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奮戰(zhàn)，智破無頭迷案，馮思平眼中的1981年成都“11.15專案”

1981年11月15日，成都市公安局刑警大接到蘇坡公社公安特派員的報告：本公社清河大隊的一名女社員在當?shù)匾粭l暗渠的水池里發(fā)現(xiàn)一只鼓鼓脹脹的麻袋，從麻袋的破口處看到兩條光赤赤的人腿——

老照片 80年代的成都市公安局

另一邊，一名中年婦女只身來到成都市公安局報案，聲稱自己的丈夫馮華里在11月9日失蹤，全家遍尋不得，希望公安局協(xié)助查找，接警的民警例行公事的登記了基本情況后就要她回去等消息，也沒當回事，畢竟當時這種情況非常多，但絕大多數(shù)都是十天半月甚至幾個月到大半年后人就自己回家了。

接到報警后，成都市公安局刑警大隊的偵查、技術(shù)人員和法醫(yī)火速出發(fā)，驅(qū)車趕往清河大隊現(xiàn)場。隨后成都市公安局分管刑偵的馮思平副局長也中斷了休班，直接從家中驅(qū)車趕到現(xiàn)場，主持現(xiàn)場勘察、群眾走訪和尸檢工作。

2020年出席成都市公安局成立70周年大會的馮思平（此時他已經(jīng)91歲，身上穿著的是第一代公安制服50式警服）

麻袋里是一具沒有腦袋和手掌的男性尸體，兩條腿從大腿根部被截下，和軀干裝在同一條麻袋里。身上不著寸縷，也沒有任何可以證明其身份的物件。但憑借豐富的刑偵辦案經(jīng)驗，馮思平第一時間就斷定這是一起殺人后碎尸的惡性案件。于是現(xiàn)場成立“11.15專案組”由自己親任組長，專辦此案。

法醫(yī)根據(jù)死者的發(fā)育情況、皮膚色澤、肌肉松弛度和人體部位比例等因素，結(jié)合當時現(xiàn)場的溫度和濕度對死者作出如下判斷：死者年齡在28~32歲之間，身高1.68~1.70米之間，被害時間大概在五天到七天之間。尸體軀干腹部有廯塊，胸部右側(cè)有凹陷斑痕，左上臂長有一根長毛。馮思平認為這些特征是專屬于死者的獨一無二的特征，因此就布置下去，以這些特征為重點組織蘇坡公社的群眾進行認尸，如果蘇坡公社沒認出來，就再擴大認尸范圍。

老電影《405謀殺案》中檢查尸體的法醫(yī)

幸運的是，尸源在蘇坡公社培風大隊找到了，經(jīng)培風大隊社員的一致指認，培風一隊社員馮華里的年齡（時年31歲）、身高（1.69米）和體態(tài)等方面和尸體比較吻合。進一步組織馮華里的家屬進行辨認，他們從軀干上和手臂上的固有特征確定死者就是七天之前失蹤的馮華里。

馮華里的家人表示，馮華里在11月9日清晨出門去城里后就杳無音訊了。

在公社方面的協(xié)助下，專案組將發(fā)現(xiàn)尸體的那條暗渠水池里的水排干，希望尋找死者的頭部，手掌以及作案兇器。一無所獲后又擴大搜索范圍，結(jié)果還是一無所獲。

馮思平就此認定此案的作案手法是甲地作案，乙地拋尸，罪犯拋尸暗渠的意圖是因為暗渠是流動的活水，想借助水流將尸體沖走。

不過，暗渠靠近機耕道，附近還有一個社員聚居的集體戶大院，因此罪犯不可能在白天拋尸，只能選擇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運送尸體到此拋尸。因此馮思平判斷犯罪分子應該是熟悉拋尸現(xiàn)場的，而且分尸現(xiàn)場距離拋尸現(xiàn)場應該不算太遠，罪犯應該就潛藏在現(xiàn)場附近的地區(qū)。

尸體被拉回市局的法醫(yī)室進行進一步解剖檢查，法醫(yī)在軀干和四肢上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搏斗的痕跡和抵抗傷。死者心臟和肝臟呈蒼白色，這是被肢解后快速大量失血的典型特征，這說明是死后立即肢解的；頭頸和手腕處的刀口光滑平整，說明犯罪分子在肢解時相當冷靜和熟練。

根據(jù)死者親屬和同村社員反映：馮華里體格健壯，氣力過人，是全隊有名的強勞力，身體非常健康，就沒人見他生過病。

因此馮思平判斷他的這位“本家”（死者和馮思平同姓）是在失去抵抗能力的情況下遇害的，鑒于身上沒有任何傷痕，說明極大可能系頭部遭到重擊。犯罪分子有充裕的作案時間和隱蔽的室內(nèi)分尸場所，不僅殺人是有預謀的，分尸也是事先經(jīng)過精心策劃的。所以，馮華里是被熟人引入圈套后謀害的。作案動機有三種可能：奸情殺人，劫財殺人和仇殺。馮思平個人傾向于第一種可能，但并不禁止手下對另兩種可能進行深入調(diào)查。

經(jīng)深入走訪得知：馮華里雖然是生產(chǎn)隊社員，但很少在家下地干活，而是一直在公社的建筑隊拉砂石搞副業(yè)，半年前被調(diào)到公社聯(lián)辦跑對外業(yè)務，所以結(jié)交面很廣，結(jié)識的人也多。偵查員們走遍了蘇坡公社的十二個生產(chǎn)大隊，走訪了七百多名認識馮華里的社員群眾，得到的一致反映是馮華里除了愛喝酒外沒有別的愛好，而且他因為酒量好，酒品也非常好，從來不借喝醉耍酒瘋，對人也是隨和謙讓，人緣非常不錯。雖然有幾個人和馮華里因為搶貨產(chǎn)生矛盾，但經(jīng)過深入了解這些矛盾都沒有被激化到要人命的程度，而且他們也不具備作案時間，所以仇殺的可能首先被排除。

隨后又查實：馮華里離開家時除了騎著一輛破舊的二八大杠自行車外，身上就帶著五元錢，所以圖財害命的可能性也幾乎可以排除。

二八大杠自行車

不過，群眾對馮華里的妻子吳桂蘭議論很大。

吳桂蘭時年34歲，和馮華里育有二子一女，但是她的作風非常放蕩，馮華里為此多次和吳桂蘭發(fā)生爭吵，但顧忌家丑不可外揚，最后每次都是馮華里忍氣吞聲原諒了吳桂蘭。

馮華里失蹤后，吳桂蘭在第一時間就“廣而告之”了下去，但是在馮華里尸體被辨認出來后，全家人都悲痛不已，唯獨吳桂蘭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而且心事重重的樣子。

群眾反映：吳桂蘭曾經(jīng)在四川省食品公司蘇坡橋冷凍庫當臨時工時因為勾搭一個青工（正式工）而被開除回生產(chǎn)隊。

一個鄰居反映：馮華里去公社跑業(yè)務后的一天早上，他看到一個戴著眼鏡的男青年從馮家跑出來后不久就因為慌不擇路栽進了水田，渾身濕透的從水田里爬出來后繼續(xù)逃跑。11月9日早上，馮華里出門后不久，他又看到那個戴眼鏡的男青年急急忙忙鉆進了馮家，十多分鐘后又匆匆離去，到中午11時過一點，這個眼鏡男又鉆進了馮家——此后在11月14日，11月15日和11月20日，眼鏡男又三次出入馮家，十分可疑。

另外，偵查員們還了解到：吳桂蘭曾在9月30日外出，11月4日才回來，整整三十四天下落不明，別人問起她這段時間去哪里了她支支吾吾，始終不肯說實話。

馮思平指示接下來的工作集中在吳桂蘭和那個“眼鏡男”身上。

老電影《405謀殺案》中公安干警的形象

在審查吳桂蘭的社會關(guān)系時，偵查員發(fā)現(xiàn)省食品公司冷凍庫的那個曾和吳桂蘭勾搭的21歲青工呂鋼偉就是那個“眼鏡男”。之所以兩人的奸情被發(fā)現(xiàn)，是有一次值夜的時候兩人在冷庫旁“親親抱抱舉高高”的時候剛好遇到查夜的，慌亂中兩人躲進了冷庫里，被救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雙雙被凍了個半死——

這件事影響非常壞，作為臨時工的吳桂蘭當即被開除，而呂鋼偉也背了留庫察看兩年的處分。

經(jīng)向冷凍庫方面核實，呂鋼偉在11月8日向庫里請假，11月9日和11月10日沒有上班，換句話說，呂鋼偉占有作案時間。

11月22日，專案組傳喚了吳桂蘭，要求她說清楚9月30日到11月4日這三十四天的去向，吳桂蘭表情慌亂，東拉西扯，始終不能自圓其說。對此，專案組早有準備，讓吳桂蘭的父母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輪番上陣做她的思想工作，經(jīng)過這些骨肉至親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勸說甚至是威脅，吳桂蘭終于在11月23日說了實話：

“我和呂鋼偉早有奸情，出走三十四天就是秘密住在省氣象局宿舍的呂鋼偉家和他亂搞。在此期間，我多次和呂鋼偉密謀殺害馮華里。11月9日，呂鋼偉以買瓦片的事為借口把馮華里騙進城里，11月11日呂鋼偉給我打電話，告訴我已經(jīng)在11月9日將馮華里殺死并分尸。并以幫人送牛肉為由分三次將馮華里的尸體運出氣象局宿舍拋尸。又在11月14日，15日和20日三次來找我對口型。”

經(jīng)了解，呂鋼偉的父親長期在外地工作不在家，其母因病住院，其弟弟和妹妹均未成年，分別由爺爺奶奶和姥爺姥姥帶著，因此省氣象局后院的平房宿舍就是呂鋼偉一人獨住。而拋尸現(xiàn)場是他去冷庫上班的必經(jīng)之路。馮華里在11月9日失蹤，而他在11月9日，10日和11日三天去向不明。他既具備和吳桂蘭長期通奸，存在奸情殺人的因果關(guān)系，又具備作案時間和作案條件。

省氣象局看門老大爺證實，呂鋼偉在11月9日晚上用自行車搭運一只鼓鼓囊囊的麻袋外出被他攔下盤問，他說是幫人送牛肉。

11月24日中午，呂鋼偉騎車在前往冷庫的路上被專案組截獲。

經(jīng)審訊，呂鋼偉對自己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他和吳桂蘭通奸后就迷上了這具成熟知性的軀體，就起了殺掉馮華里的念頭。11月4日吳桂蘭從他這里“耍”夠后回家，11月5日馮華里就憤怒地來質(zhì)問是不是和他老婆鬼混了？眼見奸情要暴露，呂鋼偉決定按照和吳桂蘭商量的圈套開始實施殺人計劃。

11月9日上午馮華里進城，呂鋼偉就以賣瓦片為由把他騙到家中，好酒好菜招待，然后趁著馮華里專心喝酒的時候突然用榔頭連續(xù)猛擊馮華里的頭部，將馮華里當場打死，將尸體砍成六塊后分別拋棄埋藏。拋尸后，呂鋼偉將宿舍內(nèi)的血跡沖洗干凈，又將馮華里的自行車藏好……

專案組隨即申請搜查令搜查了呂鋼偉在氣象局宿舍的家，結(jié)果在墻壁上和家具上發(fā)現(xiàn)了細微的噴濺血點，經(jīng)化驗和馮華里的血型一致。還搜出了作案用的榔頭和分尸用的菜刀。隨后在呂鋼偉的指認下在附近的河邊三個位置挖出了他埋藏的馮華里的頭顱、手掌和衣物，法醫(yī)在馮華里的頭顱上發(fā)現(xiàn)了七處粉碎性骨折，和作為兇器的榔頭吻合。

至此，本案在馮思平和他的戰(zhàn)友們的努力下歷經(jīng)八天真相大白，最終呂鋼偉因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吳桂蘭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

參考資料：重慶出版社《黑三角的秘密》1985年版——P238~244頁暗渠藏尸偵破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