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分享三個真實的故事:
故事 1:投資人李國飛只選有95%確定性的好公司。有次吃飯,我問他對年化回報率的要求,他說“沒有”。他只看未來五年到十年有數倍的漲幅可能性,但具體是多少,以及哪一年發生,自己“并不知道”。
故事 2:最近接觸到一位年輕人,對投資充滿了激情,也在當前短暫的牛市中獲得了自信。他的話語體系里都是“板塊輪動、捕捉熱點、最佳買點、追隨故事......” 簡而言之,仿佛一切都可以預測,每個牛股都能論天來擇時捕獲。
故事 3:有位被大家評價為超級聰明的朋友,說自己處在人生的低谷--“左右為難”。他一直認為自己有較高的“人生均值”,以至于因為傲慢而忽略了“人生波動”。幸運兒和聰明人,總是以為自己可以被“不確定性”赦免,可事實并非如此,
本文的主題,與上面的三個故事緊密相關。
一
“在你的兩邊都有一個懸崖:一個是謹慎的懸崖,一個是過度大膽的懸崖。”
丘吉爾的這句話令人觸動。
給我的啟發是:
我們的人生并不是找到一個完美的、牢不可破的“點”,而是要找到一個“區間”。
一個人生區間,可以由兩個關鍵參數定義:中點 c 和半徑 r。
1、中點 c 代表了你的的人生策略的“均值”或“核心”。
是偏向安穩,還是偏向冒險?
2、半徑 r 代表了您愿意容忍的“波動”或“風險范圍”。
半徑越大,意味著您給了自己更多嘗試的空間,但同時也更接近兩側的懸崖。
年輕的時候,我們拼命去追逐更大的中點 c ,卻忽略了半徑 r。
尤其是在一路向上的歲月里,很少有人在乎貌似多余的半徑 r。
例如,百億資產的超級富豪,可能因為數千萬的債務而掛掉;
蓬勃向上的精英家庭,因意想不到的工作變動而被房貸學費壓垮。
于是,人生最優化問題變成了:尋找最優的 c和 r,來定義一個最優區間 [c - r, c + r]。
基于如上數學隱喻,我們就能理解,人生的最大痛苦之一是:
左右為難。
比起 c ,有時候 r 更令人苦惱。
當約束條件非常苛刻時,可行區間的范圍 ( c 和 r 的取值范圍) 會變得極小,甚至無解。
這時,任何選擇都感覺是錯誤的,這就是“左右為難”的數學模型——可行域為空或極其狹窄。
另外一個難題是:
人生沒有坐標系,就像宇宙沒有坐標系,我們的人生區間就是漂浮在未知和不確定性中的氣泡。
想象一下,你手中的一小段繩子(你的人生區間),本身很簡單。但你將它放置在一個由山脈、河流、城市構成的復雜三維地貌上。
繩子的價值和意義,完全取決于它被“放”在了哪里。
你的人生區間,這段“繩子”,無論放在哪里,都沒有一個絕對的“正確”位置。它的價值是相對的,取決于它與周圍局部環境的互動。
這就是漂浮感和不確定性的幾何來源。
從拓撲學上看,我們一生都在感知和定義這兩個邊界點的位置。我們通過小的成功和失敗,來試探 a 和 b 到底在哪里。
一個成熟的人,對自己行為區間的邊界有更清晰的認識。
人生多么不容易啊!
二
區間,這個看似不怎么復雜的概念,一旦被置于充滿不確定性的真實世界里,就立刻變成了很少有人能真正理解的智慧。
我們對它充滿了根深蒂固的誤解。
讓我們從一個簡單的問題開始:
請兩個人預測明天正午的氣溫。
A說:“我認為在25度到26度之間。”
B說:“我認為在22度到30度之間。”
第二天,真實的氣溫是24.5度。現在,你覺得誰的預測更準?
按照我們慣常的思維,第一反應會是A更準。因為他的預測區間 [25, 26] 離真實結果24.5度更近,誤差更小。
B的區間 [22, 30] 顯得那么寬泛、模糊,似乎沒什么技術含量。
然而,這正是我們理解區間的第一個,也是最致命的誤區。
我們混淆了兩種完全不同的游戲:射靶子和網魚。
我們的直覺把預測看作是“射靶子”的游戲,目標是無限接近靶心。在這個模型里,A的子彈離靶心最近,得分最高。
但預測未來的本質,更像是在一片充滿未知的水域里“網魚”。你的任務不是用魚叉精準地刺中某條魚,而是撒出一張網,確保能把魚覆蓋在你的網里。
現在再看,A的網,盡管看起來很“精確”,卻是一張空網,他預測失敗了。
而B的網,雖然看起來“模糊”,卻是唯一成功的預測。他用一個更寬的“模糊”,換來了“正確”這個結果。
A犯了“精確的錯誤”,而B實現了“模糊的正確”。
我們的這種認知偏見,早已被行為經濟學家們通過經典的“置信區間實驗”反復驗證。
在這些實驗中,研究人員會問參與者一些他們不可能知道精確答案的問題,例如:
“請給出一個范圍,你有90%的把握確定尼羅河的真實長度包含在這個范圍之內。”
實驗結果令人震驚:在要求90%置信度的任務中,人們給出的區間實際包含真值的比例,往往只有60%甚至更低!
換句話說,人們以為自己撒下了一張能覆蓋90%可能性的“大網”,但實際上,這張“網”因為他們的過度自信而變得出奇地小,導致超過三分之一的“魚”都從網外溜走了。
這個實驗揭示了人性的一個根本弱點:
我們為了追求“看起來很專業”的精確感,會不自覺地、系統性地低估世界的不確定性。
我們會放棄“更寬的選擇”,而是選擇一個狹窄的區間,傳遞出一種“盡在掌握”的自信錯覺,即使它錯得離譜。
回到我們人生的懸崖之間。
那些在實驗中給出過窄區間的參與者,在現實生活中,也正是那些只追求高聳的中點c,卻把半徑r壓縮到極致的人。
他們的計劃看似完美、精密,卻毫無彈性,只要一陣微風(一次意外)吹來,就會像那個狹窄的預測區間一樣,被現實輕易擊穿。
而真正的人生智者,深刻理解自身的這種認知偏見。他們懂得用一個足夠寬的半徑r為自己織一張結實的網,這張網能網住機會,更能兜住風險。
他們追求的,不是那種看似精確的脆弱,而是能夠容納無常的、真正有用的正確。
很遺憾,這種智慧絕大多數人要在摔了很大跟頭之后才能真正理解。
三
即便是一些懂得概率論的聰明人,也常常會陷入相似的思維陷阱。
他們懂得計算勝率、賠率,甚至進階到計算“期望值”,但在做人生重大決策時,卻恰恰忽略了兩個關鍵概念:
置信區間與置信度。
這引出了一個核心問題:
為何我們總是忽略置信區間?
因為我們的大腦天生迷戀“點估計”所帶來的確定感。
一個“期望回報率為15%”的投資項目,或一個“3個月就能完成”的計劃,聽起來總是那么清晰、誘人。
期望值本身是一個偉大的工具,諸多決策高手們正是運用它來過濾掉無數看似不錯的壞主意。它告訴我們,在大量重復一件事情后,平均結果會趨向于何處。
然而,期望值的致命弱點在于,它依然是一個“點”。它告訴你平均會發生什么,卻沒有告訴你波動有多劇烈。
一個期望收益為10萬的項目,其可能的結果是穩定地在9萬到11萬之間;
也可能是50%的概率賺100萬,50%的概率虧80萬。
二者的期望值完全相同,但對決策者而言,其風險是天壤之別。
人生不是賭場里可以無限重復的游戲,我們許多重大決策的機會只有一次。
這時,理解結果的可能分布范圍,遠比知道那個冷冰冰的平均值重要得多。
從“期望值思維”邁向“置信區間思維”,是一次決策智慧的巨大飛躍。
那么,到底什么是置信區間和置信度?
1、置信區間:它是我們預估的“結果最可能落入的范圍”。
它不是一個點,而是一段“區間”[a, b]。就像天氣預報不說“明天中午25℃”,而是說“明天中午氣溫在22℃到28℃之間”。這個[22, 28]就是置信區間。
它放棄了對精確的幻想,坦然承認世界的不確定性,從而劃定出一個更可能為真的結果區域。在人生道路上,這就是我們為自己劃定的“安全走廊”。
2、置信度:它是我們對這個“范圍”有效性的信心程度。
天氣預報會說:“我們有95%的把握,認為真實氣溫會落在這個區間內。”這個“95%”,就是置信度。
它非常精妙,它不是說“明天有95%的概率升溫到22-28度”,而是指“我們用這套預測模型進行100次預測,其中有95次劃出的范圍,都能成功‘框住’真實結果”。
因此,置信度衡量的是我們這套判斷方法的可靠性。在人生中,它代表著我們對自己劃定的“安全走廊”有多大的信心。
老練的漁夫出海,從不問“魚在哪一個點”,而是根據經驗劃定一片最可能的海域(置信區間),并對自己這次的判斷有清醒的認識(置信度)。
同樣,成熟的人生規劃,也不是說“我未來必須成為一名年薪百萬的AI總監”(點估計),而應該是:
“我的發展方向是人工智能領域(置信區間),我有90%的信心(置信度),只要持續努力,我最終的成就將落在高級工程師到技術帶頭人這個范圍內的某個地方。”
頂級的投資高手更是如此。他從不試圖預測股價會漲到哪個精準的點位,而是基于對企業基本面的深度分析,估算出一個“內在價值區間”(置信區間),并在這個估值之下留出足夠的“安全邊際”才會買入。
他對這個價值區間的信心(置信度),則完全源于他對企業護城河、盈利能力和管理層的理解深度。當價格落入他高置信度的價值打擊區時,他便果斷行動。
這種思考方式,讓我們既有清晰的方向,又有從容的彈性,是行走于兩個懸崖之間的不二法門。
四
伯克希爾·哈撒韋的投資經理托德·庫姆斯在2023年哥倫比亞商學院分享的“巴菲特選股標準”:
1、初始邊界設定:公司的估值(以稅前利潤計算)不超過15倍市盈率。這是一個簡單、嚴格的“否決標準”,是防止墜入“過度大膽”懸崖的第一道護欄。
2、方向性判斷:公司必須有“高確定性”在五年后比現在更好。這是一個定性的方向預測,確保了我們人生區間的中點c是在向上移動的。(該置信區間為 90%。)
3、最關鍵的一環:公司未來五年要有7%的無杠桿復合增長率,且對這個預測的置信度只有50%。
在進一步討論上面的3 個標準之前,我們先溫習一下基本概念。
在統計學和我們之前的討論語境中,當說“一個90%的置信區間”時,這里的“90%”指的就是置信度。
所以,下面兩種說法是等價的:
說法一(常用簡稱):我們計算出了一個90%的置信區間。
說法二(完整表述):我們計算出了一個置信區間,這個區間的置信度是90%。
這個90%的置信度意味著:
如果我們使用同樣的方法,進行100次獨立的抽樣和計算,那么我們得到的100個不同的置信區間中,預計會有90個區間能夠成功地“包含”或“框住”我們想要估算的真實數值。
因此,在巴菲特的那個測試標準里,“有多少家5年后會賺得更多 (置信區間為90%)”,其完整意思就是:
“對于‘這家公司5年后會賺得更多’這個判斷,你有多少把握?”
而巴菲特要求的答案是:“我的置信度需要達到90%”。
再回到“巴菲特選股標準”。
第 1 條是初篩。相當于快速對不合適的機會說不,劃定出個價格合理的“獵場”,拒絕為市場的狂熱支付任何認知溢價。這是與“過度大膽”懸崖拉開安全距離的第一步。
有趣之處在于第 2 條的 90%,和第 3 條的 50%。
方向性判斷要求極高置信度(如90%),和托德·庫姆斯提到的增長率 7% 預測的“50%置信度”,會不會有點兒矛盾?
兩者非但不矛盾,反而共同構成了巴菲特體系的一體兩面,揭示了大師級決策的精髓。
這里的關鍵在于,這兩個置信度衡量的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a、90% 的高置信度:針對“定性”的判斷 —— 我是否理解這家公司?
這個廣為人知的“高置信度”要求,適用于巴菲特投資決策的基石:
對生意本質的理解。
能力圈:巴菲特強調,他只投資于自己能完全理解的業務。對于“這家公司的商業模式是什么?”、“它為什么能持續賺錢?”、“十年后這家公司大概率會是什么樣子?”這類根本性問題,他要求自己的認知必須達到“幾乎確定無疑”的程度。這就是90%甚至更高的置信度所在。
護城河:對于“這家公司是否有強大且持久的競爭優勢?”這個問題,他也要求極高的確定性。
這個90%的置信度,是定性的、關于理解和把握的信心。
它回答的是“What”的問題——“這是不是一個我能理解的、偉大的生意?”。
如果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沒有達到90%或更高的置信度,他根本不會進入下一步的定量分析。
b、50% 的低置信度:針對“定量”的預測 —— 公司未來的增長會是多少?
庫姆斯提到的50%置信度,則適用于投資決策的量化分析:
對未來具體財務數據的預測。
在確定了一家公司是“偉大的生意”(90%置信度)之后,巴菲特需要估算它的內在價值,這就涉及到對未來盈利增長的預測。而這,正是他變得極度謙卑和保守的地方。
承認未來的不可預測性:即使是可口可樂這樣偉大的公司,未來五年的具體復合增長率會是多少?是6.5%還是7.5%?沒人能確切知道。世界充滿了各種變量——新的競爭、宏觀經濟變化、管理層決策等等。
智識上的誠實:將預測“7%復合增長率”的置信度設定為50%,是一種極致的智識誠實。它承認任何對未來的精準數字預測,本質上都和拋硬幣差不多。
這個50%的置信度,是定量的、關于具體數字預測的信心。它回答的是“How Much”的問題——“這家偉大的公司,未來具體能增長多少?”。
庫姆斯剛到伯克希爾時,也曾以為自己對企業的未來有70%的把握,但很快就意識到這是一種危險的傲慢。
查理·芒格問他:“5年后,標普500企業中有多少家會變得更好?”
庫姆斯的答案是“少于5%”,而芒格的答案是“不到2%”。
這個殘酷的現實,正是巴菲特體系將置信度標準定得如此之低的原因:
在商業世界里,時間的侵蝕和競爭的慘烈是常態,持續的成功才是罕見的例外。
我們可以用一個比喻來理解這個看似矛盾的組合:
假設我們要賭一位頂級的冠軍級馬拉松選手明天的比賽成績。 90%的高置信度:我們對他“是一位頂級選手,并且能夠順利完成比賽”這件事,有90%以上的信心。這是基于他過往所有表現和能力的定性判斷。如果對他是不是頂級選手這件事有疑問,我們根本不會下注。 50%的低置信度:但如果我們被要求預測他“最終的完賽時間是否會精準地落在2小時5分到2小時6分之間”,我們就必須非常謙卑。因為天氣、他當天的身體狀況、對手的策略等無數變量,都讓這個精準的定量預測變得極不確定。我們最多只能有50%的把握。
巴菲特的偉大之處,就在于他將這兩種置信度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
用極高的(90%)定性置信度,篩選出極少數“確定性”極高的偉大公司。
再用極低的(50%)定量置信度,對自己預測這些偉大公司具體業績的能力保持極度謙卑,從而要求巨大的“安全邊際”。
這個框架,既確保了他只在自己最熟悉的“安全走廊”里行走,又讓他對走廊內的具體路況(未來的業績)保持了最大限度的敬畏。
因此,巴菲特的選股密碼,本質上是一種極致的“安全走廊”構建術。
這套體系,就是他帶領伯克希爾穿越百年風雨,始終行走于兩個懸崖之間的終極算法。
巴菲特決策體系的精髓是:
在定性上追求極致的確定性,在定量上保持極致的謙卑。
五
人生,發生于兩個懸崖之間。
我們尋找的不是一個一成不變的“黃金區間”。我們真正的任務,是建立并完善一個動態調整區間的“算法”。
這個算法,就是我們的世界觀和決策系統,以及對人生無常的敬畏。
那么,這個“算法”在普通人的生活中,究竟是什么樣的?
我們如何應用它,來擺脫“左右為難”的困境?
“左右為難”的本質,是一個數學問題:
你的人生可行域[c-r, c+r]被壓縮到了極致。你的中點c目標過高(或者過于游離),而半徑r(容錯空間)幾乎為零。
這是一種“點狀生存”的脆弱狀態。
例如:
一個年輕人將人生幸福定義為“30歲前必須在某家大廠當上總監”;
一個家庭將所有希望寄托于“孩子必須考上清北 985 或爬進藤校”;
一個投資者雄心勃勃地計劃實現在股市上實現 5 年賺十倍。
這種單點式的規劃,看似目標明確,實則無比脆弱,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導致整個系統的崩潰,讓人陷入選擇癱瘓的痛苦。
要破解此困局,我們需要將巴菲特的“雙重置信度”算法,應用到自己的人生。
第一步:用90%的高置信度,錨定你人生的“定性”基石。
這是從“左右為難”走向“左右不難”的根基。你需要問自己一些關乎本質的“What”問題,并對答案建立磐石般的信心。
場景一:職業選擇。
不要問“哪個工作的起薪最高?”,而是問“哪個領域的需求,我90%確信在10年后依然堅挺,且與我的內在熱情相符?”
當你用高置信度選擇了“醫療健康”或“能源轉型”這個領域(定性的置信區間),而不是某個具體的“網紅職位”(脆弱的點),那么在這個寬闊的領域內,第一份工作的具體薪水和頭銜,就不再那么讓你焦慮。
你的“安全走廊”已經鋪就,你在里面擁有了嘗試和犯錯的巨大空間。
場景二:選擇伴侶。
不要問“他/她是否符合我列出的10個完美條件?”,而是問“我是否有90%的信心,我們擁有共同的核心價值觀,并且有能力一起成長、面對未來的不確定性?”
對核心價值觀(定性基石)的高置信度,遠比對當前財富、外貌等(定量指標)的執著,更能構建一段堅韌的關系。
這一步的關鍵,是從常識出發,尊重事實,以價值觀為基石,追尋第一性,看本質。
第二步:用50%的低置信度,規劃你人生的“定量”目標。
在確立了堅實的定性基石后,你需要對所有具體的、數字化的“How Much”問題,保持極致的謙卑。
場景三:財務規劃。
很多家庭的“左右為難”源于財務。他們基于“未來每年都會加薪10%”的高置信度幻想,背上了極限的房貸。
而智慧的規劃是承認:“我只有50%的把握,未來的收入能達到預期。”
這種低置信度,會強制你構建“安全邊際”——你會主動降低杠桿,預留出緊急備用金。
這個備用金,就是你人生區間的半徑
r。它看似犧牲了眼前的收益c,卻賦予了你抵御失業、疾病等未知風險的自由。有
r,才有真正的從容。場景四:子女教育。
承認“我只有50%的把握,我的教育計劃能讓孩子達到某個具體的分數或名次”。
這種謙卑,會讓你從對“分數”的執念中解脫出來,轉而聚焦于那些更具確定性的定性培養:孩子的品格、閱讀習慣和身心健康。
這一步的關鍵,是意識到,人類在預測未來這件事情上的能力是非常有限的。
可人們總是喜歡預測未來。
越是聰明的人,越是“成功”的人,對此越自信。
這類自信,過去在地產大牛市中也隨處可見。
然而,忽視了宇宙最底層的隨機性,忽視了不確定性浪頭的高度,可能讓我們立身懸崖邊緣而不自知。
我們真正的任務,是完善一個動態調整的算法。
人生不是一次設定完成的程序。
你的職業選擇、財務規劃,都是一個動態的[a(t), b(t)]區間。
通過每一次小的嘗試、成功和失敗,我們都在用真實世界的數據,進行“貝葉斯更新”,更清晰地感知兩側懸崖的邊界。
“左右不難”的境界,并非生活中沒有了難題,而是你擁有了一個足夠寬闊的“安全走廊”。
你的內心篤定,因為你的選擇基于90%確信的原則;
你的行動從容,因為你的計劃為50%的不確定性留足了空間。
這,就是行走于兩個懸崖之間的、普通人可以習得的智慧。
六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本文的“人生區間”概念,還能生動解答”為什么不要加杠桿,為什么不要負債,為什么不要去賭”。
因為這些行為的本質,都是對你人生區間的半徑r(容錯空間)的災難性壓縮。
對此, 摩根·豪澤爾的解釋是:“你的債務越多,你能承受糟糕后果的范圍就越有限。”
霍華德·馬克斯則給出了一個公式:“波動 + 杠桿 = 炸藥”。
在人生的旅途中,波動是常態,是世界固有的不確定性。而杠桿,則是你主動選擇將自己的半徑r壓縮至零,甚至變為負值的行為。
當不可避免的波動(如一次失業、一場疾病、一次市場崩盤)來臨時,“炸藥”便被引爆,因為你沒有任何緩沖去吸收沖擊。
里克·格林曾是與巴菲特、芒格并肩作戰的“奧馬哈三人組”之一,其智識與兩人算是在同一戰壕里。然而,在投資界,我們今天只知道巴菲特與芒格。格林去哪了?
巴菲特后來給出了答案:“里克和我們一樣聰明,但他有點太著急。”
格林在投資中大量使用了保證金(一種杠桿),在1973-74年的熊市中,當追繳保證金的電話打來時,他被迫以極低的價格(每股40美元)將自己的伯克希爾股票賣給了巴菲特。(注:這個故事,我也看過還算溫和的另外一種結局。)
用本文的模型來復盤:
格林通過杠桿,試圖將自己的中點c(預期回報)最大化,但代價是半徑r被徹底清零。
當市場波動這個“已知的未知”發生時,他的“人生區間”瞬間坍縮,他被逐出了這場本可以贏得非凡勝利的牌局。
與加杠桿相反的是什么?
豪澤爾提出了一個洞見:
“我不認為說沃倫和查理一生都刻意發揮了70%的潛力是夸張的。
他們本可以舉債,也可以借錢來獲得更高的回報。但他們心甘情愿地以低于自己潛力的方式行事,因為他們更注重持久的耐力。”
他們放棄了對c的短期最大化,轉而追求對r的永久性守護。
這種“戰略平庸”——刻意不把油門踩到底——確保了他們擁有一個巨大的、幾乎在任何沖擊下都不會被擊穿的半徑r。
這種對耐力的極致追求,讓他們能在牌桌上玩80年,最終讓復利這個世界第八大奇跡為他們創造神話。
正如馬克斯所言,他們追求的是“最優化”(長期生存并做得很好),而非“最大化”(短期收益最高)。
現實的不確定性,還往往體現為不均勻。
就像那個著名的比喻:
“永遠不要忘記,平均水深一米的溪流也會淹死一個身高一米八的人。”
平均水深是c,也許只是一米,而溪流中那個意想不到的深坑可能有兩米,這是需要你用r去覆蓋的風險。一個只盯著平均收益c而忽略了風險半徑r的人,最終會被淹死。
守護半徑r,是投資乃至人生中最基礎、最重要,卻最容易被高智商人群遺忘的“ABC知識”,它等同于醫學中“吃蔬菜、不吸煙、保證睡眠”這種樸素的真理。--可我們總想著憋大招,學煉金術。
因此,所有關于“不要加杠桿、不要急于致富”的告誡,最終都指向了同一個數學本質:
守護你的半徑r,就是守護你留在牌桌上繼續游戲的資格。
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里,耐力壓倒一切。而耐力,也許過是一個擁有足夠半徑r的、堅不可摧的人生區間的別稱。
最后
如何在不確定性的世界里,找尋人生的確定性?
這是一個流行的話題。然而絕大多數時候卻是個錯誤的問題。
當然也對應著錯誤的回答。
什么叫“人生的確定性”?這一說法本身就充滿了語言的局限性。
按照維特根斯坦的哲學,對于那些語言無法清晰表述的領域(如玄學、倫理),任何試圖言說都是徒勞的,只會制造混亂。
流行話語充滿了歧義和情感噪音的泥潭。當我們討論“風險”、“機遇”、“平衡”時,我們往往在進行一場無效的對話。
為了擺脫這種由語言陷阱引發的思想混亂,我們需要一套更嚴謹、規則更明確的“語言游戲”。數學,正是這樣一套終極的簡潔語言。
然而,本文的核心論點——“人生區間[c-r, c+r]”——其意義遠超一個“比喻”。
它不是在將人生“比作”數學,而是在揭示所有明智決策框架背后,那個共通的、類似數學的“本質結構”。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數學的解釋是萬能的。
也許數學語言能夠幫助我們理解:
“左右為難”的痛苦,在現實中就是r趨近于零的窒息感。
“左右不難”的從容,就是擁有一個健康的r所帶來的真實選擇權。
可是,令人絕望的“窒息感”,以及失去之后才能珍惜的“從容”,卻只能靠你我卑微的肉身才能親自感知。
最后,請你收下本文的 8 個結論:
0、最優的人生,不是一個更高的“點”,而是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舒適區間。
1、你的自由度,不由你的目標(c)決定,而由你的容錯空間(r)決定。沒有r,c一文不值。
2、要玩“網魚”的游戲,而不是“射靶子”的游戲。模糊的正確,完勝精確的錯誤。
3、不要為平均值做規劃,要為整個波動范圍做準備。現實從不落在平均值上。
4、決策算法:先用90%的信心找到確定的“質”,再用50%的謙卑面對不確定的“量”。
5、你對未來的預測越謙卑(50%),你對當下的要求(90%)就越高。安全邊際,源于敢承認對未來的無知。
6、“左右不難”的本質是擁有選擇權。而選擇權,來自你為自己預留的緩沖地帶。請放棄“點狀”的脆弱,擁抱“區間”的堅韌。
7、真正的目標不是預測未來,而是構建一個在不確定的未來中依然能贏的系統。
任何一個足夠聰明的人,一個經歷過磨難的人,都會懂得這 8 條的價值。
祝你遠離“左右為難”,過一種“左右不難”的人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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