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年秋,周原遺址的探方旁,82 歲的考古學(xué)家張忠培生前最后一張照片里,他手捏著半片西周陶片,望向遠方的渭河。照片下方注著一行字:“這輩子,就想摸一摸周天子的棺槨。”
可從 1934 年第一次在周原發(fā)現(xiàn)甲骨起,近百年過去,考古隊挖遍了關(guān)中平原、洛陽盆地,連商朝的司母戊鼎、曾侯乙的編鐘都挖出來了,卻連西周三十七位君主的一座陵墓,都沒見著影。
這不是考古隊不用心,是西周像故意藏起了自己 —— 連司馬遷寫《史記》,都只敢模糊地寫 “葬于畢”“葬于翟泉”,沒一個準信。
一、1933 年的 “烏龍”:以為挖到周王陵,結(jié)果是卿大夫墓
1933 年春天,岐山腳下的鳳鳴鎮(zhèn),北平研究院的考古隊正拿著洛陽鏟往下探。突然,鏟頭帶出的土變了 —— 混著柏木碎屑,還有青銅銹的綠。
“有大墓!” 領(lǐng)隊的年輕學(xué)者喊出聲。眾人連夜開挖,一座 “甲” 字形大墓慢慢顯露:18 米長的墓室,四壁用柏木壘得嚴嚴實實,槨室里還隱約能看到青銅器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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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件刻著 “井叔作旅鼎” 的青銅鼎被清理出來時,23 歲的研究員王湘激動得摔了眼鏡:“井叔是周天子的宗室!這肯定是周王陵!”
消息傳到北平,考古學(xué)家蘇秉琦連夜坐火車趕過來。他蹲在探方里,摸了摸鼎上的銘文,又扒開墓壁的土層,臉色慢慢沉了下來。
“這墓的規(guī)格不對。” 蘇秉琦指著墓室角落,“周天子墓該有四條墓道,這只有一條;而且陪葬的禮器數(shù)量,比諸侯墓還少。”
后來清理完整個墓,才確認墓主是西周中期的 “井叔”—— 只是個卿大夫,連諸侯都算不上。那天夜里,50 歲的蘇秉琦蹲在墓邊,煙頭扔了一地:“商紂王的墓都能在安陽找到,周武王的墓,咋就這么難?”
這是考古界第一次離 “周王陵” 這么近,卻又擦肩而過。誰也沒想到,這一錯過,就是近百年。
二、曾侯乙墓的 “暴擊”:諸侯墓都這么豪,天子墓在哪?
1976 年,湖北隨州的一個工地,炸山時炸出了一座古墓。考古隊進去一看,都看呆了:65 具編鐘掛在墓室里,敲擊起來音色如初;九室棺槨里,陪葬的玉器、漆器堆得像小山。
墓主是 “曾侯乙”—— 一個在史書中只提過一句的小國諸侯。消息傳到西安,陜西省考古所的老技工王師傅正跟人下象棋,一聽這話,直接掀了棋盤。
“諸侯墓都豪華得像座宮殿,那天子墓還不得是座‘地下王城’?” 王師傅拎著洛陽鏟,就往鎬京遺址跑。鎬京是西周的都城,按說周天子該埋在附近。
考古隊在鎬京遺址打了三百多個探孔,最深的探到地下 15 米。可除了半截西周拴馬樁、幾片陶瓦,啥都沒找到。王師傅坐在探方邊,拍著黃土嘆:“這周天子,是把自己埋到地心里去了?”
更讓人著急的是,商朝的殷墟遺址里,商王武丁、婦好的墓都清清楚楚,司母戊鼎、四羊方尊這些國寶,都是從商王墓里挖出來的。可西周呢?連個像樣的天子級文物,都沒從疑似陵墓的地方出土過。
有次考古隊在周原遺址挖到一個車馬坑,里面有八匹馬拉的車 —— 這是周天子才能用的規(guī)格。大家以為 “終于找到了”,順著車馬坑往下挖,卻只挖到一層夯土,連墓道的影子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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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像看見一串腳印,跟著跟著,腳印突然沒了。” 當時的領(lǐng)隊俞偉超教授,后來在文章里寫,“西周人好像故意在跟我們躲貓貓。”
三、為什么找不到?西周人的 “反盜墓智商” 太絕了
后來考古學(xué)家們慢慢琢磨,不是西周王陵藏得深,是周人根本不想讓后人找到。他們的 “反盜墓” 手段,比任何朝代都絕。
第一是 “不封不樹”。商朝的商王墓,封土堆得比山高,四條墓道像路標一樣顯眼。可西周的制度是 “葬不封土,不樹墓碑”—— 埋了之后,把土平了,連棵樹都不種,看上去跟普通農(nóng)田沒兩樣。
2009 年,山西絳縣挖到一座倗國國君墓。要不是盜墓賊炸錯了地方,考古隊從旁邊走了八回,都沒發(fā)現(xiàn)地下有墓。清理時,考古隊員小李看到一罐西周米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罐里晃,酸中帶甜。
“那一刻我突然懂了,” 小李后來回憶,“周天子不是埋得深,是他們把痕跡全抹掉了。就像從沒葬在這里一樣。”
第二是記載模糊。《逸周書》里只說周天子 “葬于畢”,可 “畢” 在哪?漢朝學(xué)者劉向說在咸陽北原,唐朝孔穎達咬定在洛陽北邙,清朝的陜西巡撫畢沅更絕 —— 他直接在西安西南立了 37 塊 “周王陵碑”,把疑似的地方都標了一遍。
結(jié)果 1984 年,考古隊在畢沅立碑的地方鉆探,發(fā)現(xiàn)底下全是戰(zhàn)國秦墓。帶隊的俞偉超教授,氣得對著石碑直捶:“從司馬遷到畢沅,全被西周人擺了一道!”
第三是地理坑。西周的核心區(qū)在關(guān)中盆地,這里有渭河穿流而過。兩千年里,渭河改道了十幾次,把地下的遺址沖得七零八落。而且關(guān)中的地下水位高,近代機井灌溉又讓水位更高,文物一泡就朽。
2012 年,西安修地鐵時挖到一個西周車馬坑。車輪早就朽了,只剩鐵銹色的輪廓,考古隊員得像給病人做手術(shù)似的,用石膏一點點加固。修復(fù)組長老張說:“要是周王陵也泡在水里,就算找到了,里面的文物也早爛成泥了。”
四、考古界的 “三派之爭”:周天子到底埋在哪?
找不到歸找不到,考古界關(guān)于 “周王陵在哪” 的爭論,從來沒停過。現(xiàn)在主要分三派,各有各的理。
“關(guān)中派” 最堅定,代表人物是蘇秉琦。他們認為,西周都城鎬京、宗周在關(guān)中,周天子肯定埋在附近。而且西漢帝陵都在咸陽北原,按 “前朝后寢” 的規(guī)矩,周王陵該在咸陽北原的某個角落。
“洛陽派” 也有依據(jù)。《左傳》里寫 “成王定鼎于洛邑”,洛邑是西周的東都,周成王、周康王可能埋在洛陽。唐朝孔穎達注《禮記》時,也說 “周王陵在洛陽北邙山”。
還有一派被戲稱為 “玄幻派”,是些年輕學(xué)者的猜測:周人可能搞火葬,把天子的骨灰撒進了渭河。可這說不通 —— 要是火葬,怎么連衣冠冢都沒留下?
2018 年,考古隊用航磁探測技術(shù)掃周原遺址,在地下 12 米處發(fā)現(xiàn)了一塊 1800 平方米的規(guī)整夯土。四條墓道的痕跡清清楚楚,跟文獻里記載的周天子墓規(guī)格對上了。
陜西省考古院沸騰了,食堂大師傅特意燒了紅燒肉加餐,退休十年的老技工拄著拐棍跑來:“這次再找不到,我就把自己埋進去當‘人柱力’!”
可鉆桿往下打,挖到 15 米時,卻挖出了一枚 “開元通寶”—— 是唐代的銅錢。原來這是座唐代的貴族墓,早就把西周的夯土層給占了。
“就差一步。” 當時的領(lǐng)隊蹲在探方邊,看著那枚銅錢,眼圈紅了,“差了 1200 年,還是錯過了。”
五、找不到的陵墓,藏著西周的智慧
現(xiàn)在再提起西周王陵,考古學(xué)家們早已不只是 “遺憾”。他們慢慢發(fā)現(xiàn),西周人不建顯眼的陵墓,或許不是為了 “躲”,而是一種智慧。
西周是禮樂文明的頂峰。武王伐紂后,周公制禮作樂,定下 “敬天保民” 的規(guī)矩。周天子不像商王那樣,用巨大的陵墓、大量的人殉來彰顯權(quán)威;也不像后來的秦始皇,修座驪山墓,恨不得把整個天下都埋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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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選擇 “不封不樹”,把自己藏進黃土里,只留下禮樂制度、青銅銘文,告訴后人 “何為禮,何為德”。就像《詩經(jīng)》里說的 “上天之載,無聲無臭”—— 真正的權(quán)力,不是靠陵墓的豪華來證明的。
去年,周原遺址出土了一塊刻著 “王作寶尊彝” 的青銅殘片。考古隊員把殘片拼起來,能看到 “成王” 的字樣 —— 是周成王時期的器物。
站在那塊殘片前,你會突然明白:西周王陵找不找得到,或許沒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創(chuàng)造的禮樂文明,影響了中國三千年;他們刻在青銅器上的文字,成了我們讀懂歷史的鑰匙。
就像那罐在山西絳縣發(fā)現(xiàn)的西周米酒,酒液終會揮發(fā),但那股穿越三千年的醇香,會永遠留在考古隊員的記憶里。西周人用最低調(diào)的方式,留下了最珍貴的遺產(chǎn) —— 這或許就是他們給世界的,最浪漫的告別。
現(xiàn)在,考古隊還在周原、鎬京的黃土里探尋。或許有一天,我們能真的找到周天子的陵墓。但就算找不到,也沒關(guān)系 —— 西周的智慧,早就藏在我們的文化里,從未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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