼,反而會激起他們胸中更猛烈的怒火。
一位姓李的志愿軍老兵晚年時,孫子問他當時怕不怕。
老人瞇著眼想了半天,說:“那時候腦子里哪有地方想怕不怕?
美國人的飛機天天在頭上嗡嗡地扔炸彈,把朝鮮人的村子炸得稀巴爛,就跟我們當年被日本人欺負一樣。
身邊的戰友,早上還跟你分一個土豆吃,下午人就沒了。
![]()
心里就一根筋:多干掉一個美國兵,就是給犧牲的戰友報了仇,早點把他們趕回三八線以南,咱們的國家、咱們的家就安穩了!”
這種樸素到近乎固執的信念,來自于一個剛剛從上百年的屈辱中站起來的民族,對和平與尊嚴最原始的渴望。
他們不是不怕死,但他們更怕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新家園再次被人肆意踐踏。
他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筑起了一道美國人無法理解,也無法用炮彈摧毀的堤壩。
停戰協議最終在板門店簽了字。
![]()
那一天,簽字現場鴉雀無聲。
回到美國后,很多老兵都告誡自己的孩子:“輕易不要去招惹中國人。”
他們害怕的,不僅僅是志愿軍神出鬼沒的穿插戰術和不要命的沖鋒,更是那種他們無法理解的集體意志。
在朝鮮戰爭結束后的很多年里,戴維斯和湯普森們的生活都回到了正軌。
但他們中的很多人,會在某個寧靜的午夜突然驚醒,側耳傾聽,仿佛在那寂靜的空氣中,又聽到了那陣來自遙遠東方山谷的,凄厲的軍號聲。
T.R. Fehrenbach, This Kind of War: A Study in Unpreparedness (1963).
U.S. Army Office of Medical History, Battle Casualties and Medical Statistics: U.S. Army Experience in the Korean War (1973).
王樹增,《朝鮮戰爭》(2009)。
Robert Leckie, The Korean War: An Oral History (1992).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