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6月10日,吳石就義,妻子王碧奎在監獄里待了九個月才被放出來。
此后在臺北生活了三十年,1980年去了美國,1993年在洛杉磯去世——終其一生,再沒踏上大陸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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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囿
1950年3月的一個夜晚,王碧奎被人從家中帶走。
丈夫吳石前一天剛被逮捕,她來不及收拾任何東西,就被關進了保密局的看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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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很小,水泥地面,冬天凍得腳流血。
送進來的飯菜經常發霉,她一天只吃一頓,剩下的留給隔壁牢房里偶爾能聽到哭聲的人。
審訊員反復問她知不知道丈夫在做什么,她搖頭說不知道。
問她見過什么人,她還是說不知道。
七個月里,她一個字都沒松口。
有一次放風,她在院子里看見了吳石,兩個人隔著十幾米的距離,只能用眼神示意。
吳石想辦法走近了一些,壓低聲音說:"我今天加餐了。"
那時候監獄伙食極差,吳石說這句話,是想讓妻子稍微安心。
王碧奎明白,丈夫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她,他還活著,還能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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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刑前,吳石托人傳話給她:最放心不下的是大陸的兩個孩子,希望他們能完成學業,家里的事全靠你了,兩個小的還不懂事,你要照顧好,我的事你不要管。
王碧奎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抖。
她知道丈夫活不成了,可她在獄中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
6月10日下午,外面傳來槍聲。
1950年秋天,王碧奎被釋放。陳誠私下批示"婦人無知,受夫牽連",她才得以出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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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患上嚴重的關節炎,走路一瘸一拐,這病跟了她一輩子。
出獄時,她手里緊緊攥著一疊紙——吳石在獄中寫給她的2000字遺書。
那些字跡工整的紙張,成了她后半生唯一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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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縫
出獄后的王碧奎發現,家已經不是家了,宿舍被收回,家產被抄,16歲的次女吳學成和7歲的幼子吳健成在臺北街頭流浪了好幾天。
姐弟倆撿別人剩下的飯團吃,晚上蜷縮在橋洞下面,互相抱著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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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吳石的舊部吳蔭先冒著風險收留了這對姐弟。
陳誠也暗中幫忙,他化名"陳明德",每月給孩子們送錢,供他們讀書。
王碧奎租了一間小屋,靠做針線活和洗衣服養活一家人。
吳學成不到20歲就匆匆嫁人,為的是減輕家里負擔,讓弟弟能繼續上學。
那些年,王碧奎活得小心翼翼。
她把吳石的一寸照片縫在貼身衣兜里,只有深夜才敢拿出來,用袖口輕輕擦掉上面的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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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幼子吳健成不小心喊了聲"爸爸",王碧奎嚇得趕緊捂住孩子的嘴,拉著他躲到床底下,直到確認外面沒有動靜才敢出來。
特務經常翻她家的垃圾桶,盯梢的人隱在街角。
王碧奎知道自己是重點"關照"對象,任何一個舉動都可能引來麻煩。
每年清明,她會帶著在臺的兩個孩子去郊外的寺廟。
吳石的骨灰暫存在那里,她每次都要繞很遠的路,避開可能的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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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紙的時候不敢哭出聲,怕被人聽見。
1973年,香港的親戚輾轉帶來一份報紙的剪報。
王碧奎在昏暗的小屋里,就著煤油燈反復讀那篇報道——吳石被追認為革命烈士。
她哭了一整夜,哭到后半夜發不出聲音。
不是不想回大陸,長子吳韶成和長女吳蘭成都在那邊,家書要繞地球半圈才能寄到,探親更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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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不敢表露任何回去的念頭。
長子長女在大陸已經安頓下來,在臺的吳學成和吳健成還需要她的存在。
她是這個家唯一的支撐,一旦她走了,或者表露了什么不該有的想法,這兩個孩子會遭殃。
她賭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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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擇
1980年,吳健成在美國洛杉磯找到了一份穩定的工作。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申請把母親接過去。
王碧奎那年77歲,面對赴美的機會,她沉默了很久。
長子和長女在大陸,她想見他們,想回故鄉看看。
可她更清楚,自己一旦表露出回大陸的意思,會給所有人帶來麻煩。
在臺灣生活了三十年,她早就明白一個道理:沉默是保護,不動是安全。
何康率領的科教代表團訪美時,專門去中國駐舊金山總領事館,幫忙安排吳韶成和吳蘭成赴美探母的簽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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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康陪同吳韶成、蘭成于吳石墓碑旁
總領事館傳話給王碧奎,歡迎她回國,探訪或定居都可以,會給予一切協助。
王碧奎聽了,眼淚直流,卻搖了搖頭。
她對兒子說:"我若回去,你爸爸就沒歸途了。"
這句話背后,藏著太多不能說的東西。
吳石的骨灰還在臺北郊外的寺廟里,如果她回了大陸,這副骨灰就永遠留在那邊,再也沒有回來的可能。
她去了美國,至少還有一個中間地帶,讓所有人都能聚一聚。
1980年10月,她踏上了飛往洛杉磯的飛機。
1982年,吳韶成和吳蘭成從大陸來到美國,吳學成也從臺北趕來。
一家人分離了32年,終于在異國他鄉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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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人抱頭痛哭,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吳韶成跪在母親面前,王碧奎用顫抖的手撫摸兒子的頭發,那些灰白的發絲讓她想起當年送別時還是少年的孩子。
這場團聚,是用三十多年的分離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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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宿
王碧奎在洛杉磯住了13年,她常常坐在窗邊,對著大陸的方向發呆。
手里攥著長子寄來的家鄉茶葉,那股熟悉的味道,讓她想起很多年前的福州,想起和吳石剛結婚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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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子孫女們圍在她身邊,她會給他們講爺爺的故事:"你們爺爺是為國家獻身的大英雄。"
孩子們聽得懵懵懂懂,她也不多解釋,只是反復念叨那幾句話。
80年代,大陸的兒女多次寫信催她回去,說房子收拾好了,保姆也請好了,就等她回來。
王碧奎看著信,一個字一個字讀,讀到最后,把信疊好,放進抽屜深處。
她已經80多歲了,高血壓和關節炎讓她走路都要拄拐杖,稍微動一下就喘得厲害。
年輕時沒有機會,老了身體又撐不住。
時代的鴻溝和現實的障礙,讓她和故土隔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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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兒女說:"我死后,一定要和你爸爸合葬,就算不能回大陸,也要和他在一起。"
1993年2月9日,王碧奎在洛杉磯去世,享年90歲。
她走得很安靜,沒有留下遺言,只是手一直攥著吳石當年留下的那件呢子大衣。
醫生說,這樣走的人很少見,像睡過去一樣。
1994年4月22日,北京香山福田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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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百人從世界各地趕來,參加吳石和王碧奎的合葬儀式。何康代表有關部門致悼詞,說到一半,老人哽咽了,眼淚順著皺紋往下流。
吳學成從臺灣帶回了父親的骨灰,吳健成從美國帶回了母親的骨灰。
分離了44年的夫妻,終于團聚。
墓碑是漢白玉的,正面刻著:"吳石將軍、王碧奎夫人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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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面的碑文寫道:"反對內戰,致力全國解放及統一大業,功垂千秋。"
王碧奎用一生的沉默和等待,守護了丈夫的英名,也守護了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她的"不回",不是遺忘,不是背叛,而是另一種形式的堅守。
她知道,只有自己不動,吳石才有歸途。
參考信息:
2. 《黨史上的"老何家",與吳石不為人知的三代緣》·中國新聞周刊網·2024年4月
3. 《在臺灣就義,紅色特工"密使一號"吳石的身后事》·太行英雄網·2024年
5. 《吳石將軍最后的日子:對吳石的偵訊是最困難的事》·中國新聞網·2018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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