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東市的秋老虎來得遲,九月末的黨史辦辦公室里,空調出風口還飄著絲絲涼意,卻壓不住許化為臉上蒸騰的火氣。
“這份黨史學習材料,你是用腳寫的?” 許化為把厚厚一摞打印紙摜在張建軍面前,紙張邊緣劃破空氣,發出短促的脆響。張建軍剛從檔案館調回來,眼鏡片上還沾著些微灰塵,他慌忙起身,腰彎成了個問號:“許主任,我…… 我核對了三遍,要是有疏漏,我馬上改。”
“核對三遍?”許化為冷笑一聲,手指點著材料上的某行字,指甲蓋在紙面上劃出淺痕,“‘漢東戰役勝利后,我縣黨組織迅速開展土改工作’,這里的‘我縣’能這么用嗎?現在是漢東市!你連行政區劃的變遷都搞不清楚,還敢說核對過?”
張建軍的臉瞬間漲紅,額角的汗珠子順著鬢角往下滑,他想解釋檔案里原始記錄確實是 “我縣”,考慮到行文規范,他還特意標注了注釋,可話到嘴邊,卻被許化為的眼神逼了回去。許化為是黨史辦的老主任,在漢東官場浸淫了二十年,據說市委領導見了他都要客氣三分,張建軍剛調過來,哪敢頂撞。
“許主任,是我考慮不周,我現在就去改,保證半小時內給您重新打印出來。” 張建軍說著就要去拿材料,手腕卻被許化為一把攥住。許化為的手指粗硬,指節泛著青白色,捏得張建軍生疼。
“半小時?” 許化為的聲音陡然拔高,辦公室里其他同事都埋著頭,筆尖在紙上的滑動聲都輕了幾分,“這份材料明天就要報給市委宣傳部,你現在才說要改?你知道耽誤了工作,誰來擔這個責任?”
張建軍急得額頭冒汗,忙說:“我現在就去,十分鐘,十分鐘肯定改好!” 他想掙脫許化為的手,可對方的力氣大得驚人,他的手腕被攥得越來越疼,像是要被捏碎一般。
“十分鐘?你以為你是誰?” 許化為突然松開手,張建軍踉蹌著后退了兩步,還沒站穩,一個響亮的耳光就扇在了他的臉上。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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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巴掌聲在辦公室里回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抬起頭,眼神里滿是震驚。張建軍捂著臉,臉頰火辣辣地疼,眼淚瞬間涌了上來,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屈辱。他在基層工作了十年,從鄉鎮到檔案館,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對待,更何況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頂頭上司扇耳光。
許化為甩了甩手,像是打了什么臟東西,他看著張建軍,眼神里滿是不屑:“給你臉了是不是?敢在我面前敷衍工作?今天我就教你怎么做人,怎么當干部!”
張建軍咬著牙,強忍著眼淚,他看著徐華偉,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辦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聲,顯得格外刺耳。
第二天,材料按時報了上去,張建軍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紅印,他找了個借口請假,在家里待了三天。這三天里,他想過辭職,想過向上級部門反映,可一想到妻子剛懷孕,房貸還沒還完,他又猶豫了。在小地方,官場圈子就這么大,要是把事情鬧大,他以后恐怕再也找不到像樣的工作了。
可他沒想到,事情還是傳了出去。黨史辦的一個老同事看不過去,偷偷把這件事告訴了自己在紀委工作的親戚。紀委很快就找了張建軍談話,張建軍起初還不敢說,直到紀委工作人員告訴他,許化為不僅經常在辦公室耍官威,還涉嫌違規使用公款報銷私人費用,他們早就收到了不少舉報,這次的耳光事件,正好成了突破口。
張建軍這才鼓起勇氣,把許化為平時的所作所為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他說許化為經常讓下屬幫他接送孩子、買東西,還把家里的水電費、物業費拿到單位報銷;說許化為開會時經常一言堂,誰要是提不同意見,就會被他當眾批評;說許化為還曾在黨員學習會上,公然說 “黨性不如人情重要”,讓大家別太死板。
紀委的調查進展很快,不到一個月,許化為就被停職審查。調查結果出來后,所有人都驚呆了:許化為不僅存在嚴重的官僚主義作風,還涉嫌貪污受賄,挪用公款數額巨大。他平時在辦公室里耍的官威,不過是為了掩蓋自己內心的恐慌,他以為只要把下屬壓得服服帖帖,就沒人敢揭發他的罪行。
漢東市召開了全市干部警示教育大會,會上通報了許化為的案例。當大屏幕上出現許化為在審查期間痛哭流涕的畫面時,臺下的張建軍心里五味雜陳。他想起那天被扇耳光的屈辱,想起許化為平時的囂張跋扈,想起那些被許化為欺壓過的同事,心里既有解氣,又有一絲沉重。
散會后,市委組織部的同志找到張建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張同志,你做得對,敢于揭發不良風氣,這才是黨員該有的樣子。以后好好干,黨和政府不會虧待正直的干部。”
張建軍點了點頭,抬頭望向窗外。漢東的天空很藍,白云悠悠,他想起剛參加工作時,在黨旗下宣誓的場景,那句 “為人民服務” 的誓言,仿佛又在耳邊響起。他知道,許化為這樣的蛀蟲只是少數,在這片土地上,還有很多像他一樣的基層干部,在默默堅守著自己的初心和使命。
只是那記響亮的耳光,像是一個深刻的烙印,永遠刻在了張建軍的心里。它時刻提醒著他,作為一名黨員干部,不僅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更要堅守黨性原則,尊重他人,敬畏權力。因為權力是人民賦予的,一旦用錯了地方,不僅會傷害群眾的感情,還會毀掉自己的一生。
秋風拂過,帶來了陣陣涼意,張建軍緊了緊身上的外套,大步向前走去。他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但他會帶著這份教訓,堅定地走下去,不辜負黨和人民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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