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深秋,太原護城河結(jié)了層薄冰,北風卷著沙子打在城頭上冷冽如刀。傅作義站在首義門的箭樓影子里,手指摸著城磚上剛添的彈痕,心中百感交集。就在三天前,第二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閻錫山生冷地撂下了一句“宜生,太原就交給你了”,轉(zhuǎn)身就往晉西南走去,只剩下傅作義和他的三十五軍在風中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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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能者多勞
閻錫山的這道命令,壓在傅作義肩上沉得很。
他本就不是閻錫山的自家人,早年在涿州守城打出了名,反倒讓晉綏軍的老將領(lǐng)們多了些提防。
可前些日子忻口這一仗打下來,姜玉貞的196旅拼光了,郝夢齡、劉家騏兩個軍長也沒了,閻錫山第二戰(zhàn)區(qū)手里能打仗的人沒剩幾個。
太原城墻上那些新修的堡壘,還是傅作義早先帶人建的。到了這個時候,反而成了傅作義接過擔子的最佳理由,畢竟這城哪兒結(jié)實、哪兒薄弱,沒人比他更清楚。
接下守城事的那天早上,傅作義自己繞著城墻走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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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長官說是什么“十萬守軍”,其實就是湊起來的殘兵,他們有的剛從忻口退下來,繃帶上還滲著血;有的是地方保安團,手里攥著土造的步槍,槍栓都拉不利索。
城防圖上寫著“固若金湯”,可他伸手一拍垛口的沙袋,浮土就揚了起來,這么倉促堆起來的工事,應(yīng)付冷兵器都費勁,哪經(jīng)得住炮轟?
此時更讓人心里發(fā)沉的是城外的消息。日軍板垣師團已經(jīng)攻破陽曲,離城就剩三十里地了。
傅作義給閻錫山發(fā)了三封急電要援兵,回電就八個字:“看著辦,守住最重要”。傅作義心里明白,這位管了山西這么多年的“王”,早把主力撤到晉西南去了,太原成了不得不丟的那顆“卒子”。
中央軍衛(wèi)立煌的部隊被拖在石家莊,抽不出人手;周圍的晉綏軍要么顧不上自己,要么干脆不動,誰都知道,這時候往太原沖,就是往火坑里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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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修羅場
11月6日天剛亮,日軍的炮彈就“嗖嗖”地往城墻上砸。首義門的城樓“轟隆”塌了半邊,磚石和斷木頭砸進巷子里,把睡著的老百姓都驚醒了,哭喊聲一片。
這次主攻的日軍是前些日子吃了癟的板垣師團,如今他們?nèi)藛T補充休整之后卷土重來,定要重振其王牌主力的威風。
板垣師團主攻,龍山師團在后掠陣,日軍的力量遠遠超過守城部隊,在日軍的炮火進攻之下,太原城里到處是著火的房子。盡管三十五軍和日軍展開了血戰(zhàn),可血肉身子終究扛不住炮彈。
到8日傍晚,守軍已經(jīng)損失殆盡,彈藥庫也被日軍炮彈打中,最后一批手榴彈快用完了。指揮部里的油燈忽明忽暗,參謀們對著地圖嘆氣,沒人敢先說“撤”。
傅作義盯著墻上的作戰(zhàn)圖,手指在“大南門”那兒敲了半天,那是日軍包圍圈最松的地方,也是唯一能沖出去的路。
“不能再守了。”傅作義最終還是極為艱難的張開了口,“留著這些人,將來……還能打回來。”
幾個老部下都愣了,他們知道傅作義的脾氣,當年在涿州被圍三個月都沒退過,可這會兒他紅著的眼睛里,藏著比犟脾氣更重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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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作義讓傷兵先走,自己帶著衛(wèi)隊斷后。經(jīng)過鐘樓時,他勒住馬抬頭看,那口掛了一百年的銅鐘被彈片豁了個大口子,再也敲不響了。
街上到處是傷兵哼哼,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兵拽住他的馬韁繩,聲音發(fā)顫:“軍長,咱……還能回來不?”傅作義沒說話,就使勁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等他們沖出城外回頭看,太原城頭已經(jīng)飄起了太陽旗。有個老兵哭出了聲,傅作義猛地勒住馬,朝著淪陷的城敬了個軍禮。風里傳來城里彈藥炸響的悶聲,一聲接一聲,像給這千年古城送葬的炮。
后來有人說傅作義丟了太原,是打了敗仗。可那些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兵記得,是他帶著最后幾千人殺了出來,保住了晉綏軍最后的根。三年后,就是這支部隊在五原把日軍打跑,收復(fù)了綏西——那時候他們才明白,當年半夜里的撤退不是逃,是為了攢著力氣,總有一天能堂堂正正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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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是人非
現(xiàn)如今,太原城首義門早修好了,青磚整整齊齊,只是城墻根下,偶爾還能挖出銹得不成樣的彈片,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風刮過城樓的時候,好像能聽見有人喊沖鋒,又好像有人在嘆氣。那是穿越時間來自1937年深秋的動靜,他們仿佛在說:有些時候守住,是為了別讓人把尊嚴碾碎;有些時候退一步,是為了最后能贏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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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年后,傅作義在回憶錄里寫:“太原丟的那天,我才真明白,打仗最難的不是死扛,是知道啥時候該退。退,也得有尊嚴;退,是為了再打。”這幾句話的分量,說不定比當年城頭上的炮火,更能讓人記住那個流血的深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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