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 90 年的深秋,居延邊塞的風裹著沙粒砸在監獄的土墻上,囚徒張勝縮在稻草堆里,肚子餓得咕咕叫 。
![]()
他等了一上午,終于盼來獄卒端著的陶碗,碗里是剛煮熟的粟米,平平一碗,不多不少,剛好一斗。
這不是小說里的場景,而是《居延漢簡》“獄辭” 記錄里的真實片段,簡牘上 “囚日給粟米一斗” 的墨跡,至今還能讓我們看清漢代犯人的生存底線。
一斗粟米換算成現在的重量,大概是 1.5 斤。
可別覺得這些米能管飽,漢簡里特意標注了 “粟米多秕”,意思是米里摻了不少空殼和雜質,煮出來得滿滿一大鍋才能勉強填肚子。
可監獄里的陶碗就那么大,煮好的粥稀得能照見人影。
更要命的是,這 1.5 斤粟米就是一天的全部口糧,沒有早晚兩頓之分,有時候獄卒偷懶晚送會兒,犯人就得餓到下午。
對比當時邊塞士兵 “日三食,食米二斗” 的標準,犯人的口糧連士兵的一半都不到。
要是遇上災年,簡牘里還記著 “粟少,減囚米為八升”,連 1.5 斤都保不住,只能靠啃樹皮、嚼草根挨日子。
吃的尚且如此潦草,冬天的寒冷更是讓犯人難熬。
《居延漢簡》里有一份 “獄卒工作報告” 寫著 “冬寒,囚多凍指”,說的是到了冬天,監獄里沒有任何取暖設施,土坯墻漏風,稻草堆單薄。
犯人們常常凍得手指發紫,嚴重的還會凍裂流膿。
有個叫李忠的囚徒,家人在探監時留下 “破絮二斤”,可沒幾天就被獄卒以 “違禁物” 的名義收走。
最后他只能和其他犯人擠在一起,蜷縮在墻角互相取暖,夜里常常凍得睡不著,只能睜著眼等天亮。
要知道,居延邊塞的冬天能到零下十幾度,這樣的環境里,沒凍斃已經是萬幸。
好不容易盼到家人來探監,可見面的門檻一點不低, 得先交 “伙食費”。
漢簡里有這樣一條記錄:“家入錢五百,給囚食,許見。” 意思是家屬要先交五百錢,才能給犯人帶點吃的,并且見上一面。
五百錢在當時是什么概念?
那會兒邊塞一個普通農夫一個月掙也就一千五百錢,交一次探監費,就占了月收入的三分之一,要是想每個月都來,根本負擔不起。
而且就算交了錢,見面時間也有限制,簡牘里寫著 “月一至,見不過一刻”,一個月只能來一次,見面還超不過一刻鐘,話都沒說幾句就得分開。
有個囚徒的妻子在信里寫 “欲見汝而錢不足,夜常泣”,字里行間全是無奈,也讓我們看清了漢代探監背后的現實壓力。
更讓人無奈的是監獄里的潛規則 —— 獄卒索賄減刑。
《居延漢簡》中藏著一份 “獄辭”,記錄了一個叫王延壽的囚徒遭遇:
“獄卒孫定求錢五千,許減罪六月。”
王延壽因為偷了官府的糧食被判了一年刑,獄卒孫定找上門,說只要交五千錢,就能給他減六個月刑期。
五千錢可不是小數目,相當于王延壽家里兩年的口糧錢,他沒錢,只能眼睜睜看著孫定找各種理由刁難他 。
別人的粟米雖然少但還能煮熟,他的常常是夾生的;別人能在墻角曬曬太陽,他卻被趕到最陰暗的角落。
反觀另一個叫趙廣漢的囚徒,家里交了三千錢,不僅每天能多拿到半升米,還能偶爾出去幫獄卒干活,不用整天待在狹小的囚室里。
這種 “有錢好辦事” 的潛規則,在漢簡的零星記錄里隨處可見,也撕開了漢代監獄 “依法治囚” 的假象。
其實居延邊塞的監獄還算不得最慘的,畢竟地處邊境,物資本就匱乏,可就算是內地的監獄,條件也沒好到哪兒去。
《漢書?刑法志》里提過 “獄者,天下之命也”,可現實里,犯人連最基本的生存都成問題。
那些寫在竹簡上的 “獄辭”,沒有華麗的辭藻,只有 “粟米一斗”“錢五百”“求錢五千” 這樣直白的記錄,卻恰恰是漢代犯人最真實的生存寫照 。
他們不是史書里 “囚徒” 兩個字的統稱,而是一個個會餓、會冷、會想念家人的普通人,只是因為犯了錯,就被困在那樣的環境里掙扎。
如今再翻開《居延漢簡》,看著那些泛黃竹簡上的墨跡,仿佛還能聽見兩千多年前監獄里的嘆息:
是犯人餓肚子時的腸鳴,是冬天凍裂手指的呻吟,是家屬探監時的哽咽,也是獄卒索賄時的低語。
這些細碎的記錄,比任何宏大的歷史敘事都更能讓我們看清:
古代的監獄,從來不是簡單的 “懲戒之地”,而是藏著太多底層人的無奈與苦難。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