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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王
四
每年到了六七月份這個季節,時差就漸漸變得日長夜短了,跟民間傳說的一句俗語:‘日短夜長,睡死你這懶婆娘`恰好相反。還涉世不深的韓國平,吃罷了晚飯正要出門,卻頃刻間站在大門外愣住了,時間雖然過了六點半,可這天色還亮得能瞧見地上爬行的螞蟻,這哪里是與心愛的姑娘去約會的時機呀?他尋思,天色這么亮,打死她也不敢出門來跟自己見面。可第一次約會他又怕去晚了失去誠信,心里不禁后悔起來,光顧著想跟她在一起了,沒有考慮到天公不作美。如果當時把約會時間訂到晚八點就好了,可現在后悔也晚了。他腦子里一邊胡思亂想,腳下卻一邊在加快腳步往她家的方向趕。
鎮子上有一條老街,古色古香的,依長江大堤的走向而建,風景十分優美。郭紅燕的家就住在長江大堤邊上,緊靠山腳下一個地勢較高的拐角處。房子是寬兩間式的老建筑,青磚黑瓦,門前用新紅磚砌了個半人高的小院子,院里面栽種兩棵綠油油的棗樹。韓國平走在長江大堤上,故意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側頭凝視著滾滾東去的長江水。在他的身邊不時有人匆匆走過去,有時也迎面碰到三三兩兩悠閑散步的老人。當他看到那棵垂柳如絲,在夕陽的余輝下泛著紅光的粗大柳樹后,心里又抑制不往地狂跳起來。他走到離柳樹前面不遠處停下腳步,定睛向柳樹四周觀察了幾眼,沒有發現異常情況后,便緩緩走下江堤,一個人靜立在柳樹下,這里摸摸,那里看看,似在閑蕩,好給人留下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錯覺。
到了七點半,暮色才姍姍降臨。一輪上旋月,緊隨著日頭西沉,像玩翹翹板似的快速從東南邊的天際上升起。月亮很亮很誘人,像個又大又圓的銀盤,閃閃發光。月亮的傍邊,純藍如洗,沒有一片云彩,只稀稀拉拉看見幾顆錚亮的星星,在離月亮不遠處不停地眨巴著眼睛。
“這么美的夜晚,多么適合約會哦!”韓國平心里一高興,不禁暗自感慨起來。
“讓你等急了吧?”不一會,她悄悄來了,站在樹桿傍邊的一叢陰影下,怯生生說。
“噢,不急,不急,我很樂意等!”韓國平恨不得喜極而泣,說話的聲在音瑟瑟顫抖。
“我們去江堤上走一走吧?”等心情略微平靜些后,韓國平向她發出了邀請。
“不了吧?”她背對著韓國平,“月亮這么亮,我怕碰到熟人!”她說話的聲音輕柔而羞怯。
“那好吧,咱們就在這樹影下說說話!”
“嗯!”應和間她轉過了身,把正面對著他。臉上含著微笑,清秀的臉龐在月光暗影的映襯下,反倒給人一種朦朦朧朧的美。嘴角兩邊那對淺淺的肉窩兒,似在向他炫耀著她的美。
“我晚上出來真不容易呢,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約會,可能才沒有引起哥哥姐姐和爸爸媽媽的警覺,算是鉆了個空子吧。但我很快要回去,時間長了他們會起疑心的。”
“嗯嘞!”這話他聽得雖然不十分悅意,但還是咬著牙連連點頭。
兩個人都是第一次約會,雖說有樹影作掩護,彼此還是顯得很緊張,真正在一起了,反倒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好了。兩雙眼睛不時地對視一下,然后又莫名地抿嘴笑一笑,似乎在盡情享受著`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另一種境界。
這次柳樹下的約會,只進行了半個多小時便草草收場了。那根粗壯的柳樹桿,始終模坦在他倆中間,像一道楚河漢界。不過樹桿雖粗,也只能隔開他們的身軀,卻隔不開兩顆愈貼愈近的心……
“伯伯,到家了,該下車了!”韓冬生停下車,拉起手剎,一臉喜色說。
他像沒聽見,身子紋絲不動。
“哥,哥,下車啦!”韓國富一把推開后座車門,一只腳踏在水泥地上大聲喚道。
“噢,噢,到了呀,咋這么快?”韓國平如夢初醒,走神的思緒頃刻間回到了眼前。
下車后,韓國平像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一雙眼睛驚訝地向四周打探,他兒時住過的房子已經沒有了,從老宅的地基上,聳立起一棟漂亮的三層樓房,樓前圍一個大院子,院墻上涂得雪白,朱紅色的鐵制院門“吱嘎”一聲打開了半邊,從院子里跑出來一位兩鬢斑白的婦人,她沖韓國平驚喜地喚道:“哥哥,您來啦,稀客,稀客呀!”
“弟妹你好!”韓國平沖她笑了笑,又用力點點頭。
幾個人剛一走進院里,從院墻傍邊冷不丁躥出一條大黃狗來,起初它還在搖頭擺尾討主人歡心。當一眼看到走在中間的韓國平后,立馬變換了另一副嘴臉;沖他齜起兩顆大條牙,皺起黑黢黢的鼻子,從嗓子里發出一連串低沉的咆哮……那兇巴巴的樣子,就像一只兇猛的餓狼,隨時要向他撲上來。
韓國平被嚇得下意識地“啊”了一聲,身子緊忙往一邊閃。韓冬生見了十分生氣,一個健步沖上去,照狗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腳,大聲罵道:狗東西,快給我滾開,這是家里來的貴客,你再敢齜牙試試?
那狗似乎聽懂了主人的話,知道犯了錯誤,立即夾起尾巴,跑回到院墻下溫馴地趴下來,吐出長長的粉紅舌頭,睜大兩只黃澄澄的眼睛瞅向韓國平。
“哥,上二樓,你的房間早就安排好了。”韓國富從兒子肩上取下雙肩包拎在手里,領著哥哥徑直向二樓的房間走去。
來到房里,韓國平見時間尚早,便跟弟弟說:“我一路上有點累了,想先休息一會。”
“哥,過去的事就不要瞎想了,我現在帶你去鎮上轉一轉好啵?”弟弟看穿了哥哥的心事,生怕他觸景生情后,又深陷到那個讓他一輩子也轉不出來感情旋渦里。
“不了!”韓國平把身子懶散地往沙發上一靠,瞇細起眼睛,不再吱一聲。
韓國富見狀,也不好再說啥,他輕輕地退到房門口,轉過身,又輕輕把房門帶上。
弟弟什么時候離開,韓國平心里并不十分清楚,就在他瞇細起眼睛的那一刻,他的思緒就已經回到了窯里,回到了她的身邊。
第一次跟她約完會,讓韓國平的心里一連高興了好幾天,他每個夜晚就盼著早一點天亮,天亮了好早一點去廠里上班。
時間一晃來到了八月中旬,正是天氣最炎熱的時候,也是擺窯班和進窯班最難熬的日子。窯外熱得地上冒熱煙,窯內被炭火炙烤得像個大蒸籠。一天下午,韓國平擺完一班窯出來,頭上身上全是汗水,臉上被灰塵糊得蓬頭垢面,像一個要飯的乞丐。他走進圍屋里,想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一會。正坐在板車把上等著進窯的黃秀娟沖他笑嘻嘻說:“韓國平,你還有心思坐下來休息呀,你的那位小妹正在磚坯場上拼命拉車呢,也不去幫一把,什么人吶?”
韓國平聽了這話不禁一怔,他平時幫她也是偷偷摸摸,半遮半掩,就是怕別人見了說閑話。當他想辯駁時,卻一看到郭紅梅的板車就停在黃秀娟的板車傍,她當時不僅沒責怪的意思,還在咧著嘴笑呢。這笑就是默許啊!韓國平心里難抑一陣激動,他的屁股上像被火燎了一下,猛地躥了起來,一陣風似的旋出了圍屋。
路上,一輛輛拉磚坯的板車魚貫地向圍屋涌去,韓國平一路小跑,在磚坯場的出口處碰到了她。當他那雙有力的手推在板車尾部的擋板上后,她的身子猛然直立了起來,抬手把遮擋在額前的麥草帽快速向上送了一下,露出來那張他最喜歡看到的笑臉。
“你休息一會唦,不累呀?嘻嘻,瞧你這一臉臟樣!”她無須再用力拉車了,回頭親昵地瞟了他一眼說。
“嘿嘿,我不累!”他揚起臉來沖她傻笑,緊忙用手撩起短袖衫的下擺胡亂在臉上揩了一把,“給你推車我就是開心嘛!”
這話,她聽得心里甜滋滋的,比喝下了一大口蜜汁還要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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