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志愿填報：花費上萬值不值？

深燃（shenrancaijing）原創

整理 | 王敏

又是一年高考季。高考交卷之后，考生們就進入了志愿填報這個“第二戰場”。

提起志愿填報，很多人會想到“三分靠考、七分靠報”。考生們十年磨一劍，誰也不想在最后的關鍵時刻掉鏈子，所以對于志愿填報非常重視，家長也愿意花大價錢求指導。

如果找到了專業的志愿填報規劃師，能夠實現“分盡其用”，當然是好事。但是，這門生意火爆的同時，背后的套路也是層出不窮。深燃了解到，有的志愿填報規劃師只是接受幾天培訓就上崗了，還有人買了線下一對一的高價咨詢，最后拿到手的方案，只是AI直接生成的填報方案。

近日，深燃邀請到網易有道助理副總裁、資深高考規劃師蔣葉光，和學師人才志愿填報創始人、資深填報師楊凡，就《高考填志愿套路多，別被這些智商稅坑了》這一主題進行了一場深度對話。

蔣葉光從曾經的高考數學名師，到如今的教育科技企業高中業務負責人，深耕教育已經有十幾年，而楊凡在全國開設了五個線下店提供志愿填報服務，全職做志愿填報已經有五六年。兩位嘉賓從揭秘志愿填報的套路，到究竟應該如何填志愿，給出了一些方向性建議。

要點速覽：

1、市場上的志愿填報服務主要包括線上“AI填報系統”以及“線下一對一咨詢”，前者定價一般在299元-499元之間，后者定價在幾千元甚至上萬。

2、AI填報系統在數據的準確性、及時性和完備性上很難做到完善，更多發揮參考工具的作用。

3、志愿填報師水平層次不齊、機構為了賺錢瘋狂接單導致服務質量不佳，是行業的典型亂象。

4、一家機構是否正規，有幾個判斷指標，包括志愿填報師的經驗、接單是否限量、和學生及家長的溝通時長、宣傳招生的老師是否和最終服務的規劃師一致等。

5、填志愿時，城市、院校、專業的選擇，要根據不同的分數段和性格來決定。

6、金融行業看似高薪，但實則是食物鏈頂端的游戲；計算機專業對應的互聯網行業，短期景氣度有所下降，但在未來十年內，或許依然是社會的增長動力。

7、交叉學科，因為擁有一定技術壁壘值得關注。

8、建議文科生選擇有壁壘的專業，或選擇一個有發展前景的行業，行業上升期也會帶動個人的發展。

以下是直播實錄，由深燃編輯整理：

志愿填報服務，套路防不勝防

深燃：志愿填報服務這個行業都有哪些套路，能不能全面梳理一下？

楊凡：最典型的就是志愿填報師的水平參差不齊。2021年，全國有八省推進新高考改革，志愿填報規則發生變化，填報難度增加，導致做志愿填報這門生意的人增多。但進入這個行業的人，可能有些以前是非教育行業的，甚至連大學都沒有上過，只是踩著風口入行，買了一個在線志愿填報系統，就開始接單了。

其次，行業存在過分積壓單量的亂象。志愿填報的高峰期每年就只有填報的那幾天，很多線下機構可能只是靠著AI填報系統，5分鐘就能出一單。

而在高中入學之初，很多機構就開始販賣焦慮。因為一些地區新高考改革后從文理分科變成了“3+3”或“3+1+2”選科，只有選科選得好，高考后志愿才能填得好，機構便借機夸大選科的作用，進而提供從選科到志愿填報整個閉環的服務，但實際根本沒有能力完成這樣的閉環服務。

深燃：能不能結合具體案例，說說學生和家長是怎么被套路的？

楊凡：之前有一個北京的考生去某家機構咨詢時，對方報價5萬元，服務流程是從高二接單，一直服務到大學期間留學申請，廣告打得非常好，但實際操作時是一塌糊涂。比如，對方說可以協助學生準備一所985大學的綜合評價招生（高校提前批錄取的一種特殊招生方式），但申請材料粗制濫造，還不如學生自己寫的。

還有一個高一學生，高中三年的補課費預算都在100萬以上，家長覺得再花20萬給孩子做一個報考的全面規劃也是值得的，有機構為了賺這筆錢，直接提出保證能上北師大，但實際上，這種保證能上某所名校的，基本都是騙子。

學師人才志愿填報創始人、資深填報師楊凡

深燃：AI填志愿其實也不是一個新鮮事，你怎么看待AI填志愿？

楊凡：AI填志愿確實不是一個新概念，從2013年就有公司在做這件事了，大概2015年、2016年，行業曾出現一個小的井噴期。我們在2020年也曾嘗試開發過，但是今年沒有繼續。因為AI志愿填報系統，只能作為工具使用，它能夠幫助志愿填報規劃師提升填報的效率，但不能完完全全依賴。

深燃：這個行業套路那么多，背后是哪些原因造成的？

蔣葉光：核心是因為家長對孩子的未來有很高的期許，在高考填志愿這樣一個人生非常重要的節點上會非常焦慮，希望尋找所謂確定性。

與此同時，志愿填報的過程中存在大量的信息不對稱。據統計，2023年，全國共有1200多所本科院校，本科專業目錄共包含93個專業類、792種專業。這么多繁雜的信息，家長很難在短時間內研究明白。巨大的需求爆發與普遍的信息不對稱，讓很多機構趁虛而入。

深燃：考生和家長們，每年到底能給這個行業“貢獻”多少錢？

楊凡：以我創辦的機構為例，目前在不同省份共有5家線下店，在非一線城市，客單價在5000元-6000元左右，在北京，客單價在1萬元到1.5萬元之間。

我了解的山東一家機構，在當地客單價比較高，一單大概要1.5萬元上下，每年能接兩三百單，營收能夠達到三四百萬元。北京作為一線城市，頭部機構客單價會更高，單靠志愿填報這一個業務，每年就能夠創收千萬以上。

套路層出不窮，如何避坑？

深燃：學生和家長選擇志愿填報服務時，會遇到哪些類型的公司？不同類型公司提供的服務又有哪些不同？

蔣葉光：做志愿填報的公司主要提供兩種服務，一種是賣工具，最常見的就是基于AI填報系統的“志愿填報卡”，這塊業務能夠產生的營收一般不會很高，因為志愿填報卡的市場定價在299元-499元之間，大多數機構做工具，只是當成引流產品。另一種就是“一對一志愿填報”，具體的服務細節和收費就比較復雜多樣了。

另外，志愿填報有著低頻高并發的業務特性，每年高峰服務期也就大概兩周左右。很多機構為了存活，不止做志愿填報服務，也會做包括綜合評價招生在內的學業生涯規劃，以拓寬用戶生命周期。但學業生涯規劃因為規則更復雜、路徑更多樣，對機構人員素質水平要求更高。

深燃：AI填報系統是怎么來提供服務的？在學生的志愿填報過程中，能發揮怎樣的作用？

蔣葉光：AI志愿填報系統從工具的層面講，是非常必要的。其優勢在于對數據的處理，對于規則的了解，因為每個省份的錄取規則、錄取數據都是有區別的，尤其在新高考改革后，有的省份錄取是按照專業+院校，有的省份是院校+專業組，數據量很大，而且每年數據會更新。AI志愿填報能夠幫助學生和家長減少查詢的工作量，同時也能幫助志愿填報師提高效率。

但是系統數據的準確性，及時性和完備性很難做到完善。目前市場上的大多數AI填報系統數據都不是很全，因為很多數據官方也沒有公布。

隨著ChatGPT的出現，AI技術的變革，通過大量數據投喂和訓練，可能有公司會訓練出一個志愿填報領域的垂類機器人，幫考生和家長進行數據統計時，會更有針對性、個性化、傾向性。但是目前AI還是取代不了人工填報，學生在進行志愿填報時，需要有經驗的人把關。

網易有道助理副總裁、資深高考規劃師蔣葉光

深燃：在線下，正規的機構是怎么提供服務的？可否提供幾個“分盡其用”的案例？

楊凡：以一個2020年我接觸的河北藝術生為例，那年河北藝考改革，意味著往年的分數線不能當做參考，這就非常依賴規劃師的經驗。藝考生有一個說法叫文過專排（文化課過關，按專業課排名錄取）、專過文排（專業課過關，按文化課排名錄取），那個考生就是文化課剛剛過線，但專業課排名相對較高，所以我給他了挑文過專排的學校，這樣他比較有優勢，最后也順利被一所本省的公辦本科學校錄取，家長和學生都比較滿意。

第二個例子是一個北京市考生，想進985高校，北京有很多學校錄取分數線很高，但只是211院校。很多單位招聘時會傾向招985高校的，所以我當時就幫他選了985名校中錄取分數線相對低一點的學校，分數剛好超過那年錄取分數線幾分，可以說基本沒有浪費。

第三個例子是專科院校的單招錄取，考生在通過高職單招考試后，就可以不用參加高考了。但這種錄取數據往往不公開，只能通過經驗以及詢問學長學姐的形式來填報，最后也是剛剛踩在了錄取分數線上。

深燃：一個資深的規劃師，每年可能會服務多少學生？流程又是怎么樣的？

楊凡：以我們機構為例，第一步是先跟家長溝通，用時大概40分鐘，通過若干個問題，比如是否希望孩子是否留在身邊、未來讓孩子選擇體制內還是體制外、是否支持孩子出國等等，來進行家庭觀念的磨合。

第二步，在高考結束出分之前，先對孩子的估分情況進行模擬填報，針對不同的方向出具三份模擬填報方案。

第三步，就是出分之后，結合模擬方案，根據學生的分數調整生成最終的方案。

我們是4個人一組，包括3個助教和1個志愿填報師進行填報，2021年時，我服務了大概210個學生，但為了保證服務質量，去年收縮到了130個，今年預期只會服務80個。我認為，一個成熟的志愿填報師，每年能幫兩三百個學生填報，就已經是極限了。

深燃：有哪些指標，能夠判斷一家機構是不是專業呢？

蔣葉光：第一，是志愿填報師的經驗。比如，某名校往年在河北招生錄取分數線達680分以上，有一年該校把很多專業招生放到提前批了，我看到了就趕緊提醒一位考生，最后他660分就進了這所名校。如果規劃師經驗不夠，可能很難發現這一點。

第二，是限量。如果規劃師團隊每年服務的學生數量沒有限制，可能很難保證服務質量，以及跟孩子之間的溝通和交流。

第三，和學生、家長溝通的時長。只有充分了解了學生情況、家長情況，最后才能形成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另外，我自己觀察到這個行業也有一些頭部IP，他們在前期做講座招了很多學生，但到了后期，可能并不是其親自服務，那么服務的質量可能沒有保障。

深燃：怎么才能快速看出一個志愿填報規劃師的水平呢？

楊凡：在我看來，有幾個問題在問完志愿填報規劃師后，就能快速看出其對于志愿填報行業的理解有多深。

第一，如果未來要考研，志愿填報時應該怎么選專業；第二，是否過分依賴AI志愿填報系統；第三，志愿填報時是否能夠考慮家庭因素，這就需要規劃師綜合評估家長和孩子的想法，以及對于專業就業趨勢和未來薪酬標準的把控。

很多人可能會看志愿填報師的簡歷，但履歷造假的情況在這個行業也不是少數。有些人可能會自稱有志愿填報規劃師的證書，但實際上相關國家部門從未發過“高考志愿規劃師”證書。

深燃：志愿填報是一個技術活，市場上也有很多聲音，有人覺得有專業服務是好事，但也有很多人說志愿填報服務的作用被夸大了。填報志愿到底有沒有必要付費，什么樣的人適合花錢來填志愿？

蔣葉光：我個人的看法是，根據實際需求，從過往的經驗來說可能有兩類人相對不那么需要，一類是高分段學生，基本上已經鎖定會進入到一個好的平臺；另一類是在專業選擇上有明確規劃的學生。

除了這兩類之外，尤其是中分段以及對于未來規劃比較迷茫的學生，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最好可以選擇一個專業的志愿填報師進行咨詢。

楊凡：我認為，有明確方向的考生是不需要志愿填報服務的，但是80%的考生可能都需要進行志愿填報咨詢，我們目前的主要客群是430分-600分之間的學生。他們需要選擇是上民辦還是公辦、是老牌一本還是211高校，需要志愿填報師的專業指導。

高考填志愿，應該怎么填？

深燃：志愿填報，整體應該遵循哪些思路和策略？專業、院校、城市這三個維度應該如何平衡？

蔣葉光：不同分數段、不同性格的人，在志愿填報時，專業、院校、城市所占的比例可能會不太一樣。

高分段外向的人，我建議優先看院校，其次看城市。因為院校這個平臺本身所蘊含的資源是非常巨大的。高分段內向的人，我會建議先考慮院校和專業，城市反而往后放。不太擅長表達自己情緒的人，可能更愿意踏踏實實做研究。

中分段外向的學生，可能首先要考慮城市。比如畢業后進一線城市的500強，相較于進一家三線城市的壟斷企業可能會相對容易一些，所以城市大于院校，大于專業。而對于內向的孩子，可能專業是更重要的。低分段外向的孩子可能更是城市重要了。

總結下來，我認為外向的孩子是平臺更重要，內向的孩子更傾向于選擇一個相對好一點的專業學一門謀生的技術。

深燃：從就業的角度來看，如何看待比較熱門的金融、計算機專業？近兩年又有哪些前景比較好的專業值得關注？

楊凡：以熱門的金融行業為例，可能很多人會覺得這個行業光鮮亮麗，出入高端寫字樓。但其實這個行業對于分數要求特別高，需要名牌學校的背書。如果只是普通本科院校，進入這個行業可能并沒有太大優勢。

另外，對于工商管理專業，尤其是中等生學這個專業看似非常高大上，以為畢業后可以開公司當老板，但出路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好。

關于計算機專業，往年大家會覺得隨著移動互聯網的發展，互聯網從業者薪資很高，但今年形勢會有一定的下滑，不像以前那么景氣。

除了這些熱門專業之外，像交叉學科我會比較看好，比如東南大學的未來機器人專業，會有比較高的技術壁壘。還有一些新開設的專業，比如中國勞動關系學院的工會學，未來如果想進對應的黨政機關和工會部門，其實是對口的。

總結來說，老牌院校基礎上開設的新的專業分支，或者院校在某個特定領域中有著好的背書和底蘊，那么是值得單獨考慮的，未來可能會更容易進入事業單位，獲得戶口或者編制等。

蔣葉光：據最新一些公開數據統計，畢業生平均薪資的排名中，交叉學科和工科排名靠前，這也表明交叉學科代表了未來的新興方向。

選專業根據不同的求職節點，要看某一個行業未來四年、七年乃至十年的發展趨勢，如果放到未來十年當中，我覺得整個社會的增長動力還是會來自互聯網等技術前沿行業，只不過當下可能紅利沒有那么多，但隨著人工智能的發展，編程能力以及利用人工智能的能力依然是非常重要的能力，學計算機的人未來平均薪資我認為還是會處于比較可觀的狀態。

至于金融行業，不少人可能覺得金融行業賺錢，但畢業之后要看平均薪資，而不能只看頭部能夠賺錢的行業。只有進入到非常好的學校，或者具備很高的起點和條件，才能在這個行業游刃有余。

深燃：近兩年，AI、新能源大火，如果要進入這些熱門行業，現在考生應該選哪些專業，怎么提前做準備？

蔣葉光：基本上就選工科中計算機和電子信息相關的專業。我認為，本科這個層面上，沒有必要在某一個具體專業上糾結，而是要找學科大類，一個大類里的專業，很多時候就有一定的共通性。

真正從事一個行業時，可能就會發現，專業其實沒有那么窄的限制，比如人工智能行業，需要算法人才、產品經理，也會需要營銷推廣人才，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本科階段，好學校、好城市可能有時候更重要。

深燃：如果未來要考公、考編，要進體制內，選哪些專業更適合？

楊凡：我認為要避免選擇大類專業，而是最好選擇聚焦的專業，以及想好將來要在什么地方就業，比如像石油類的，去中國石油大學，未來可能通過學校對口就可以進入相關事業單位。另外，一些新興的專業，因為學的人比較少，供需不平衡，在考公考編時也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

網友互動

網友：文科專業應該怎么選？未來有哪些出路？

蔣葉光：文科的出路，主要是繼續深造或者考公。目前國家更需要高新技術人才，這一點在選文理科的時候，就應該考慮清楚。如果已經選了文科，可以找一些有專業壁壘的專業，為未來考公做準備，要么就選擇一個有發展前景的行業，行業上升期也會帶動個人的發展。

楊凡：我覺得，文科選專業，可以選擇之前提到的一些特色學校的特色專業，未來進體制內更容易一些。如果是在體制外，可以選擇一些并不是特別主流的專業，通過“曲線救國”，成為某個特定領域的人才。

網友：家里要是希望孩子一畢業就能賺錢的話，一般選什么專業？

蔣葉光：有一些專業早期一定是不賺錢的，比如學醫要想賺錢，至少要到35歲以后了。

如果要想早點賺錢，可以學技術起薪高的行業。還有一些比較特殊的工作，可能犧牲未來調整和轉行的空間，比如考大連海事大學，未來當船員，起薪不錯，而且日常花銷也不高，但這意味著要忍受相對艱苦的工作環境，以及這個職業未來的發展可能比較受限。

網友：現在有很多志愿填報的大V在直播間連線做志愿填報咨詢，以這種形式去咨詢靠譜嗎？

楊凡：連線做咨詢可能會遇到三個問題，第一，連線時間不會很長，只能咨詢一個小點，不能進行全面的規劃。第二，遠程連線可能很難探討一些深層次問題，包括跟家長和考生去溝通興趣愛好、就業方向等。第三，可能很難做到個性化。

總結來說，直播互動只是提供了一個答疑解惑的平臺，但不能作為填報機構的服務模式。

*題圖來源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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