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社論｜這場可怕的戰爭必須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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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兩年的加沙戰爭必須結束。

它必須為加沙人民而結束。超過6萬人遇難，約占總人口的3%。罹難者中有整戶人家，也有成千上萬名兒童。一個又一個街區化作瓦礫。大多數加沙人被迫離開家園。饑荒與疾病的陰影籠罩著整片狹長地帶。

這場戰爭也必須為近50名仍被哈馬斯扣押在加沙的以色列人質而結束。仍然在世的人質常年被囚于地下等惡劣環境，食物匱乏。自2023年10月7日那場造成約1200名以色列人及其他人員喪生的襲擊以來，他們已被囚禁超過700天。

這場戰爭也必須為了以色列及其安全而結束。以色列在加沙造成的慘狀，已導致對以色列的支持在美國及其他地區急劇下降。與來自全球孤立的長期戰略威脅相比，任何針對哈馬斯的進一步軍事戰果都相形見絀。

然而，這場可怕的戰爭究竟最終該如何結束？最顯而易見的答案似乎也是最不可能的。哈馬斯的領導人可以釋放人質，承認他們挑起的這場戰爭已經失敗，并把他們聲稱代表的加沙人的福祉置于首位。以色列總理本雅明·內塔尼亞胡可以停止迎合其政府內的極右翼成員，并轉而承認，持續的戰爭正在以色列的國家利益，以及其疲憊不堪的士兵、預備役人員及其家屬為代價。

倘若沒有此類醒悟，責任就將落到世界其他國家頭上，尤其是以色列最重要盟友美國，以及那些表達對巴勒斯坦人民聲援的阿拉伯國家。

特朗普總統周一公布的和平方案頗具希望。方案中不乏他慣常的夸張表達，例如設立一個由特朗普總統親自擔任主席的“和平委員會”。但它也提出了一份公正停火的支柱性條件，包括停止軍事打擊、釋放全部人質，以及一個既不受以色列占領也不受哈馬斯統治的加沙。值得注意的是，埃及、約旦、卡塔爾、沙特阿拉伯、土耳其和阿拉伯聯合酋長國等國政府都對該方案表示贊許。

通往和平的障礙仍然很多，這在中東并不罕見。特朗普需要展現出超過其一貫水平的貫徹執行力。哈馬斯需要接受該方案或類似方案。內塔尼亞胡需要直面其政府內的極端派，其中一些人已批評該方案。然而，若特朗普政府與主要阿拉伯國家共同提出明確要求，這一切皆有可能。二者手中握有的杠桿遠超過去所動用的程度，也都有充足理由堅持這場戰爭盡快收尾。

對特朗普而言，戰爭的拖延已經是一種軟弱的標志。他曾聲稱可以結束戰爭，但至今未能做到。盡管他領導的是一個規模更大、實力更強的國家，他卻常常顯得在遷就內塔尼亞胡。這一模式如今已并不陌生。內塔尼亞胡以浮華的溢美之詞奉承特朗普，而特朗普隨后便順其所欲。

“特朗普比任何人都更有條件促成戰爭止息，但他需要做的不僅是公開表態。”曾在喬治·W·布什任內擔任美國駐以色列大使四年的丹尼爾·庫爾策說。最重要的是，他需要迫使內塔尼亞胡接受這一點，即以色列必須盡快撤出加沙，而且加沙最終必須由巴勒斯坦人治理。早在這場戰爭之前，內塔尼亞胡就對巴勒斯坦自治持敵意。而白宮新版計劃對這一點僅以模糊措辭點到為止。最終，特朗普或許需要以后果相威脅。總統可以先行靜默溝通，說明美國耐心正在消耗，若戰爭不止、若內塔尼亞胡不接受加沙由巴勒斯坦人治理的前景，美國將很快限制對以色列的軍事援助。

堅持這一立場，特朗普可明確自身是以色列的朋友，正試圖使其免于自我挫敗的錯誤。他可以提醒以色列領導人，自2023年以來他們已經取得或促成了驚人的軍事勝利，對哈馬斯造成重創，使真主黨元氣大傷，削弱伊朗，以及使一個長期殘酷壓迫本國民眾的敘利亞政權走向崩潰。誠然，哈馬斯在加沙仍然保有活躍的武裝人員與武器，以色列正在進行的加沙城進攻或許會進一步減少其數量，但徹底根除這一組織近乎幻想。甚至一些以色列軍方與安全部門官員也曾反對進攻加沙城，因為他們認為代價大于收益。哈馬斯是一個淵源于已有97年歷史的穆斯林兄弟會的恐怖組織，此類組織極少被徹底消滅。

以色列自2023年以來對哈馬斯取得的軍事戰果意味著后者已喪失發動大規模行動的能力。超過一萬名哈馬斯武裝成員及其相當一部分領導層已被擊斃。戰后，以色列仍可對哈馬斯進行監視，并在必要時實施打擊。

更棘手的戰后問題是由誰來治理加沙。內塔尼亞胡執政聯盟中極右翼人士鼓噪的兼并主張令人發指，他們主張驅逐約兩百萬巴勒斯坦人，這按任何合理的定義都構成種族清洗。鑒于其暴力紀錄、經濟治理無能與專制壓迫，哈馬斯也不應在治理中扮演任何角色。曾經在加沙行使管治的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若不進行重大改革，恐怕也因腐敗橫行與民望低落而難以勝任。

哈馬斯與內塔尼亞胡政府應為戰爭延宕承擔大部分責任，但戰后安排的不確定性確屬一個正當而棘手的難題，會使任何和平方案復雜化。

阿拉伯各國政府可以幫助填補這一空白。多年來，它們的領導人一直聲稱與巴勒斯坦事業站在一起，同時卻幾乎未付出足以推進該事業的行動。它們把短期穩定置于建立一個可行國家所必需的治理改革之上。它們未能培育出那種既能在巴勒斯坦人中取得正當性、又能在國際舞臺代表其利益的溫和派政治人物。

近月來，阿拉伯國家開始顯露出更具建設性的角色。今年夏天，阿拉伯國家聯盟的22個成員國首次共同簽署聲明，譴責10月7日襲擊。聲明呼吁釋放所有人質，解除哈馬斯武裝，并禁止其在加沙未來的治理中發揮作用。簽署國還主張，由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發出邀請，向加沙派出“臨時國際穩定使命”。歐盟的27個成員國以及另有17個國家也加入了這份聲明。特朗普本周公布的方案在諸多方面與此相似。

要使任何方案取得成功，阿拉伯國家需要構成安保力量與民政管理的中堅。若由歐洲與美國主導該使命，便會帶有西方接管加沙的意味。若僅由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獨自掌控，失敗風險同樣偏高。

該多國聯合管理機構應制定一項雄心勃勃的議程。其內容將涵蓋恢復基本公共服務、保障民眾的食物供應、重建街區，以及組建警察力量。至關重要的是，正如華盛頓的威爾遜中心專家所主張的，該機構應在學校、媒體及其他領域設立項目，以“消除哈馬斯對加沙社會的廣泛激進化影響”。另一項任務是令任何仍在繼續作戰的哈馬斯戰斗人員繳械。鑒于卡塔爾與哈馬斯長期的關系，卡塔爾可以幫助向該組織施壓，正如美國能夠向以色列施壓一樣。

類似的國際使命在歷史上并非沒有先例。二戰之后，德國與日本的去極端化項目取得成功，多國警務力量也曾在波斯尼亞與黑塞哥維那、科索沃、海地等地開展行動。當然，這些努力也伴隨著風險。參與國人員可能成為哈馬斯的攻擊目標。但在加沙問題上并不存在零風險方案。若這項努力奏效，它或將成為數十年來推動巴勒斯坦建國的最重大進展。

在特朗普提出方案之后，最大的風險在于以色列與哈馬斯均聲稱渴望和平，卻都不愿為此邁出艱難的一步。內塔尼亞胡可能以拖延戰術緩慢推進以色列撤離加沙，哈馬斯可能試圖在幕后保留對加沙治理的影響力，彼此則相互指責。在這種情形下，阿拉伯與美國領導人需要展現出迄今尚未展現的勇氣。阿拉伯領導人需要明確告訴哈馬斯，它在加沙作為政治力量的歷史已經終結，并以部隊部署為后盾支撐這一宣告。特朗普則需要要求內塔尼亞胡在兩者之間作出選擇，一個是他在國內與以色列極端派的政治同盟，另一個是以色列與美國的國際同盟。

即便如此，仍會有許多頑固難題懸而未決，包括如何緩解約旦河西岸日益加劇的危機，未來巴勒斯坦領導人是否承認以色列作為猶太國家的生存權，以及以色列現任領導人是否承認巴勒斯坦人的建國權。

但是，加沙人不應當非得等到那些答案出來，才能停止為他們的親屬和鄰居下葬，才能有足夠的食物果腹，才能開始重建他們的生活。以色列人質也不應當還得等待，才能回到他們那些處境絕望的家人身邊。為了所有人的利益，這場戰爭必須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