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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寧文藝評論集《追光》近日由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本書由“無意有意皆成戲”“黑與白,包容無限斑斕”“向美而行”三部分組成。共100篇文章。
收錄在這本集子里的文章,時間跨度很大。最早的一篇寫于1989年,是作者在上戲大一時寫的對《最后的貴族》的影評;《梅耶荷德與中國戲曲》則是作者在俄羅斯國立戲劇學院學習時寫的碩士論文,譯成中文后,1995年發表于上戲的《戲劇藝術》雜志上。其他大部分文章是在2020年后所寫。作者在后記中寫道:“或許是多年來浸潤于人間煙火之中的緣故,在選擇評論對象時,我往往偏重于那些觀照現實的作品。”
正因如此,邵寧的文藝評論作品有一個強烈的特色,便是觀點犀利,觸及時弊,透過舞臺、銀幕上的五色炫目之光,達到觀察世界、剖析社會之目的。正如上海市文聯主席、著名表演藝術家奚美娟所說:“沒有一個人,能夠脫離柴米油鹽;而文藝評論,也絕不是風花雪月的事。讀邵寧的《追光》,感受到了五彩繽紛,力透紙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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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光》,邵 寧 著,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
>>內文選讀:
追光,向美而行
毛時安
我的年輕朋友,新民晚報文化部主任邵寧,出版她的文藝評論集《追光》,囑我為序。我卻之不恭,必須受命。不僅因為我們經常在劇場見面,看見她在劇場幽暗的空間里,眼睛里閃著年輕而投入的光,聚精會神地把目光頭像舞臺,捕捉著演員、角色的一舉手、一投足,一笑一顰,然后在說明書、筆記本、手機上迅速地把自己內心的波動的心電圖記錄下來;也不僅因為我經常在《新民晚報》閱讀、欣賞她的文藝評論文字,經常欣然而有所獲,同時也讓自己對標一下,看看和當今年輕人的審美趣味的異同何在。
邵寧畢業于復旦附中,1988年以文化分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上戲戲文系。1989年大二時被國家公派到蘇聯(俄羅斯)留學,五年后獲藝術學碩士回國,先回上戲當老師,后來進晚報當記者。她晨讀于上海戲劇學院紅樓前的綠草如茵,盡情吸取了上戲獨有的精致華麗高雅的文化養料。她穿越茫茫的西伯利亞大平原,負笈遠行。在就讀于莫斯科國立戲劇學院的日子里,冰天雪地,遠離親人故土求學的艱辛,也曾流淚、思念,但更是拼搏。她徜徉在特里豐諾夫大街的星光下,沾著契柯夫用過的紫色的墨水,沉浸于俄羅斯和人類博大深厚的戲劇文化土壤中。中西戲劇文化的交匯、交融,奠定了邵寧獨特、敏銳的戲劇文化視野和視點。《追光》卷首兩篇共15000余字的《梅耶荷德與中國戲曲》《布萊希特的中國知音》,前者詳盡闡述了梅蘭芳演劇觀對享譽世界的梅耶荷德戲劇實踐的深刻美學影響,而后者更以江南文化獨有吳儂軟語的評彈藝術視角切入布萊希特的間離效果,充滿了年輕學者銳意進取而且本土化創意的理論探索。
書名《追光》,是一個洋溢著詩意美好想象的意象。追光原是舞臺燈光照明的專業術語:在舞臺暗轉中,以一束光柱追隨主演妙曼精彩的唱腔表情身段舞姿。我們可以想象,黑暗中,伴隨著妙曼精彩的唱腔念白,一道強烈耀眼的光束形影不離地追逐著主演的身影,熠熠閃光的眼珠,臉部變化豐富的表情,翻飛的白色水袖,如疾風悄然無聲急速從眼前掠過的圓場,然后,突然定格,一個亮相,一個臥魚……光,也在一剎那間和藝術家同時凝固靜止下來。這是多么美妙的享受啊!
我想,邵寧用追光比喻文藝評論,好似奇想天開,實為深思熟慮。好的文藝評論難道不就是文藝作品文藝現象的追光嗎?
追光,首先是尋光。一部好戲,它的光,也就是它的不同凡響的亮點在那里?尋光,需要職業的敏銳感覺。通常在兩個多小時的舞臺演出中,以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捕捉在戲劇敘事大地上行走奔突的猶如麋鹿一樣的人物行動、對話、心理和命運的跌宕起落。在潮劇《無意神醫》中,她不但捕捉到了鄭建英飾演的太后豐富復雜的“眼神”,更逮住了丑角方展榮飾演的張無意時的表演,唱念做演,他的絕技扇子功,他的五官說話的表情( 見《無意有意皆成戲》)。特別是對于我們熟悉經典名劇,如《一仆二主》《第十二夜》( 見《81歲演員復活阿萊基諾》《莎士比亞依然活在英國舞臺上》),她總能找到演出最激動人心的亮點,《一仆二主》中81歲高齡在舞臺上歡蹦亂跳“布滿皺紋,大半謝頂”的主演,阿萊基諾的扮演者索萊利;《第十二夜》倫敦演出中的正宗古典的“莎士比亞風格”。好的評論要有令讀者眼睛一亮的閃光點,一個發現、一個想法、一個句子、一個段落……《追光》全書,大都是戲劇、影視、美術的文藝短論,就像陽光透過密密的樹林,樹下草叢里不時可以看到閃閃爍爍的光斑。
如果說,尋光是評論家藝術發現的過程,那么,聚光就是評論的聚焦,把劇場里捕捉到的略顯凌亂的感受加以集中,是一個由多到少,從散到整的,從感性到理性的升華。如邵寧對蘇聯劇作家阿爾布卓夫《老式喜劇》的評論。這是一出黃昏戀的戲,我先后看過上海話劇中心曹雷和婁際成和北京人藝李幼斌、史蘭芽夫婦的版本,劇本實在好,演得也好。不同風格,一樣感人。邵寧論戲之余,提出一個問題,一出反映老人生活的戲,為什么觀眾多為中、青年觀眾?而且是還是一部有關二戰心靈創傷的戲!她把一波三折戲劇沖突聚光到,女主麗吉婭朗誦的一句詩“我們活著,期待奇跡”( 見《為奇跡喝彩》)。在評論《假面舞會》時,她引了圖米納斯的一段詩意的導演闡述( 見《當萊蒙托夫遇到圖米納斯》),言簡意賅地提出“努力挖掘湖面下面的東西”,不僅揭示了戲的精彩所在,而且把它置放到俄羅斯戲劇的大背景中。聚光,就是尋找作品的戲劇敘事的“眼”與“核”。邵寧懂戲,有良好的戲劇積淀,從小就有機會看過許多世界名劇,又有戲劇創作的實踐,她創作的話劇《匯賢坊》、兒童劇《尋找》和滑稽戲《懸空八只腳》,均已上演。
最后是反光,也就是用評論的語言建構評論的文章。
作為一個媒體人,邵寧的反光一是出手迅疾如風。經常是今晚看戲,明晚見報。這實在是一個非常嚴峻的挑戰!邵寧曾經從事時政報道多年,是晚報唯一的特聘首席記者,從社會瞭望者到文藝瞭望者,邵寧的評論始終洋溢著來自現場的鮮活感染力。但邵寧快而不濫,文章經常寫得回腸蕩氣而又詩意盎然。她評話劇《朝天宮下》,如永恒光芒“宛如星辰,刺破黑暗”。她聽塔尼亞唱《山楂樹》,形容歌曲描繪的真情實感“清澈得如同一條小溪,樸素得如同綠色的田野,美麗得如同開滿白花的山楂樹”,感慨俄羅斯社會、文化的滄桑巨變。
二是反光不是鏡子式的被動反光,而是有著藝術良知立場,閃爍著主體精神的積極反光的“良藥”。文藝評論不是一味的文藝表揚。我讀過她的新聞評論集《民生隨筆》,從不泛泛而談,而是充滿了對民生冷暖的關切,還有直言不諱的批評。《追光》秉持了曾經的時政新聞記者“鐵肩擔道義”,秉筆直書的職業操守,對作品的不足不回避、不護短,她明確指出話劇《熱線電話》電影化結構松散( 見《接通接通生活中的熱門話題》),賴聲川執導、林連昆主演的《紅色的天空》“片段的精致不能替代整出戲的完美,演員的光彩不能掩蓋劇本的蒼白”( 見《精致的片段》)。還有對擊穿底線的假唱、名著翻譯的洗版之恥、“窒息體”書名標題黨的做派、給失德的藝人敲響警鐘,她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當然,同時她也不遺余力給予新出現的藝術現象熱烈的鼓與呼。
我在她文藝評論的行色匆匆中感受到了時代文藝同樣行色匆匆的步履。
邵寧曾經回憶說:“印象很深的是高三時,有一次我和另外一個同學逃了節晚自習去看了一場話劇。晚上返回宿舍時,發現寢室里點著蠟燭,其他7位同學都在等我們,讓我們把戲的內容給她們再講一遍。那晚的點點燭光讓我一直記在心里。”我想,那搖曳的燭光就是激勵她始終不渝追光的初心吧!( 本文為《追光——邵寧文藝評論集》序)
原標題:《《追光》:五彩繽紛,力透紙背》
欄目主編:朱自奮
文字編輯:蔣楚婷
本文作者:毛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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