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匠山行記(ID:gh_d836161f0f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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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建筑為什么重新走向原型語言
當代建筑經歷了形式主義和“奇觀化”的浪潮后,越來越多設計師重新關注建筑的原型語言:谷倉、塔樓、院落、廊橋等最簡單、最共有、最能觸動人類經驗的形象。
原型不是復古,而是尋找建筑與記憶、地域、公共性再連接的一種路徑。當代建筑走向原型,是一次面向文化根性的回歸。
01長沙后湖藝術園麥垛空間 / 地方工作室,2023
02 景德鎮御窯博物館/ 朱锫建筑事務所,2020
03楓橋三賢文化館 / UAD浙大設計,2025
01
長沙后湖藝術園麥垛空間
地方工作室,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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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地鳥瞰圖
麥垛空間位于湖南長沙后湖藝術園,園區為長沙市自發生長起來的特殊“城中村”,坐落于岳麓山腳下,同時處在大學城中心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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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鳥瞰圖
后湖藝術園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歷經漁場、藝術培訓、藝術展示等,現已成為長沙獨特的文化藝術地標。其中,麥垛空間是后湖一處集展覽、藝術沙龍、音樂表演、文創交流等于一體的小型社區文化 綜合體。
麥垛空間的設計并未走向“鄉建常態化”的仿鄉土符號,而是選擇回到最質樸的原型圖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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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立面細部
麥垛空間以純粹的歐式幾何——方與圓作為基本圖式語言,通過抽象和隱喻鄉村景觀中的“麥(稻)草堆”、圓形谷倉、曬谷場等記憶場景,試圖喚醒后湖昔日作為田野鄉間的詩意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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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圓之間的入口通廊
建筑占用兩處民居用地,將一處房屋采用6個“圓筒”并置組合,另一處房屋則采取1個純粹“方體”中植入1個“圓筒”,陣列圓筒與標準方體形成一種同構、翻轉的圖底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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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向立面細部
鄉野意象被抽象成幾何原型,不再是具象敘述,而是喚醒一種埋藏于土地記憶中的空間感受。它不是再現田園,而是激活當代人身體深處仍存的鄉野原初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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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光筒
麥垛空間最迷人之處在于使用者不斷拓展了其功能邊界。當代藝術展、畢業設計展、獨立音樂趴、現代舞、草坪音樂節……這些并未在藍圖中設定的活動讓建筑脫離了設計者的單向敘述,生成了由使用者共同創作的“第二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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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外音樂活動
這意味著建筑不再是一種確定答案,而是一個多義場域。它具備“功能轉換”的彈性,容許意外發生、允許公共生活自發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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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筒下聚集的人群
這種脫離預設的開放生命力,本身就是原型空間的價值:只有回到簡單、開放、接納的原初狀態,空間才能擁有被重新想象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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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層采光筒與展廳
麥垛空間的開窗主要以空間體驗為導向,尤其強化了自然頂光的使用:當光從建筑圓筒空間上部拋撒下來,透過圓筒的豎直指向性,將人的視覺焦點引向天空,建立一種空間、身體與天地相互交融的關系。
配合陣列圓筒的幾何秩序,試圖讓身體深度感知某種儀式、安靜、詩意的空間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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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閉的面與頂部的光
麥垛空間讓建筑從視覺符號回到身體經驗:人不是來“觀看建筑”,而是與空間發生關系,這種觸及情感與感官的體驗,正是原型之所以能穿越文化與時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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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的面與外部的景
麥垛空間拒絕流行化與快餐式的鄉村符號,而以抽象、純粹、穩固的幾何原型重建地方感。原住民、市民、學生或游客,無論身份如何,都在此讀取到一種熟悉卻難以命名的場所信息:既像農田記憶,又像未來的文化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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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光筒與旋轉樓梯
這種“似曾相識”與“未曾體驗”的疊加,就是原型觸發的精神共鳴。麥垛空間證明,當代鄉土建筑的更新路徑不是復古,而是以原型為媒介,讓土地經驗、身體記憶與當代公共生活重新連接。
02
景德鎮御窯博物館
朱锫建筑事務所,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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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瞰圖
若麥垛空間呈現的是鄉野意象的原型回歸,那么景德鎮御窯博物館體現的,則是城市與工藝文化層面的原型復現。
這里的“原型”,不是造型語言,而是一種深植于城市基因、生活結構與文化記憶中的類型原型——柴窯。以柴窯為原型,建筑得以在復雜的歷史街區中重新織補文脈,并讓已斷裂的工藝記憶再次進入當代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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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視角
御窯博物館位于景德鎮老城肌理的核心,周邊混雜著從明清民居到90年代住宅等不同時代的建筑層疊。在這樣的地段建造當代博物館,若不理解城市的生成邏輯,任何形式創新都將成為“外來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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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念模型和研究模型
景德鎮的城市原型極其清晰——窯、作坊、居住三位一體。柴窯并非單一建筑,而是城市的發育單元,人們因窯聚居,街巷因窯生成,公共生活也圍繞窯展開。因此,對御窯博物館而言,“地域性”不應停留在符號,而必須回到原型。
建筑并未追求體量完整,而是以“化整為零”的方式,將博物館拆解為八條南北向線性拱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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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的形式源于當地傳統柴窯的啟發
此策略本質上是將“多窯并置”的原型機制轉譯為當代博物館的組織方式:建筑不以單體介入城市,而以“窯群式生長”接入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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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沉庭院
拱體既保持柴窯的尺度,也與周邊民居、廠房及住宅樓之間形成肌理過渡,使新建筑仿佛從遺址中再度生長出來。這不是模仿,而是讓原型作為城市更新的邏輯結構再次發揮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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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放的拱券
柴窯原型的核心不在形,而在時間—溫度—生活的復合經驗。柴窯的拱不是西式理性拱券,而是工匠憑經驗錯縫砌筑而成的東方雙曲面結構,帶有手作智慧與材料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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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廳
御窯博物館以磚+混凝土的三明治式拱體重釋原型,一方面使結構滿足當代安全性,另一方面保留了柴窯的材料質感與建造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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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廳序廳
混用舊窯磚則更進一步傳遞了“磚的生命周期”,材料本身攜帶文化時間——舊磚在火中退役,又在建筑中重生,這正是原型復現的情感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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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砌筑磚墻與混凝土梁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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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收的窯磚
空間敘事上,博物館同樣借原型生成體驗。進入門廳的親和尺度、在拱體間室內外交替行走、穿越遺址與展廳的路徑,都復現了“窯—坊—居”交織的空間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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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庭
最重要的是,建筑沒有將文化封存,而保留了柴窯作為公共生活場所的原功能:拱下灰空間成為閱讀、停留、社交之所;書店、茶室、咖啡等并置其中,使窯文化不是被展示,而是被繼續生活。
這里的原型不是復古,而是恢復柴窯作為公共性發生場的社會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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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梯細節
因此,御窯博物館所呈現的是一條明確路徑:原型回潮并非形式回收,而是將深植地域與文化的“類型原型”轉化為當代空間機制。
它讓城市記憶得以重新被實踐,而非博物館化;讓手工技藝的文化基因通過空間與體驗再度進入現實,而非停留成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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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拱、窯磚、光線
御窯博物館使我們看到:當代建筑回到原型,不是向過去退場,而是為了讓城市與文化重新獲得生長能力。原型之所以仍具力量,是因為它不是樣式,而是文化集體經驗的母體。
03
楓橋三賢文化館
UAD浙大設計,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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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目鳥瞰
與前兩個案例不同,楓橋三賢文化館呈現的是原型作為設計方法的另一種價值:在信息繁雜、訴求多元的項目中,原型不是造型參照,而是一種理清問題、建立結構、保持純粹性的工作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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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橋三賢館主館
項目要呈現“楓橋三賢”王冕、楊維楨、陳洪綬的文化成就,背景牽涉傳統文化、地域文脈、展陳邏輯與公共性需求。如果沒有清晰框架,很容易變成符號堆疊或多頭敘事。
設計團隊采取的路徑是:先拆解問題,再為每個問題尋找對應的原型,并通過原型形成整體。一句話概括就是:用原型整合復雜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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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原型的連貫與共構
三個關鍵問題對應三種原型:空間秩序——用“墻”作為形式原型;地域文脈——用“木”作為材料原型;文化氣質——用“書畫”作為意向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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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地高差分解
場地三面環山、有高差,旁邊是江南古鎮的傳統建筑。設計沒有做成完整盒子,而用“墻”來生成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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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重院落
通過一連串院落,把2.7米高差分解成三重進入體驗:從外部街巷到首進庭院,再進入第二、第三進,情緒逐層沉靜,為進入展館做好心理過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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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重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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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重院落
墻不是單純分隔,而通過掏洞、折轉、咬合、錯動等方式,讓院與院之間產生視線和動線的滲透。既保持江南園林空間的流動感,又不落入仿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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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墻”原型的建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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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墻”原型的連貫與共構
后來,墻再折成“板”,參與景觀組織,呈現山水畫般的場景。墻從圍合、引導到敘事,一條邏輯貫通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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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墻”原型的連貫與共構
楓橋古鎮的建筑以木為主,是當地最明顯的建造特征。設計選擇“木”作為材料原型,但不做傳統木構復刻,而以重復疊搭的方式形成柱頭單元,再連續構成檐口體系,支撐轉譯后的坡屋面。延續的是建造邏輯,而不是樣式復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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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構復刻
用本地普通木材,通過簡單重復實現結構與表皮雙重作用,既節制又真實。這種做法讓建筑與古鎮產生連接,但保留當代性,不做表面化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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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畫”原型的轉譯
而“書畫”無法像“墻”和“木”一樣直接建構,需要轉譯。設計提取“紙”和“筆”的概念,用黑礫石形成“墨池”,白礫石形成“筆畫”。
入口處的墨池、折線坡道、穿行路線,像一筆一劃引人進入展館主題。墨意沿路徑流動,最后在院落、墻板與綠植構成的“畫面”中展開。參觀不是看展,而像走進一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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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畫”原型的轉譯
楓橋三賢文化館的價值不只體現在結果,更體現在方法。原型幫助設計團隊對復雜任務做減法:把混亂的背景拆解成可對應的三個問題,再用三個原型解決,最后合為一個清晰完整的建筑。
原型在這里不是復古,也不是形式工具,而是一種保持設計不失焦的思考方式。它讓建筑在多種現實限制下仍能保持克制、邏輯統一和表達純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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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原型的搭建
這個項目提醒我們,當代原型回潮的意義不只在于“回到某種形象”,而在于當設計面對復雜性時,有沒有能力回到本質、找到清晰抓手。
楓橋三賢文化館用“墻、木、書畫”三個原型,建立了從概念、構成、材料到體驗的連貫性,呈現出難得的整體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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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墻”原型的連續
楓橋三賢文化館說明了一個關鍵點:原型不是風格,是方法。它讓建筑在復雜條件下還能做減法,保持清晰、純粹,同時解決問題。
原型不是束縛,而是讓建筑在復雜中不亂、不浮、不散的工具。用對原型,建筑才能真正“立得住”。
結語
當代建筑重新回到原型語言,并非一次懷舊的回望,而是一種重新校準的行動。原型讓建筑從表面的新奇與復雜中抽身,回到與人、土地、記憶之間更深的關聯。
無論是麥垛空間喚起身體經驗的鄉野原型,御窯博物館復現城市文化的類型原型,還是楓橋三賢文化館將原型化為設計方法,它們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回答同一個問題——建筑的意義從何而來。原型的力量不在形式,而在它讓建筑重新變得有根、有溫度、有節制。
面對被消費化的世界,建筑唯有回到原型,才能重新找到屬于自身的秩序與尊嚴。
參考資料:
1.《后湖藝術園麥垛空間,長沙 / 地方工作室+ 湖南大學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
2.《景德鎮御窯博物館,江西 / 朱锫建筑事務所 + 清華大學建筑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
3.《UAD·作品丨從原型到建筑的共構與連貫——楓橋三賢文化館》
編輯 |呂韶涵
責編|楊卓航
初審 | 袁兆童
終審| 黃 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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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合作:微信chenran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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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匠山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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