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旋時烏鴉啼叫,慶功宴上口出狂言,老管家跪地痛哭勸諫……一代名將藍玉,在立下不世之功后,如何一步步走向了毀滅的深淵?
(一)凱旋夜,寒鴉啼
洪武二十一年,北邊的仗總算打完了,打得那叫一個漂亮!大將軍藍玉領著大軍,在捕魚兒海把那北元朝廷的老底兒都給端了,繳獲的金銀財寶、牛羊馬匹多得數不清,俘虜的王爺、公主、大臣能裝好幾車。消息傳回京城應天府(就是現在的南京),皇上朱元璋龍顏大悅,連說了三個“好”字!好!好!好!
這一日,藍玉的大軍凱旋,眼看就要到京城地界了。夕陽西下,把天邊燒得跟血似的紅。得勝的將士們,雖然個個臉上帶著疲憊,可那精氣神兒足啊!隊伍里時不時爆發出陣陣豪邁的笑聲,都在想著進了城,皇上會咋賞賜,爹娘妻兒會多高興。
主帥藍玉騎在高頭大馬上,身披锃亮的鎧甲,紅色的戰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望著遠處隱隱約約的城墻輪廓,心里頭也是滾燙的。這一仗,打得痛快!足以青史留名了!隊伍正走著,路過一片荒蕪的野地,忽然,路旁幾棵光禿禿的老槐樹上,撲棱棱飛起一大群黑烏鴉,“呱——呱——”地叫著,那聲音嘶啞難聽,在黃昏的風里傳得老遠,讓人心里頭莫名地一揪。
副將王弼策馬靠近藍玉,低聲嘟囔了一句:“大將軍,這烏鴉叫得真晦氣,眼看要到家了……”
藍玉正沉浸在勝利的喜悅里,渾不在意地一揮手,聲如洪鐘:“怕個球!咱們刀山血海都闖過來了,還怕這幾只扁毛老鼠叫喚?傳令下去,加快腳步,今晚咱就在城外扎營,明日一早,風風光光進城!”
王弼趕緊點頭稱是,可心里頭那點不安,像顆小石子投進水里,波紋慢慢蕩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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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慶功宴,暗流涌
第二天,京城萬人空巷。皇宮里,慶功大宴擺開了。珍饈美味,歌舞升平。朱元璋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把藍玉好一頓夸,封賞更是豐厚得讓人眼紅。
藍玉幾杯御酒下肚,熱血上頭。他拍著桌子,講捕魚兒海之戰,怎么排兵布陣,怎么殺得元軍丟盔棄甲。說著說著,話頭就收不住了。他斜睨了一眼席上的幾個老將,舌頭有點打卷:“不是俺藍玉吹牛!這滿朝文武,論帶兵打仗,有幾個能趕上俺?啊?”這話一出,熱鬧的宴會廳頓時安靜了一半。好些大臣舉著酒杯,放也不是,喝也不是。
坐在龍椅上的朱元璋,臉上依舊掛著笑,說道:“藍玉,你的功勞,朕記得。但這大明的規矩,朕希望你也記得。”
皇上這話,聽著像玩笑,可細品卻讓人脊背發涼。但藍玉酒勁正酣,只覺得這是皇上親近,沒當回事。他又灌下一大杯酒,猛地站起來,身形搖晃,大聲道:“陛下!臣這次還繳獲了元主的一件寶貝,一面純金的盤龍盾!臣……臣連入關的手續都等不及報備,直接就讓親兵拉著寶貝進城了!就為讓陛下早點看著高興!”
“嗡……”地一下,席間響起一陣壓抑的驚呼。私自帶前朝皇帝的象征物直入宮禁?這可是犯大忌諱的事!
朱元璋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了一下,眼神深處一抹極寒的光一閃而過,淡淡道:“愛卿忠心可嘉,只是下次不可如此魯莽了。”
宴席散后,太監總管王公公笑瞇瞇地送藍玉,臨了,低聲說:“大將軍,陛下問起,聽聞您軍中收留了元主妃嬪,甚至有說您欺辱了元主妃子,不知可有此事?”藍玉一聽,酒醒了一半,脖子一梗,怒道:“放他娘的屁!誰在陛下面前嚼舌根?老子砍了他!那是俘虜!俘虜懂不懂?”
王公公依舊笑瞇瞇的:“沒有就好,咱家也就是傳個話。”說完,躬身退下。
藍玉罵罵咧咧地走了,根本沒意識到,這看似輕飄飄的一句“問話”,實則是怎樣的一道驚雷前的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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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老親兵,肺腑言
藍玉回府后,門前車水馬龍,更是天天大擺宴席,夜夜笙歌。
這天深夜,老管家藍忠,也是跟著他幾十年的老親兵了,一瘸一拐地扶住醉醺醺的他,臉上滿是憂色。
“大將軍,您……您消停點吧!”藍忠聲音沙啞,壓得極低。
“嗯?忠叔,咋了?老子打了大勝仗,高興!”
藍忠把他扶到書房,關緊門,撲通一聲跪下了,老淚縱橫:“將軍!我的大將軍啊!您醒醒吧!慶功宴上,您那樣說話,把人都得罪光了啊!還有私帶兵器入城,還有那元主妃子的事……這哪一樁不是殺頭的罪過啊!陛下如今是沒發作,那是念著您的功勞,可這功勞……它能保一輩子嗎?”
藍忠捶著胸口:“老爺!得惜福,得知進退!這京城里,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您呢!您就聽老奴一句勸,閉門謝客,上個請罪的折子吧!”藍玉聽著,臉色沉了下來。他沉默了一會兒,扶起藍忠:“忠叔,你的心,我懂。可我藍玉行事光明磊落,對陛下忠心天地可鑒!那些小事,陛下豈會跟我計較?再說,如今北元未滅,陛下還要用我打仗呢!”
藍忠看著藍玉,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他知道,這番話,白說了。
光陰似箭,一晃幾年過去了。藍玉的威名如日中天,但他的驕縱之氣,卻也與日俱增。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標突然病逝,藍玉不僅未有收斂,反而覺得新立的皇孫朱允炆柔弱,朝廷更離不開他,甚至私下里抱怨過“上位疑我矣”。
這些話,一字不落地,全都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飛進了朱元璋的耳朵里。一顆猜忌的種子,在皇帝心中早已長成了參天大樹。
(四)風雪至,大廈傾
洪武二十六年二月,天兒冷得邪乎。
這天清晨,天色陰沉。藍玉剛起身,府外突然傳來一陣極其嘈雜沉重的腳步聲!
還沒等門房反應,“哐當”一聲巨響,府門被猛地撞開!
大批錦衣衛涌了進來,瞬間控制了整個府邸。指揮使蔣瓛面無表情,展開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大將軍藍玉,恃功驕縱,目無君上,屢犯禁律,更懷不臣之心,證據確鑿!著即剝去一切官職爵位,押入詔獄,聽候發落!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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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玉如遭雷擊,怒吼道:“冤枉!我要見陛下!我為大明立過汗馬功勞!”蔣瓛冷笑:“功勞再大,大得過法度嗎?大得過皇權嗎?帶走!”如狼似虎的錦衣衛一擁而上。府中上下,哭喊聲一片。
一場巨大的風暴席卷朝堂。凡與藍玉沾親帶故、走得近的將領官員,幾乎無一幸免。嚴刑拷打之下,供詞如山。
最終,謀反大罪,定案。
(五)獄中別,悔斷腸
行刑的前一夜,詔獄死牢里,陰冷潮濕。
藍玉穿著囚服,戴著鐐銬,坐在草席上。短短時日,他仿佛老了二十歲,頭發白了一大半。
牢門“吱呀”一聲開了。老管家藍忠,佝僂著身子,顫巍巍地站在牢門外。他散盡家財,苦苦哀求,一位他曾有恩于的獄卒,才冒險讓他來看最后一眼。
“將軍……”藍忠的聲音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
藍玉緩緩轉過頭,看著老部下,嘴唇哆嗦著:“忠叔……府里……孩子們……”藍忠隔著柵欄,號啕大哭:“沒了……都沒了啊將軍……男丁盡斬……女眷充入教坊司……完了……全完了啊……”
雖然早有預料,但親耳聽到,藍玉還是渾身劇烈地一顫。兩行渾濁的眼淚,無聲地滑落。
他沉默了許久許久。
忽然,他猛地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兩個嘴巴!
“我糊涂啊!我混蛋啊!”他發出絕望的低吼,“我對不起兄弟們!對不起一家老小啊!”
他抓住柵欄,眼睛瞪得血紅:“忠叔!我不是想造反!我真沒想過造反啊!我就是……我就是覺得功勞大,了不起,飄了!覺得陛下不會把我怎么樣……我忘了……我忘了那是皇上啊!是天啊!”他一遍遍地重復著:“我忘了……我忘了……”
直到此刻,家破人亡,他才真正明白了老管家當初那番話的分量。可一切都太晚了。藍忠泣不成聲:“將軍……別說了……老奴知道……下輩子……下輩子咱還種地……平平淡淡的……好……”
第二天,藍玉被押赴刑場,處以極刑。曾經威震天下的大將軍,最終以最慘烈的方式落幕。
據說,那天夜里,應天府下了一場大雪,把一切都掩蓋得干干凈凈。只留下后世史書上冰冷的記載,和一個讓人嘆息的名字——藍玉。而民間關于他的故事,卻悄悄流傳著,老人們總愛用他的事教訓后生:“娃啊,這人哪,有多大碗,吃多少飯。得意的時候,千萬別忘了形,別忘了根本。別忘了,抬頭三尺有青天……”
說著說著,老人混濁的眼睛里,也會泛起一點淚光,不知道是為那冤死的大將,還是為這誰都逃不開、琢磨不透的無常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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