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南地區廟宇林立,小佳從小便好奇:為什么向神明擲圣杯問事,所有的問題總要設計成是非題?圣杯一正一反為“是”,兩反為“否”,兩正則是“笑杯”——代表神明笑了,暫不作答,留有余地。
但遺憾的是,無論連續擲多少次笑杯,提問人原則上不能收攤,因為它從始至終都不是答案,除非人們已經求得了痛快。
小佳記得,去年脫口秀專場巡演前,暴雨中,他走進湄洲島媽祖廟,將段子文檔放在祭臺前:“如果您覺得可以的話,請給我一個圣杯”連續兩次一正一反,神明爽快通過終審,專場名《反正》由此而來。
“反與正相互依存。脫口秀里也有觀點沖突,如同一枚硬幣,我們看到了正面,也允許它有反面。兩個正面是笑,也與脫口秀里的喜劇節奏相似。如果把笑當成一個終選項,或許很多困惑都能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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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佳去年的脫口秀專場《反正》。(圖/受訪者供圖)
在深圳的一家咖啡館的角落,小佳笑著跟我解釋“反正”的用意,話里帶有閩南口音特有的粘連感。他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地捻著紙吸管。
過往八個月,他用睡前和飛行時間,在手機上寫下了八篇故事,結集成新書《蜉蝣直上》。書里的自我介紹一如既往地呈現著他的反差感——一個“只想當嚴肅作家的喜劇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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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佳 著 太白文藝出版社|果麥文化,2025-7-1
“審視感” 七夕當天,小佳負責一檔喜劇線下戀綜的主持。在現場,小佳問男嘉賓心儀對象的類型,對方說喜歡“做家務的女生”,臺下嘩然。小佳機敏接話:“除了做家務,還喜歡什么?”“真誠一點的。”小佳露出了狡黠的笑:“那就是要真誠做家務的。”臺下笑聲與掌聲齊飛。
這是毒舌和辛辣的主持人小佳,也是臺下許多女觀眾眼中貼心的男閨蜜般的存在。他善于讀取氣氛,調度言語和表情的分寸,一如他在脫口秀中慣有的喜劇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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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佳在喜劇戀綜現場主持。(圖/作者攝)
散場時,幾個奔著小佳來的讀者托劇場人員請小佳在新書上寫寄語和簽名。在后臺,小佳邊用左手寫著to簽,邊跟我打招呼,坦言自己在活動結束后不愿社交,仿佛一個“電量告急”的社恐I人。
隨后,我們到了樓下一家咖啡廳。剛坐下來,他似乎為了暖場,主動找話題聊天,猜測我是不是湛江人,說我的口音讓他想起了廣西脫口秀演員梁海源。“我是廣東客家人,口音這么重嗎?”我笑問。“(口音)沒關系,最開始李誕就是這么跟我說,你就放心說著自己的口音,那就是一個脫口秀演員天生的標志。”他笑到拍掌,身體前仰后合。
等到我們的對話逐漸深入,他漸漸松弛,倚靠墻角談起近日行程:每天見陌生人,面對審視仍然會不適。有一回在大理錄制播客,他建議先聊天再錄音,開始聊起了自己在大理旅游的見聞,讓自己慢慢進入有安全感的狀態。
審視感貫穿著他的成長。因神經系統先天性疾病,他說話和行動都有障礙,常被他人注視。他從小害怕理發,身體總會不由自主地搖晃。他記得理發師曾跟母親輕輕怨嘆。高中時他想成為作家,正是想躲到作品背后,逃避人群與目光。
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多年后他做的就是審視感極強的工作。“這就像我身上有道傷疤,或者胎記,上臺時我先把衣服掀開來,告訴觀眾這里有個胎記,他們就不會再聚焦那里。”
2020年第一次登上開放麥的舞臺,他發覺臺下所有人的“審視”變得集中、自然。后來,在笑果訓練營,程璐建議他換個視角看待身體缺陷。他從校園霸凌寫起,發現觀眾并沒有排斥,反而接納。
這才有了脫口秀大會上小佳留下的金句:“我們都有病,只不過我的明顯一點。”這句原為“我想跟這個世界說,你才有病”,經王建國建議修改了。小佳感覺自己從世界的對立面站回了同一邊。
去年他與黑燈組合做了一場地獄笑話秀,演員互相吐槽,觀眾放下道德包袱大笑。他感覺被一種巨大的安全感包裹著。“舞臺是一個安全的場域,我會默認他說什么都是安全的,默認看演出的人就是我的朋友。”
這種“說破無毒”的方式,是小佳面對審視轉身為主導的姿態。在脫口秀創作上,他隱約發現了一種抵御審視感的武器——原本以為的那道“軟肋”,只有當自己放下了,不再恐懼別人的審視和嘲笑,它才能在喜劇的處理下變成一塊“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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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佳說脫口秀時總是大笑。(圖/受訪者供圖)
他學會了主動交底。如今每回理發前,他會先告知理發師:“我可能頭會搖晃,不是為難你,是我身體的問題,不自覺會搖晃。”他發現當自己主動交出了把柄,反而能讓自己放松接受外界的審視。
當然,“放下”仍是一個漫長的功課。“至今我還是會不自覺地觀察別人投來的眼光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在采訪間隙,他的話時而被周遭的聲音淹沒了一半。我湊近一些傾聽,看到他時不時瞥向旁邊客人的眼神,似乎在觀察些什么。
山的壓迫,海的平靜
有讀者說,《蜉蝣直上》像閩南版《俗女養成記》——有對故鄉的溫情細膩的回望,也有對活在世俗的鋒利書寫。
小佳對于《俗女養成記》中母女爭執一幕印象深刻:小時候的陳嘉玲埋怨母親嚴厲催促她上學讀書,母親哭訴:“你媽媽只上過國小,連ABC都不認得。要是我有得讀就不用外出當女工。”陳嘉玲這才知道父母隱瞞學歷是因為“怕丟臉”。
這段對話讓小佳覺得編劇仿佛“在他家裝了監視器”。小時候的他與父母的生活日常,也是包裹著話語的刺。他曾對著洗衣池邊上的母親吼:“要是養我這么丟臉的話,當初我生下來就把我弄死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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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佳的老家房子。(圖/受訪者供圖)
小佳筆下的閩南生活務實而浪漫,也有殘酷窒息的家庭權力秩序。奶奶是童養媳,她的社會地位也決定了家庭地位,奶奶對家中男性的苛責逆來順受。小佳從小就在這種氛圍中長大,“看著我爸對奶奶大聲呵斥,我從小也習慣這么對著奶奶,這種感覺無限循環。”
小佳的父親有著典型的閩南父親形象——在機關大院工作,熱衷于維系世情關系,逢年過節張羅親戚朋友的聚會,但在家里是一副“大男子主義”做派,因為兒子的病情而終日酗酒,對著妻子責罵、施加暴力。
小佳的母親個性剛強,雖然在家庭當中承受了很多苦難,但她并不像奶奶那般忍讓。她制止小佳父親領養女兒,拒絕給孩子辦殘疾證再生二胎,因為她不想給兒子打上這個標簽:“我兒子再怎么樣,在我們心中,他就是正常人。”
小佳眼看著母親投身于保險銷售行業,從主任升經理,從一個家庭婦女變成了事業女性的角色,“她自己殺出了一條血路。媽媽也是我生命中見過的,第一個獨立的女性”。
但小佳覺得,她并非完全的“獨立女性”。他察覺母親在某些方面思想依舊保守。同樣經歷了家暴后,從家里出走去廣州打工的舅媽,連過年都沒有回家。小佳的堂弟帶著舅媽到張家界旅游,留舅舅一個人在家。這時候小佳母親站在了舅舅一邊,埋怨小佳的堂弟落得舅舅一個人在家冷清地過年。“她依然會站在家人那一邊,難以站在舅媽的處境理解。”
這就是真實世界的復雜。小佳在書里提到的二姑和萍的故事,某種程度上,她們與當下主流的“從農村出走的女性”敘事不同。
二姑是小佳直系家族中唯一至今還留在故鄉的女性。她是一個田地里長大的傳統女性,從小被困在傳統的家庭秩序里。但她是清醒的,不服輸、不認命。在女兒與窩囊女婿雞飛狗跳的婚姻生活里,她堅決維護女兒的利益:“男人家愛造的孽,憑什么苦的是女人。” 萍是小佳生命中的摯友。萍不顧家人反對,為愛遠走高飛遠嫁秘魯。但是,萍的女兒出生后,便待在娘家由萍的父母照顧。他們每天跨國視頻通話,然后有一天,萍好像突然理解了當時自己執意漂洋過海時,父母那份妥協里的不舍。
“如今她把女兒接到了秘魯讀書、生活,昨天還發了一家三口坐在沙發看電影的照片。”小佳在萍身上看到了勇敢追愛、不被閩南傳統家庭困住的形象。小佳補充了一句,“故事是流動的,可能若干年后我寫萍又不一樣了”。
將鏡頭鎖定在這些女性身上后,他跟出版社編輯坦承了自己的擔憂,“她們都沒有現代女性的思想觀念,我們家鄉更多的是不能完全走出來的女性,她們可能不看脫口秀,很多思想觀念是滯后的,但這些都是真實的。”當時編輯看完鼓勵小佳:“世界上不應只有一種女性,寫出來才有一部分女性看見和關注到另一部分的女性。”
這些并非扁平單一的個體敘事,構成了復雜多面的真相,如同他在書中寫到的閩南——“故鄉大抵是無論外面的世界如何變化,它都會晚到幾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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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佳最近回了一趟老家,這是當時拍攝的圖片。(圖/小佳微博)
地緣與成長,水土與觀念,閩南原住民環環相扣的地域文化,影響著小佳對具體生活的理解。閩南山與海殊異,連掌管山與海的神明也不相同。他回看自己三十年的成長弧線,剛好是前二十年長在漳州的山里,后十年活在廈門的海邊。
去年他搬到了廈門島外,房子與大海緊鄰,從廚房、客廳到臥室,180°的海景視野。每天早上起床,他都會看到太陽從海邊升起,陽光打在客廳的地板上。
“我很喜歡海,海廣闊靜謐,你總感覺可以靜靜跟它相處。山是一種壓迫,閩南的山上總會藏著廟,人總會爬到山頂上拜拜。你會感覺不自覺要交代或者袒露些什么。”他說時手總會比劃,但眼神堅定。
蜉蝣是一種可能會飛的生物
“蜉蝣”的書名來自一則科普視頻。看完那個視頻他突然覺得蜉蝣太有意思了,特別像人的一生。“它是一種壽命極短的昆蟲,在水里經過數年的蛻皮,等到躍出水面就是最高光的時刻,接著便進入生命的倒計時。高光時刻轉瞬即逝,它用一天完成了精彩的一生。”
在小佳看來,“直上”是靈魂越過沉重肉身,輕盈涌動的狀態。但“直上”后便是“順流而下”,是人生無常,也是一種生命的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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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佳之前住的廈門河南村最近在拆遷。(圖/受訪者供圖)
他想起了父親的猝然離世。“按照生命密度來說,他是豐富的。他在工作崗位上自己最有用的時候離開了,生命急轉直下。我會幻想如果他還在世,有可能我們會在他的老年的階段修補父子關系,但這就是遺憾,我無法預料人生。”
2019年父親在下班途中去世。次年中秋,小佳在廈門的家中收到一袋柚子,那是父親生前托人待到柚子熟后寄去他家中的。清明節那天,他把這個寫進了段子:看到這袋柚子,想起了“欲言又止”的父愛。
閩南人自有與亡者日常交流的儀式——擲硬幣,與擲圣杯同理。小佳與母親常擲硬幣問父親是否吃飽了。一次母親佯裝不耐煩地說:“我去問你阿爸吃飽了嗎。我問他,他就一直笑。”小佳聽到,也笑了,“那個瞬間的場景還挺魔幻的,好似我們一家三口從沒有分開過”。
母親至今還會跟來客吐槽父親,“走了6年了,但我媽講這件事還會具體說到哪個情節,比如老是愛面子、喝醉酒,那個口吻就跟提到昨天晚上喝酒的阿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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廈門的海。(圖/受訪者供圖)
他在書里寫下了一個帶著無數缺點的閩南男人的一生。在一次簽售會上,一位讀者問:“隨著父親離去,你還有恨嗎?”小佳頓了下:“更像是怨吧。一個人取得的成長,跟原生家庭帶給他的影響程度是成反比的。”
另一位讀者發現:哪怕他再壞,小佳筆下從頭到尾都稱他為“父親”,而對于堂姐夫,他直呼其名——如果真正厭惡的話,他大概會用“那個男人”指代父親。
小佳聽完起了雞皮疙瘩,被這個細節震懾住了。他才發現,哪怕不想粉飾父親任何好與壞的行為,竭力客觀,但真實情感仍不自覺地流露在字里行間。
最近他回到老家,看到客廳里有張低矮的塑膠椅,傾斜著正好面對著電視那面墻。他腦海里浮現了父親看電視的身影。他原想賺了錢,就給父親買一把太師椅。
“蜉蝣直上”一面是遺憾,另一面如同它的英文“mayfly”——可能會飛,代表了生命涌動的光芒。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的還有這一幕:時隔16年他回到初中母校,想起了曾躲在角落遭受過霸凌的自己,那個叫張佳鑫的男孩。
“一切都沒有變,一切又好像變了。”這所母校的教室的桌椅不見了,黑板筆跡卻沒有被腐化掉。初中校園時光留給張佳鑫的是一個美好的轉折點:在這里他遇到楊老師,鼓勵他競選班長,給予他面對生活的勇氣。她也曾告訴張佳鑫:“你就是個追風的男孩,跑到哪里都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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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佳回到初中母校。(圖/小佳微博)
那天恰逢下雨,他站在走廊邊上伸手接雨,想起了小時候的張佳鑫的畫面——以前放學下雨,很多同學都會有父母送傘。但張佳鑫知道,哪怕下雨天沒帶傘他也可以自己騎單車回家,雨太大了就找個旮旯,等雨小了就迎著雨回家,回到家父母就讓他趕緊洗個熱水澡。后來他學會了總要帶一把傘在身上。
“我并沒有覺得這是他們不愛我的體現,而是他們用這種方式告訴我,外面經受的風雨都是自然必經的過程,我可以獨立面對。”
“我還是會羨慕”
“以前覺得登頂偉大,現在覺得和好友一起下山也很浪漫。”這是小佳在《喜劇之王單口季》第二季的淘汰感言,也可能是在脫口秀節目留下的最后的話。
“我明年不想再上節目,我想回到小劇場沉淀。”采訪當天,他坦言自己有中度焦慮癥,每天晚上失眠到天亮,自覺擰巴、內耗,看到了自己在事業上的企圖心,但又感覺自己遇到了瓶頸。
“我感覺前幾年走上坡路,可能是新人,怎么做都是往前的。近兩年原地打滾,高不成,低不就,好像打破不了觀眾對小佳的固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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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佳在喜單節目中與星爺合影。(圖/小佳微博)
當他看到身邊同一階段的脫口秀演員,有的奪冠,有的憑金句片段上了熱搜,有天晚上他陷入了內耗,發了一條微博——“我還是會羨慕”。
這種失落感,如同每次演出散場后都伴隨著他的、從人群回到個體的戒斷反應。這兩年他有了跨界的嘗試,出演話劇《生之代價》、寫書,毫不避諱“想紅”的功利心,他需要曝光。辦簽售會,預期當天賣5000本書,結果只賣了1000多本。
他會翻看讀者評論和演出repo。盡管隨著時間推移,他逐漸學會面對外界各種不太友好的評價和審視,但他依舊覺得自己敏感易碎,會被這樣的話刺痛——“為什么你舌頭都還沒捋直,就講脫口秀?”“如果這么喜歡創作,為什么不在幕后?”
但他也警惕被人們冠以正能量勵志的人設,他寧愿做“脫口秀小惡魔”——真實生活中的小佳喜歡挖坑,是朋友眼中“蔫壞蔫壞的好人”。他愛說地獄笑話,也希望觀眾哪怕“缺德”大笑,也不要被道德綁架。
“我不像頭部演員,現在沒有什么商務,但我有一顆往上爬的心,但同時我又自我警醒。我不知道成名給我帶來的虛榮和滿足,會不會讓我脫離以前普通人的生活,忘掉原有的初心。我沒有答案。”
小佳記得前幾年參加商務活動時,品牌方會安排頭等艙、豪華酒店。他一開始不好意思,后來逐漸變得理直氣壯。一次商務出差,品牌方給許多嘉賓訂了公務艙,唯獨給他訂了經濟艙,他那一瞬間突然想要被公平地對待。但同時,他的“低配得感”又讓他反省自己的欲望,“我一直在警醒自己,不要因為享受而變得慵懶,可人的劣根性總會在某些時刻冒尖。”
在這方面他承認自己擰巴,既有少年心氣,不甘平庸,有想要紅的野心;又希望自己能做到不再恐懼散場,哪怕被遺忘,也能重新回到小劇場,淡然接受散場之后的千百種或好或壞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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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結束后,小佳回到具體的生活里。(圖/受訪者供圖)
前幾年的訪談里,小佳的故事是關于如何用幽默面對身體缺陷,面對“房間里的大象”。而如今這只“大象”可能換成了一種情感紐帶的切斷。比起死亡、衰老和遺忘,他更恐懼分別,尤其是在成長過程當中逐漸分離的狀態,他害怕進入一段親密關系后的羈絆,同樣也害怕這段羈絆的突然消失。
最后一場脫口秀比賽,他試圖用段子來消解掉某種不安的情緒。他講了外婆在養老院的地獄笑話,幻想著未來一群好友搖搖晃晃地走著進養老院,“放眼望去,每個人最終都像小佳,身體都有組裝的零件,一群人走著、走著,就散了。”
他曾在專場里講過“玫瑰大哥”的故事:“玫瑰大哥”是他遇見的真實存在的一個人,有著文身,讀書成績差,但鋤強扶弱——是小佳想象的、平行時空里的另外一個自己。
在專場最后,小佳虛構了他的故事結局——“玫瑰大哥”帶著孩子,與小佳一同在廟里擲圣杯。小孩問:“小佳叔叔會好起來嗎?”圣杯掉落,兩個反面。小佳接過圣杯,把其中一個反面翻成正面,說:“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記者|謝無忌 編輯 | Felicia 題圖 | 受訪者供圖 運營 | 胡佳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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