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本圖由AI生成
- 本期故事關鍵詞:女性與力量-
“I love mom, just the way she is.”(我愛媽媽,愛她最本真的模樣。) 這句片中女兒嘴里說出來的話,真是令人醍醐灌頂。它讓我想起那一年澳門國際影展上朱麗葉·比諾什親口對我說的“don’t be a good girl”(不要只做一個乖女孩) ——這是她真切地對所有女孩的建議。無關年紀,女人還是比男人更懂女人,不是因為是同類,而是因為相似的困境。”
讀過的書,看過的字,最終都是刻進血液里的東西。
人生至此,我越來越相信,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世界。人最終要貼近與抵達的,是啟發自己的文字
—這也是書與文學,電影與種種創作永恒存在的要義。
2021年前,“青春三部曲”第三部—— 《驕傲是另一種體面:我與她們的驕傲,寫給30歲前的你》新書首發后遇見竇靖童,好像是我自己的一個輪回。寫 《天意眷顧倔強的你》 時,我不到 30歲,以前根本不會知道,這樣的書我會寫成三部。
王菲在我的第一本書里——她不是我的青春期必點歌曲之人,但命運讓她和她的演唱會,與我一段痛徹心扉的領悟聯系在了一起。那時的我剛進入時尚雜志業,剛結束人生第一場幾乎要了我半條命的愛情——我要過很久才會知道,多經歷幾次這樣“要命”的體驗,就不會輕易加上這樣的前綴了——愛情要不了你的命,工作也不能。人生除了拼命維護,還有認命接納。
但25歲的我顯然不是那么想的。在那篇名為《但愿人長久》的文章里我這樣寫道,以紀念逝去的戀情:“對于每一個人,最殘酷的打磨莫過于歲月。不年輕了,并且也只可能不再年輕。得以穩定下來的人間情意,才是圓滿得道。在離開后如期歸來,這才是回歸的意義。
“演唱會散場后,我隨著人流沿著長長的世博軸往來時的路慢慢挪移。周圍人潮洶涌,但這一場演唱會,我卻聽得淚流滿面——一幕幕如同電影,罪惡的人看到善意、衰老的人看到青春、滄桑的人看到甜美。一些畫面如此遙遠,一些感情如此模糊,一些情景如此殘酷……都散場了。
“或許面對撲面而來的漫長虛無歲月,能與之抗衡的方式,唯有文字與音樂。
“文字是證明,音樂是背景。在一切塵埃落定以前。
“一夢十年,灰飛煙滅。夢中人走出,她如煙火般絢爛……但即便是一場傾城之戀,我們也不如初見。”(有刪改)
留在紙頁上的,除了個人的體驗,還有時代的命運。在我看來,1990年以后,再也沒有一個中國歌手像王菲那樣如同符號般承載了如此之多的記憶。伴隨她輾轉的愛情、輝煌與沉默周而復始的是全球唱片業的興衰轉合,但隨著技術與社交網絡的成熟與盛行,人們已不再愿意花錢買實體唱片了。
時代就是這樣變革的,那時我們還不知道——等知道時,世界已經齜牙咧嘴地轉過了臉。
有意思的是,王菲的女兒竇靖童 2020 年末出的這一張專輯,卻在專輯名字后加上了一個唱片業黃金時代出產的概念做后綴——Mixtape。出人意表地,作為新一代25歲人群的代表之一,竇靖童在這張新專輯傳達了不少似乎不那么新潮、甚至是致敬傳統的念想:來自紅白機時代游戲《超級馬力歐兄弟》 的 《GSG》(Green Shy Guy),反感被快餐式生活綁架并填塞一切空白的 《HAPPINESS》,因為一天之中最喜歡日落而創作的《ORANGE》……
“我覺得很多事情需要有一個累積……我覺得人們一直以來可能在糾結的,就是我們有些特質是不變的,那些問題一直都在,只是現在我們用更便利的快餐文化去轉移、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去看自己的內心,大家都在往外看……尋找一些能夠立刻感到很刺激的快樂。但是我慢慢覺得,糖吃多了,牙是會壞的,建立起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關鍵的。”
這是和竇靖童的整場采訪里,我印象最深的一長段敘述,她表達得如此流暢,以至于我追問她:“你這個年齡段的像你這么自省的、會這么想的人多嗎?”她的回答是:“我不知道。但我覺得這是一個個的選擇題,至少在我做的選擇之下,我變得更開心和自信。”
“這點跟你媽還挺像的,我感覺她也不太管這個時代的人到底在干嗎。”(原諒我,這是一句脫口而出的評價)
“對,我覺得她是一個非常有智慧的人。”
事實上,為了對應專輯文案中的“音樂,是內省自身黑暗的鏡子,也是提升自我的治愈的力量”,我們用鏡子搭建了一個空間,封面拍攝現場,她在里面和攝影師玩了很久,自拍、畫畫、往身上抹水彩……長手長腳,冷淡自在,擁抱自己時有伸展的肢體語言,很有王菲當年的樣子。
但只要接觸就會知道,她表達的是她自己,她對很多問題的思考超越你的想象。
“文學或者說是讀書,在現在快節奏和視覺化的時代顯得有一點不合時宜了,你對此是怎么看的?”
“我覺得這個不合時宜非常的多余——我覺得這是太合時宜了吧。”
她笑。這樣繞口又順溜,完完全全一字一句出自她口,甚至用音樂概念進行了類比。“如果沒有時間看書,就去聽書……但是聽書是一種濃縮的東西。就像音樂,最初你聽黑膠,那個音質是最好的,然后再變成CD、MP3,直到現在,雖然你還是可以聽到這首歌,但是有很多音色和細節你是聽不到的,這個我覺得跟看書是一樣的。”
“其實我是近兩年才真的開始能夠看書了,我以前是完全看不進去書的,像我之前說的,我靜不下來,我不喜歡那個空白,我需要用各種刺激性的東西去填滿它……但是現在能夠靜下來了,能夠自己跟自己相處,并且接受自己的樣子了,你要逃避的那些東西你就逃不了了。”
她說的讀書影響她的過程,讓我想起了韓寒那篇在當年“新概念”作文大賽中讓他一舉成名的作品 《杯中窺人》,其實與竇靖童貫穿整張專輯的綠色小人也有異曲同工之處,講的都是一個人如何在社會與時代中被浸染,又打開——對所有的創作者而言,袒露這個過程需要的勇氣同樣都巨大且艱難。
“我覺得每一個人都是 Green Shy Guy (綠色害羞的家伙) 吧,我們都有一個最初的樣子,但是我們長大了,或者在被教育的過程中,會被裹上一層一層很多的東西……最近在看一本書叫 《反脆弱》,脆弱就是不勇敢嗎?如果這就是你,如果接受你自己,沒有什么不可以。把自己的‘高墻’拆下來,寫出來的真誠的音樂最能打動我。”
“展現那個斗爭的過程?”
“對,這個是最真實的。”
顯然,都說年輕人不再讀書了,但我最近的體會不是。在和比我小上近一輪的“新新人類”,包括Variety的助理實習生們聊天時,很多文娛記憶甚至是重疊的——竇靖童在 KTV 里最喜歡點周杰倫和范曉萱的歌,這和我一樣;我小時候看過的哈利·波特、安妮寶貝,他們一樣看過,誰也不比誰深刻。在我們的“文學與電影”專刊與豆瓣電影合作的“2020文學改編小銀幕高分榜”中,《我的天才女友》 原著小說“那不勒斯四部曲”、“90后”愛爾蘭新一代文學之光《正常人》、“東北三杰”如班宇的《冬泳》和雙雪濤的《飛行家》,都是年輕的他們推薦給我看的。
所以,誰說讀書過時,現在人不讀書了?只是共同的文學記憶少了。因為這個時代的選擇太多,人性讓人只選擇最有利于自己和最有趣的東西——當一個人或一本書不隨波逐流又有一己之長,兩個標準便可合為一體。
哪怕匿名也會變得有名。埃萊娜·費蘭特 (Elena Ferrante) 或許是當今最著名的隱身作家,她用這個筆名所寫的第一本小說出版于 1992年,直到 2014 年因發表風靡全球的“那不勒斯四部曲”而引發世人的關注,包括 《紐約客》《衛報》 等一眾權威媒體都在猜測:她是一個人還是一群人?她從事何種行業?或者她根本就是個男人?但人們的共識是,這個用四部曲的篇幅講述的故事并非勝在不落俗套,而是用互為彼此的天才女友的兩個女孩的外殼深挖了“心靈的孤獨”,引發了渴望又恐懼親密關系的現代人的共情與共鳴。
在僅有的幾次書面受訪中,費蘭特的坦誠讓人印象深刻:“想要出演電視劇的孩子們從電影、電視的‘神話’中成長起來,他們想要出現在銀幕上,想要成為舞臺的中心,想要成為明星,這不是他們的錯……這一切都始于一本書。在耀眼奪目的演藝界背后,書籍仍然有寫作和閱讀的感召力,盡管微弱。”(埃萊娜·費蘭特談《我的天才女友》搬上熒屏,2017年5月26日,《紐約時報》)
“那么你會告訴我們,你是誰嗎?”
“我在 20 年里出版了 6本書,這還不夠充分嗎?”(《費蘭特很高興不出現》,2011年11月20日,意大利《晚郵報》)
都說最讓人感慨的永遠是時間,但更讓人心焦慮的真正問題或許是如何面對時代影響下的興衰成敗?沒有誰會永遠在“浪尖”。演技類綜藝節目的出現與熱播,就是被流量打壓太久的演員的反抗和影視行業標準的反彈。章子怡在《我就是演員》里的那句話說得好,面對一切變化的永恒答案是本事長在自己身上,這才是永遠的,其他都是一時。
而以一己之力促成我與章子怡首次專訪的朋友則始終熱愛文學,十年如一日地保持著閱讀習慣:“雜志是文學啊!最早的大家包括海明威,都在上面發表文字,只是后來慢慢給它加了更多的元素……在新媒體時代,雜志應該回歸傳統才是,守真即是進取。”
相信我,經歷過文學洗禮的人,所有都會不同。本刊這次“文學與電影”獨家巨制里,不同職業角色的7個人都佐證了這一點。
以陳建斌先生為例,竇靖童的大銀幕首秀將出現在他的第二部導演作品 《第十一回》 中,我們聊起早先獲得華鼎獎的、同為文學改編作品的《三叉戟》,但他信手拈來的是《老人與海》。“這是一部跟《老人與海》有同樣氣質和感覺的劇。我覺得面對生活的大海,哪有人能夠成功,哪有人能夠戰勝?沒有,不可能的,我們的力量太小了,但是我覺得人類之所以延綿不絕地生存下來,就是因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你可以毀滅我,但是你不能打敗我。這是我很喜歡 《老人與海》 的本質原因,只要有這個姿態,我們就真了不起,我覺得 《三叉戟》 里面的人物,就是懷著這個念頭。”
你看,在這樣信手拈來的專訪中,讀過的書,看過的字,最終都是刻進血液里的東西。
好了,最后,當然我想說的是,那些優秀的文學作品改編的電影,真的是給原作者、也是給創作者最動人的情書——它們互為彼此的天才女友。
看過了 《送你一朵小紅花》 電影全片的音樂人趙英俊,違背了自己畢生“主題曲與電影分開”的原則,寫出了在我看來幾乎是 2020 年最動人的歌詞:“科羅拉多的風雪啊/喜馬拉雅的驟雨啊/只要你相信我/閉上眼就能到達”。電影里,男孩害羞地偷看女孩換衣服、吹頭發,女孩敞亮地拉著被蒙眼的男孩走夜市,風吹起的每一絲氣息都是甜蜜的,兩個生命都在為對方這一刻的開心而綻放。
看了《刺殺小說家》3萬字小說的導演路陽,用了足足5年時間去改編它,我看著它從一張巨大窗欞的概念海報變成一部整整 130 分鐘的電影,電影講述了一個最初與最后的相信。全片最讓我難以忘懷的鏡頭是下著雨的天臺上,絕望的小說家和絕望的父親對話。
“我懂。‘希望’,它就是不來。小說能改變世界嗎?”
“小說改變現實?你這個問題有點怪。但我相信,小說里的人,活在屬于他們的另一個世界。”
人生至此,我越來越相信,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世界。人最終要貼近與抵達的,是啟發自己的文字——這也是書與文學,電影與種種創作永恒存在的要義。
而我們看過的書,遇過的人,經過的所有,都構成了那些我們寫給自己的情書。我祝福你新的一年,堅定暢快,同歸“書”途。
【附】
我的 Variety“文學與電影”檔案 (我答應了專題里的受訪對象們要自答一輪,讀者朋友們自便)
(1) 通常何時、在哪里讀書:現在最適合的時間地點肯定是在飛機上。
(2) 月閱讀量:1或2,如果幸運地無意外情況。
(3) 偏愛的書類型:與電影相關。
(4) 最近在看的一本書:《碎片》(埃萊娜·費蘭特)、《別的聲音,別的房間》(杜魯門·卡波特)、《傷感之旅·冬之旅》(荒木經惟)。
(5) 最近看完的一部電影:年前是 《天后小助理》,春節檔只有一部《刺殺小說家》。
(6) 看過最多遍的電影:《臥虎藏龍》《劍雨》《香奈兒秘密情史》,未必是絕不厭倦,而是陰陽差錯,很大程度上也因女主的美令人向往。
(7) 父母推薦的文學作品:《馬丁·伊登》(杰克·倫敦)。
(8) 如何選書?覺得一本好書最重要的是什么?題材或工作做功課所需,好書和人一樣,最重要的是有真正的靈魂。
(9) 如果去到孤島,只能帶一本書,會帶哪一本?舊版的《飄》(瑪格麗特·米切爾),或“哈利·波特”(J.K.羅琳) 系列中以小天狼星為主角的第3本。
(10) 向Variety讀者推薦一部文學改編電影:德里克·賈曼的《藍》。若沒有文字和瀕臨生死線時文字里表達的最深切愛意,這部電影是不存在的。它的開頭和結尾一樣擊中我:“假如這是世界的最后一夜……”“再多一次。吻我。”
Variety
中國版“文學與電影”專刊,2021年春季刊,卷首語有刪改
《杯中窺人》(
1999
《反脆弱》(
2012
《我的天才女友》(原著“那不勒斯四部曲”之一)(
2011
《老人與海》(
1952
《送你一朵小紅花》(
2020
《刺殺小說家》(
2021
本文節選自|《看得見的她》
作者|丁天 主編
![]()
![]()
About us
主編:鹿|本期編輯:流星雨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