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說"好人有好報",可咱們郭家莊的郭楚夫婦,偏生攤上一樁怪事。
郭楚這人吶,打小就是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實在人,三十出頭就當上了縣里的教書先生。
他講學不像那些酸秀才滿口之乎者也,專愛用莊稼漢都聽得懂的大白話,把圣賢道理掰開了揉碎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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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令老爺常拍著他肩膀說:"郭先生啊,您這張嘴,比縣衙門口的鳴冤鼓還靈驗!"
郭楚的媳婦蔡麗文,是個"針線筐里長大的"巧婦人。圓臉盤上總掛著笑,村里誰家媳婦生孩子,準能喝上她熬的小米粥;哪戶老人害病,她也總惦記著送碗熱湯面。
小兩口的日子就像剛出鍋的年糕,又軟和又香甜。
誰知開春那會兒,家里來了個不速之客。
那是個陰雨綿綿的早晨,蔡麗文正在院里曬被褥,忽聽得頭頂"撲棱"一聲。
抬頭就見只通體烏黑的怪鳥落在棗樹枝上,這鳥生得邪性——綠豆大的眼睛泛著紅光,尾羽上三道金線像燒紅的鐵絲,最怪的是它腳爪竟有六個趾頭!
"去!去!"蔡麗文揮著晾衣竿趕它。
那鳥卻不慌不忙,歪頭盯著她突然"嘎"地怪叫,聲音活像夜貓子笑。
當天夜里,蔡麗文就覺得頭皮刺癢,早起對鏡一照,嚇得銅盆都摔在地上——枕頭上散著大把青絲,頭頂竟禿了銅錢大一塊!
這還只是開頭。往后日子,那黑鳥簡直成了蔡麗文的影子。
她做飯,這孽畜就撲進灶房把鹽罐啄翻;她繡花,這賊鳥便叼走彩線纏得滿樹都是。
最可恨是專啄她頭發,不出半月,好好個烏云堆似的發髻,硬被啄成了"瘌痢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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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嚼舌根的說閑話:"準是郭娘子不檢點,招了邪祟!"
郭楚氣得直跺腳:"明日我告假在家,看這畜生還敢來!"
說來也奇,那鳥精得很,郭楚在家時從不露面。
有回郭楚假裝出門,躲在院外槐樹后偷看,只見那鳥大搖大擺飛進院子,可郭楚剛邁進門檻,那鳥就像被滾水燙了似的,"嗖"地鉆到灶臺底下直哆嗦。
"當家的,這畜生怕你!"蔡麗文眼睛一亮。
郭楚摸著胡子琢磨:"莫非是我常年講圣賢書,身上帶著正氣?"
這話倒提醒了蔡麗文。當晚她翻出陪嫁的鈞窯花瓶,這瓶子胎薄如紙,叩之有金石聲,原是娘家祖傳的寶貝。
第二天晌午,蔡麗文故意在院里梳頭。那鳥果然撲下來啄她,突然郭楚在門外咳嗽一聲,黑鳥頓時慌了神,一頭扎進柴堆。
說時遲那時快,蔡麗文抄起花瓶往柴堆一扣,正好罩住那團亂撲騰的黑影。
"燒了這禍害!"郭楚搬來火盆。
花瓶剛挨著火苗,里頭就傳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娘子饒命!我給您當牛做馬!"那聲音又尖又細,聽得人牙根發酸。
蔡麗文想起這半月受的罪,心一橫把花瓶推進火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誰知這一燒,竟燒出件蹊蹺事。
頭三天,火苗躥得比房梁還高,黑煙里裹著股腐肉味兒,熏得左鄰右舍都掩鼻而走。
第四天,柴火燒盡了,那火卻自個兒懸在半空燒,藍汪汪的火苗舔著花瓶底。
村里老壽星拄著拐棍來看,哆嗦著說:"這是三昧真火啊!"
到了第七天夜里,花瓶里突然傳來"咔嗒咔嗒"的響聲,像是有人在磕牙。
蔡麗文大著膽子湊近,聽見那鳥帶著哭腔說:"我給郭先生留了講學的寶貝..."
話音未落,火苗"噗"地滅了,月光下那花瓶竟光潔如新,連道焦痕都沒有。
郭楚小心捧出花瓶,倒出來一堆焦黑羽毛,還有七顆晶瑩剔透的小石子。
這石子剛揣進兜里那會兒,郭楚還當是尋常鵝卵石。
可說來也怪,第二天去縣學講《孟子》,剛摸到袖袋里的石子,喉嚨眼就跟抹了香油似的,一段"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講得抑揚頓挫,連窗外挑糞的老王頭都放下扁擔聽得入神。
"郭先生今日講學格外通透!"下學時,縣令大人親自捧來一盞雨前龍井。
這位父母官生得面團團一張臉,笑起來眼睛瞇成縫,活像年畫上的彌勒佛。
可蔡麗文總覺得他看人時,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滴溜溜轉,像極了偷油的老鼠。
自打有了石子,郭家院里熱鬧得像趕集。
誰家要是借顆石子去,保準能把糊涂官司斷得明明白白。就說東村張老漢吧,為爭半畝田打得頭破血流,揣顆石子去評理,兩家人竟互相推讓起來;
還有那西街小媳婦難產,握顆石子接生,嬰孩順當落地不哭不鬧。
百姓們都說這是"判官降世",給郭楚起了個"郭青天"的名號。
轉眼到了六月六曬譜節。縣令在衙門口擺下八仙桌,非要郭楚當眾展示石子神通。
郭楚推辭不過,剛掏出錦囊,七顆石子突然"叮鈴鈴"跳上桌案,在夕陽下泛出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光暈。
圍觀人群"嘩"地炸開了鍋,縣令的茶盞"咣當"摔在地上。
"賢弟啊..."當晚縣令提著兩壇花雕登門,醉醺醺地拍著郭楚肩膀,"這石子若獻給知府大人,保你換個七品頂戴!"
見郭楚搖頭,他又壓低聲音:"要不...咱們合伙開個解厄堂?求醫的問卜的,每樁生意抽三成..."
蔡麗文在簾子后聽得真切,心臟像是被人揪了起來——這父母官果真不是啥好人。
果然沒過三天,城里就傳出流言,說郭楚私藏妖物蠱惑人心。衙役們開始挨家搜查"邪祟",連灶王爺的畫像都揭走了好幾張。
七月初七那夜,悶熱得像個蒸籠。郭楚正發愁如何保全石子,忽聽院門"吱呀"一聲響。月光下站著個白發老者,拄的拐杖上纏著條活靈活現的木雕龍。
"郭義士莫驚。"老者拂塵一掃,七顆石子竟自己跳到他掌中排成勺狀,"此乃北斗七星精華所化,那怪鳥實為天界'食妒星君',專靠吸食人間妒火為生。"
蔡麗文倒吸涼氣——難怪那鳥專啄她頭發,原是嗅到村里婦人嫉妒她夫妻恩愛!
"星君被貶凡間,本該思過。"老者嘆息,"不想他惡性不改,專挑賢良人家作祟。如今化作石子贖罪,持之可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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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遠處突然火把如龍,縣令帶著衙役把院子圍得鐵桶似的。
"妖人勾結匪類!"縣令的嗓門尖得刺耳。
老者將石子塞回郭楚手中,低聲道:"正氣在,則萬邪不侵。"說罷化作清風而去,只剩滿地槐花打著旋兒。
"鄉親們接住!"危急時刻,郭楚竟把石子拋向人群。
瘸腿的李鐵匠接住一顆,癱瘓三年的老母突然能下炕了;賣豆腐的劉寡婦攥住一顆,失蹤的兒子當夜就找著了門。
縣令氣得跳腳,搶到最后一顆石子時,突然渾身抽搐口吐白沫——原來那石子變得滾燙,在他手心烙出個"貪"字。
后來呢?后來縣令瘋了,見人就脫帽展示光禿禿的頭頂,說是要學蔡麗文"斬斷三千煩惱絲"。
郭楚夫婦雖然失了石子,可那些受過恩惠的百姓,家家戶戶都供著個插槐枝的花瓶。
有外鄉人不解,八十歲的張老太就會用沒牙的嘴笑著說:"這世道啊,邪祟專挑善人欺。可只要心里裝著北斗七星那樣的亮光,再黑的夜也能摸著路回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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