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同父異母的趙承明嗤笑兩聲:“大哥真是心疼嫂子,誰家兒媳婦都是這么過來的,嫂子才伺候一日,看把大哥急得。”
老侯爺不悅地擰眉。
“兒媳伺候婆母是天經地義,哪有你指手畫腳的地方?平日也不見你多孝順嫡母!”
我看向趙承明:
“我雖是個婦人,也知道長幼有序的道理。父親母親可以指教官人,二弟卻不能妄議兄長的是非。”
“傳揚出去,別人還以為咱們侯府內幃不修,兄弟鬩墻呢。”
“古人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到時候,毀的不也是父親的官聲嗎?”
他一噎,還不知如何應對。
侯夫人已經放下筷子唉聲嘆氣:
“都是我這身子骨不好惹的事。原以為你嫁進侯府,自然就是一家人,我也可以把你當女兒依靠。”
“終究是我自作多情,以為養了文疏許多年,也可以享享福了。”
“算了,這午膳不吃也罷。”
話音剛落。
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呵斥:“我看你也是吃飽撐的,用個膳還這么多廢話!”
仆從們圍著一個雍容莊重的老婦人走了進來。
但見她兩鬢泛白,氣色卻好,眉眼間依稀透著年輕時的秀麗。
老侯爺驚得一下站了起來。
“母親,您怎么忽然來了?”
老太太被扶到主位坐下。
侯夫人斟酌著道:“母親,您不是在鄉下養病嗎?怎么過來也不打聲招呼,媳婦好派人去接您。”
她上了年紀。
連我和趙文疏大婚,都因路途遙遠沒能親自到場,只送了一份厚厚的禮來。
今日突然回府,精神頭還這么好,侯夫人不疑惑才怪。
老太太都未正眼瞧她:
“我本是想在鄉下躲清靜的,可上個月祖宗托夢,說家宅不寧,有人作亂生事,等著我來料理。”
“醒來之后,病自然就好了。”
侯夫人如鯁在喉。
老侯爺幫著打圓場:“母親,瞧您說的,倒像是兒子不會治家似的。”
老太太面無表情:“你就是。”
老侯爺也閉嘴了。
“老遠就聽見你們吵吵嚷嚷,竟是為了叫孫媳婦布菜這點子事。”
老太太瞥了眼侯夫人:“我仿佛記得,你不會彈琴吧。”
“是不會……”
“不會彈琴,那你擺這么大的譜給誰看?!”
“家里的丫鬟是瘸腿了,還是斷手了,一屋子的人都不夠服侍你的。非要叫一個新婦把飯菜喂到你嘴邊?”
“既然你這么愛講孝道,不必盯著孫媳婦了,我成全你。”
于是,布菜的活計轉到了侯夫人身上。
她舀一碗雞湯,老太太嫌油膩;她夾兩道涼菜,老太太說太冷;她剝兩顆果子,老太太嫌牙酸。
反正怎么都不合心意。
老太太把勺子一撂,冷笑道:“你比我命好,有個乖巧懂事的兒媳婦。我便只配得個呆呆笨笨的伺候了。”
侯夫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難堪至極。
趙承明看不過去,剛要說話,被老太太抬手打斷。
“你也別閑著,去給我倒杯花茶,要七分熱的。”
老侯爺再沒了適才的威嚴,老實得跟個鵪鶉一樣。
老太太出身國公府,早年是出了名的帶刺牡丹。
尊貴,漂亮,脾氣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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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老爺子已經去世,侯府上下就屬她地位最高。
毫不夸張地說,她就是把滿屋的人挨個扇一巴掌,也沒人能挑理。
對趙文疏卻很是慈愛,到了我們的院子,不住伸手摸他的腦袋。
“我才去鄉下幾年,這府里都亂套了。你怎么也不傳個信兒給我?”
“孫兒想著您身子不好,怕您憂心。”
“哎,你跟你娘一樣,都是實心眼兒。現在好了,我的病都消了。”
她笑瞇瞇地看向我,拔了支沉甸甸的金簪插在我頭上。
“說起來,還得謝謝我這機靈的孫媳婦。”
其實侯夫人沒說錯,我的確會醫術。
雖不能跟叔公相比,在當地女眷中也算小有名氣。
老太太的故鄉,恰巧也在通州。
機緣巧合之下,我成了她的大夫。
她的病并不算很難治,壞就壞在是婦人病。
男女大防,請那些個名醫都得隔著簾子、把脈時手腕也要搭著帕子,許多私隱話更不能對外說。
我來看就方便許多。
幾帖藥下去頗有成效,我和老太太便成了忘年交。
更巧的是,不久后母親便從京中來信,說給我定了鎮北侯府的親事。
只因老太太的藥還沒喝完,不能夠舟車勞頓,這才晚了幾日回京。
她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趙文疏,擲地有聲:
“放心,如今我老婆子回來了,再不讓旁人欺負你們的!”
老太太一直不喜歡侯夫人。
“她是老爺子選的,說是舊年同窗之女。雖然門第低一些,但品貌極好,做個繼室也不差什么。”
“我卻看不上她那個矯揉造作的樣子。不巧我娘家長輩病了,得回去探望,老爺子竟趁我不在做主將婚事敲定了!”
“等我回來已弄得滿城皆知,退都退不了。”
她收拾侯夫人的法子,可都不帶重樣的。侯夫人曾送來兩個柳媚花嬌的婢女,說是侍奉我們,實則主要侍奉趙文疏。
老太太反手一揮,把那兩朵金花塞到了老侯爺房里。
“疏兒才成婚不久,待過個一年半載,生不出嫡子再納妾也不遲。”
“倒是我兒房中寂寥冷清,很該添置添置了。”
侯夫人一敗。
用膳時,老太太盯著侯夫人的發髻,忽然擱了碗筷,去廚房把米缸掀開。
老侯爺不明所以,賠著小心道:“母親,可是這珍珠米不合胃口?”
“我看看府上是不是揭不開鍋了,你竟有臉用原配的嫁妝?丟人現眼的東西!”
老太太重重拍了下桌子。
“叫你那好夫人把疏兒他娘的東西都還來,少一樣,你就不必叫我母親了。”
當晚,趙文疏亡母的遺物盡數歸還。
侯夫人二敗。
因著她曾拿原配的首飾招搖,老太太借題發揮:
“你要什么簪子沒有,非要搶一個已逝之人的東西,可是侯府虧待你了?”
“把賬本拿出來,我倒要看看這幾年你是如何當家的,竟連打一套首飾的錢拿不出。”
一查嚇一跳。
趙承明比趙文疏小三歲,每月的花費竟是他的雙倍。
更別提許多筆說不上名目的糊涂開支,頗有中飽私囊之嫌。
老太太發了火,當即奪了侯夫人的管家權,讓她滾去祠堂跪著。
侯夫人三敗。
一番整治下來,她見了老太太跟見了瘟神一般,再不敢生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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