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充導演女兒瘋狂行騙，1981年成都女詐騙犯張萍行騙和落網的故事

1981年3月至8月這半年的時間里，成都峨眉電影制片廠就接連收到了來自北京、上海、西安、重慶和成都本地的詢問電報，眾口一詞的聲稱該廠的張導演的女兒代替其父在外招聘演員、物選主角期間用各種借口借去大量錢財后就人間蒸發，苦主所在的單位特向峨眉電影制片廠來電報要求核實情況。

成都峨眉電影制片廠

當時峨眉電影制片廠有兩個姓張的導演，一個是張西河（執導過《峨眉飛盜》、《雙頭鷹之謎》等影片）、另一個是張一（執導過《十月的風云》、《楓》 等影片）。當制片廠黨委找張西河導演了解情況的時候，張西河一臉懵圈：女兒？我半個女兒都沒有啊，我倒是想有個女兒，但就是生不出來呀！

隨后他們又找到張一了解情況，張一也是莫名其妙：女兒？我從哪里冒出來一個女兒喲！

這時候，各位苦主才意識到：遇到詐騙犯了！然后陸續向各自所在的公安機關報案——

3月19日，成都百貨大樓女售貨員劉某來到成都市公安局報案，訴說了她的受騙經過：

成都百貨大樓

3月16日11時左右，劉某正在單位“站柜臺”，突然有個衣著時髦的女青年步履輕盈地來到她的柜臺前，對柜臺里的商品視而不見，反而對著劉某姣好的面龐和剛燙的發式端詳了好一會兒，露出一副似曾相識的神態問道：“同志，昨天你也是在這個柜臺售貨嗎？”

80年代的百貨商店營業柜臺

80年代百貨商店女售貨員

劉某一腦門子問號：“是呀！你有啥子事嘛？”

這時，女青年俯身伏在柜臺上，改用成都腔的普通話低聲對劉某說道：“我叫張蓉蓉，是峨眉廠的演員，昨天我們廠的張導來挑角色，對你挺滿意的！”

劉某一時異常興奮，因為昨天確實有個穿大衣戴呢帽、戴眼鏡、一副知識分子樣子的中年男子在她柜臺前站了好一會兒，對她看了好幾眼——“哦，我想起來了，昨天確實有個穿大衣戴呢帽的人在這里站了一會兒，你說的張導是不是他？”

“張蓉蓉”燦爛的笑了：“對對，就是他！那是我爸爸，名叫張X，他昨晚跟我說了，讓我通知你有空到峨影廠試一下鏡頭！”

劉某此時戒心全無，反正這個時候也沒什么顧客，于是她就和“張蓉蓉”隔著柜臺聊起天來，不知不覺的到了中午休息時間，“張蓉蓉”從兜里掏出兩張5元鈔票，家在手指上晃了晃：“走，今天我請客。”

兩人手拉手走過百貨大樓一層大廳時，“張蓉蓉”看見貨欄里擺著一排排的自行車，然后看似漫不經心地問劉某道：“你們商店好買‘二六平跑’（26英寸輪徑的平把公路自行車）嗎？”

劉某頓時眼露艷羨之色：“這種車賣得可俏了，我們店里的職工想買都買不到呢！”

“張蓉蓉”淡然一笑說：“我看就不俏！我認識空軍的馮政委，他一次就買了四部鳳凰二六平跑，前幾天還問我要不要，要不是今天看到了，我差點還忘了噻！”

劉某兩眼頓時放光，抓住“張蓉蓉”的手搖晃著說道：“哎呀，我早就想買一部了，你給馮政委打個電話嘛！”

這時，另一名百貨商店職工范某湊了上來，表示自己也想買一部。于是，三個人來到百貨大樓的公用電話旁，“張蓉蓉”拿起話筒，在號碼盤上撥了一串號碼，然后對著話筒大聲武氣地開口道：“總機嘛？請轉馮政委家。”

頓了一會兒后，“張蓉蓉”以撒嬌地口吻對著話筒說道：“馮伯伯嗎？我是蓉蓉啊，自行車幫我留兩部噻……”

當天下班后，劉某熱情地將“張蓉蓉”請回自家，劉父劉母聽說“張蓉蓉”能夠幫忙買到二六平跑，大為高興，張羅了一頓豐盛的飯菜招待了“張蓉蓉”，當晚“張蓉蓉”留宿在了劉某的家里。

第二天傍晚劉某下班后將366元購車款交給了“張蓉蓉”，十分鐘后“張蓉蓉”就催促劉某和范某一同前往空軍某部營區去取車，當她們快到空軍某部營門口時，“張蓉蓉”突然面露難色道：“這么晚了，咱們推著自行車出門影響不好，干脆明天我把車騎到商店來！”

然而，劉某和范某足足等了三天，連“張蓉蓉”的影子都沒看到，托人去峨影廠打聽卻被告知張導演就沒有女兒，意識到上當受騙之后才向成都市公安局報案。

4月3日，北京電車公司女售票員江某和北京歌舞團芭蕾舞女演員沈某某先后來到北京市公安局報案，各自講述了她們的遭遇：

4月2日上午，沈某某正在練功房練功，突然接到傳達室的通知：門口有個峨影廠的同志要見她。沈某出來一看，是個素不相識、打扮時髦的女青年，還沒等她開口詢問，女青年就熱情地迎了上來，拉著她的手說道：“我叫張蓉蓉，是張西河導演的女兒，我爸爸對你的表演很欣賞，特意讓我來看看你，他希望有機會和你合作！”

80年代初在練功房練功的芭蕾舞演員

沈某某當然知道張西河的大名，頓時滿臉笑容地拉著“張蓉蓉”的手回到宿舍交談起來，約談越投機，“張蓉蓉”口若懸河地講述峨眉電影制片廠的事讓沈某某聽得津津有味——到最后，“張蓉蓉”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和她一道來北京的還有一個導演，錢包被偷了，急需用錢，希望能向沈某某挪借一點錢以解燃眉之急。沈某某二話不說就拿出100元錢交給“張蓉蓉”，然后又將四張自己演出的劇照簽上“送給蓉蓉留念，密友沈XX”后送給“張蓉蓉”。

當天中午，沈某某請“張蓉蓉”在北京的莫斯科餐廳用了一頓豐盛的俄式西餐后，兩人乘上了一輛無軌電車返回北京歌舞團。

老照片 北京莫斯科餐廳

80年代的北京無軌電車

上車后，“張蓉蓉”親熱地攀著沈某某的肩頭，兩個女青年就這樣旁若無人地張嘴“潘虹”、閉嘴“劉曉慶”地交談著，惹得乘客們紛紛將目光投向她倆——

80年代的潘虹

80年代的劉曉慶

兩人的談話也引起了售票員江某的注意，她一直認真聽著兩人的談話內容，直到沈某某到站下車后，江某才找到機會問“張蓉蓉”道：“剛才下車的那位是誰呀？”

“張蓉蓉”似乎沒聽見，只顧埋頭翻弄她的提包，結果從包里抖落了一張照片，“張蓉蓉”順手將照片撿起來放到售票臺上才回到道：“喏，這就是剛才下車的沈XX，大名鼎鼎的舞蹈家。”

80年代的公交車女售票員

江某拿起照片，看到上面寫的“送給蓉蓉留念，密友沈XX”的字樣時好奇地問：“你是——？”

“我就是張蓉蓉，我倆一起拍過電影。”

在接下來的談話中，江某得知這個峨影廠的女演員的爸爸是知名導演，還和北京市的某副市長關系密切，可以在內部買到市面上難見的緊俏商品時，便在電車到了終點站交班后熱情邀請“張蓉蓉”去家中做客，不但招待了一頓豐盛的飯菜，還贈給“張蓉蓉”一只家中祖傳的銀手鐲。離開時，“張蓉蓉”約江某第二天帶上錢在前門街頭等她，她會帶江某去取貨。

4月3日上午，江某攜帶300多元現金來到前門街頭，等了一會后“張蓉蓉”出現，在接過錢后隨手指了一幢樓房道：“我進去取貨，你在這里等一會兒！”

結果江某當然再也沒等到“張蓉蓉”，意識到受騙后前往北京市公安局報案，北京市公安局隨后傳喚了曾和“張蓉蓉”一起乘車的沈某某，沈某某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張蓉蓉”離開北京后，又先后游歷了鄭州、廣州、武漢、重慶等地，每到一地必利用“峨影廠張導演女兒”的名義騙一筆或者兩筆錢財，數額在300元至800元不等。

8月17日，“張蓉蓉”躥到西安，在西安電影制片廠用同樣的“套路”結識了女演員夏某，然后從夏某口中得知西影廠有個姓于的導演，還得知了夏某在上海的幾個演員朋友的基本近況。

老照片 西安電影制片廠

8月18日，“張蓉蓉”只身去了電信局，給其中的一位被夏某稱為“達叔叔”的中年男演員（本廠長推算按照年齡和經歷有極大可能是當年41歲的達式常）拍了一份電報：“達叔，表妹于真真乘104，19日到上海，請接車，小夏。”

這個“于真真”就是“張蓉蓉”給自己塑造的新身份——西影廠于導演的女兒。

8月19日晚，“于真真”也就是“張蓉蓉”乘坐104次旅客列車抵達上海火車站（即上海老北站），下車時，她果然看到月臺上有個風度瀟灑的中年男子正在來回踱步，像是等了一會了。于是她下車后徑直來到該男子面前，禮貌地叫了一聲“達叔叔”。

40歲的達式常，說風度瀟灑一點不為過吧？

80年代的上海站（上海老北站）站房

“達叔叔”接過“張蓉蓉”手中的旅行箱后關切地問：“你就是小夏的表妹嗎？”

“于真真”脆生生地回答：“是的，達叔叔，我叫于真真，西影廠的于導演是我爸爸。”

“在上海有親戚嗎？沒有住處就去我家。”

“那麻煩達叔叔了。”

8月20日，上海芭蕾舞團芭蕾舞女演員邵某某（有極大可能是邵慧芳）家中來了一名叫“于真真”的訪客，“于真真”進門就說：“昨晚多虧了達叔叔來車站接我，他告訴我你的地址，不然你家還真不容易找呢。”

說罷，“于真真”掏出了西安電影制片廠的電影劇本《軒轅皇帝》（從夏某處得到的已經被“斃掉”的劇本）遞給邵某某，然后一本正經地說：“我爸爸將要導演這部戲，他想邀請你擔任女主角，先叫我把劇本送過來，你先熟悉一下角色。”

邵某某當即眼冒金光，一把接過劇本迫不及待地翻看起來，在她看劇本時，“于真真”又補了一句：“聽我爸爸講，峨影廠正準備上《生活啊生活》（壓根就沒有這部戲），他們也想邀請你去扮演影片中的歸國觀光的華僑女郎。”

臨別時，“于真真”突然提出要借700元錢，而邵某某不假思索地如數付給，“于真真”接過錢后說：“我明天和西影廠的小夏再來拜訪。”

邵某某當即表示掃榻以待，然后還熱情地打電話為“于真真”租了一輛“上海”轎車，將她送走。

8月21日，邵某某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在家恭候“于真真”和小夏的到來，然而一直等到下午三點連個人影都沒有，她這才意識到情況有點不對頭，急忙給西安電影制片廠掛了一個電話詢問情況，得到的回答是：“于導演根本就沒有女兒”。于是，這個曾經主演過電影《幽靈》和《R4之謎》的著名青年女演員意識到自己被騙了，立即打電話向上海市公安局普陀分局報案——

電影《幽靈》劇照

《R4之謎》劇照

成都市公安局綜合各地受騙人提供的“張蓉蓉”和“于真真”的情況，成立專案組進行立案調查，歷時四個月終于查清“張蓉蓉”真名張萍，系成都市搪瓷廠的18歲大集體青工，隨即于7月30日向北京、上海、西安、重慶、鄭州、廣州、武漢等地公安機關發出印有張萍照片的協查通報，要求緝拿這個女騙子。

因此，在邵某某向上海市公安局普陀分局報案時，普陀分局刑偵科的偵查員們立即將成都發來的協查通報給邵某某核對，邵某某對著張萍的照片激動喊道：“是她，就是她！”

普陀分局刑偵科的偵查員們立即通過出租車公司查詢邵某某為張萍租的那輛“上海”轎車的行蹤（當時上海出租汽車公司的每一輛車都有有車載無線電），結果發現呼叫不到，說明此時這輛車已經超出了無線電呼叫范圍之外，遠離了上海市區去向不明，也可能出車去了周邊縣市（這在當時雖然不多見，但也不是沒有），因此判斷張萍很可能依然留在上海市區。

上海牌轎車

于是，偵查員們在當晚根據邵某某的反映的“張蓉蓉”聲稱“昨晚多虧了達叔叔來車站接我，他告訴我你的地址，不然你家還真不容易找呢”這句話中的線索趕往“達叔叔”家，結果發現張萍果然在屋里，因此在“達叔叔”夫婦的目瞪口呆之下，幾個偵查員不容分說將張萍戴上手銬薅進了警車，然后警車呼嘯而去。

落網后，張萍對自己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經不完全統計，張萍從1981年3月至8月一共在北京、上海、西安、重慶、鄭州、廣州、武漢和成都等地總共實施詐騙作案十一起，詐騙現金6300元，被抓獲時身上僅剩200余元，其余的均被張萍揮霍殆盡。

面對審訊，張萍是這樣交代的：

“社會上有些年輕人很羨慕電影演員，認為拍電影穿得好、耍得好，又出風頭，有的甚至想入非非認為自己也可能被相中成為演員。所以我就從電影雜志上學了一些電影的術語后，隨便亂說幾句要招演員的假話，就能把他們哄得團團轉。”

“我本來不認識搞電影的人，是近半年來因為騙人需要才和他們有了點接觸，然后我了解到拍電影也要‘走后門’，有的演員為了搶主角，千方百計拉關系，走門路。我就是鉆了這些空子，冒充導演女兒搞詐騙的。”

最終，張萍因詐騙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

參考資料：重慶出版社《黑三角的秘密》1985年版P114~153頁——神秘的“導演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